常大爺的話讓我不知道該怎么接口。
我看到瘦子和胖子的身體都動了動,瘦子上半身還前傾了一下,張了口,但最后仍然什么都沒說出來。
龍氣……這真是個讓人無語的說法啊。
按照咱們老祖宗的觀念,常大爺這理論真沒錯,政府可不就是有龍氣嗎?可不就是能鎮鬼神嗎?可這事情吧……在這個科學的世界,一本正經地這么說出來……
我雖然也經歷了不少靈異事件,看到了鬼,相信鬼的存在,也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鬼,還會有怪物。但是……龍氣?
常大爺振振有詞,說完了也不覺得囧。我就好像看到有人嚴肅地宣布:“我其實是宇宙人,來自于十億光年外的塔塔諾諾星,我來地球肩負著探察的使命,是我們星球的先頭兵,很快我們就會派出無數宇宙戰艦包圍地球。”這不是搞笑漫畫的橋段嗎?
常大爺炯炯有神的目光就盯著我呢,大概是看出我臉色有異,他還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年輕人,不要總覺得這種事情是胡扯。你們都看到鬼了,還沒個開放的態度嗎?有鬼,那龍氣的說法也是有道理的。”
我只好硬著頭皮道:“是挺有道理的。”
胖子和瘦子側目。
我給這兩個圍觀的使眼色。
“常大爺啊,就是政府有龍氣,咱們這些小兵卒子也很為難啊。”瘦子順著常大爺的話頭,叫苦叫屈,“您這樣,我們不好跟領導交代。您就是要全力配合,這表面功夫還是做一做。補償款是政府給的,那是您合法所得,是政府給老百姓的實惠。您看,您是不是認真考慮考慮?”
常大爺為難了一會兒,最終點了下頭,“行吧。我其實是無所謂的。補償多少都行,只希望拆遷能盡快,越快越好。”
我們三個搗蒜一樣點頭。
瘦子重新拿出了一份調查表,讓常大爺重新填寫。
我們三個默默吁了口氣。
我看著常大爺的側臉,從初時的震驚中回過神,微微蹙眉。
常大爺應該是真的認為政府的“龍氣”能鎮壓住工農六村奇怪的土地,但他似乎也有所隱瞞。
“常大爺,你們發現了那些怪事,沒想過要解決嗎?”我問道。
常大爺之前畫勾一氣呵成,現在則細看了調查表內容。手中的筆隨著閱讀而在紙張上方橫移。聽到我的問話,他的手一頓,手肘擱在了柜子上,慢吞吞地說道:“怎么可能沒想過?燒香拜佛的事情,沒少做過。但說實話,我們能做到事情太少了。而且,對這事,總有人將信將疑。要不然就是一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還有些人覺得,既然搬出去會出事,那不搬,不就沒事了嗎?”
沙沙。
常大爺在又一道問題上做了選擇,畫了個棱角分明的勾。
“那您家里,有見過鬼嗎?”我斟酌著問道。
常大爺的筆頓在紙上,將紙壓得凹了個小坑。他也不再看著調查問卷,而是轉頭看我。
“你之前說,你在醫院看到那個姓周的小年輕跳樓了?”常大爺問道。
我點頭。
這點沒什么好隱瞞的。
常大爺若有所思,半晌,他放下了筆,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去過我那房子了?”
我沒回答。
我去常大爺的那房子,是在周凱威的夢中,而且也就借著周凱威的記憶,匆匆瞄了一眼。這不知道該算是去過,還是沒去過。但那個女孩我看得分明,那要不是周凱威的幻想,就是真的存在在那間房子中,是個停留在那里的女鬼。她可能和陳雅琴一樣,等著完成自己的心愿。
我多管閑事,找了周凱威,碰到盧嫚寧,差點兒害了自己。要說見義勇為的英雄情節,我真沒多少,只能說是良心上過不去,所以能幫一把是一把。
那個女孩,看著人畜無害,但誰還知道她會做什么呢?
羅江雁死得冤枉,我不想再看到有人那樣冤枉地死掉了。
要是能提前阻止女鬼,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葉青的警告我還記得。我不進入工農六村,不去接觸那個女鬼,不通過夢境,那就得想其他辦法解決這事情。事實上,我最先想到的辦法并非屋主常大爺,而是陳逸涵。陳逸涵從公安系統里一查,那房子里死了誰一清二楚。但很遺憾,陳逸涵沒查到任何東西。我只能從常大爺這邊打聽消息。
常大爺沉默良久,似乎是在回憶什么,臉上有了幾分痛苦的表情。他揉了揉自己的臉,發出了一聲吸鼻子的聲音,重重呼出一口氣。
“我沒看到過,但我的侄女看到了。”常大爺說道。
我有些意外。
“她來家里面做客,在房間里面玩。我兒子那會兒和她一塊兒,中途出來上個廁所,一回房間,就看到她倒在地上。我們都亂套了,慌里慌張的,好不容易將人送到了醫院,已經來不及了。醫生說是心臟有問題,可我侄女原來身體好著呢,我們家也沒人心臟有問題。為了這事情,我家里人還都做過心臟的檢查,看是不是有什么以前沒發現的遺傳病,但查下來,大家都很好。”常大爺苦笑,“這事情,我好些時間都沒想明白,一直想啊想啊的,我就漸漸懷疑起來。我那侄女,我進屋看到的時候,她瞪著眼睛,張著嘴,抓著我兒子,好像要說什么。她的另一只手,當時沒人注意,可我后來想起來了,她是指著墻角的。我想起來這個后,有在墻角看過,什么都沒看到。我還問過我兒子,他也什么都沒看到。可能,只有她看到了。”
常大爺歉疚道:“再后來,到能搬走的時候,我立刻就搬走了。房子租借出去,除了前不久那個姓周的,都沒出過事。我以為,那天的事情就結束了。就是有什么,也可能只是在那天經過,正好被我侄女看到了。”
我回憶著周凱威的夢境。
那個女孩縮在電腦桌下面,好像是看著周凱威。房間的布局我看不到,但電腦桌只有背后靠墻,工農六村可沒戶型是有房間是三角形的。女鬼看的方向,無論如何都不是墻角。所以,還是在看周凱威嗎?這樣的話,她死的時候到底看到了什么呢?真如常大爺所說,就一個巧合,看到了路過的孤魂野鬼?
“會不會是看到蟲子之類的東西?”瘦子問道,“也不一定是鬼怪吧。其他她覺得害怕的東西也有可能。”
“除了鬼,還能有什么把人給活活嚇死的?”常大爺搖頭。
胖子欲言又止,看了我一眼。
我有點兒不解。
胖子只好問常大爺:“您侄女那會兒多大啊?做什么的?”
“還是個學生呢,念高中呢。”常大爺惋惜道。
“連朋友都沒談過吧?那太可惜了。”我反應了過來,接著試探了一句。
常大爺連連搖頭,“是啊,太小了,那么小就去了。”
“該不會正要考大學吧?”瘦子接力。
常大爺繼續搖頭,“她成績一般性,大學是考不上,頂多上個大專。”
不是戀愛,似乎也不是學業。我排除著答案,又覺得有些頭疼。
這要直接問常大爺:“您侄女變成鬼了,您覺得她是有什么心愿未完成啊?”估計剛剛生過血栓的常大爺得腦溢血。可這樣迂回,又很難得到答案。
常大爺年紀雖大,但反應很敏銳。
不等我們問第四個問題,他就睜大眼睛問道:“你們問這些,還有之前說的……難道你們在我房子里看到的是我侄女,不是她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