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車輛繁忙。這路口還沒有紅綠燈,也沒有劃車道和斑馬線。路上的車多數是汽車,只有兩輛小汽車經過。
莫曉玲的故鄉顯然不是什么大城市,基建設實在是不怎么好。
沒有多少四輪車,但路上依然塵土飛揚。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陽、云朵。
那些騎著自行車的人或悠閑、或匆忙,都將車鈴按響,嘴里還發出吆喝聲。路邊,有人擺攤叫賣,也有賣小吃的。各種聲音匯聚在一起,嘈雜又讓人覺得安心。
這樣生活化的場景中。莫曉玲看到了一個紅衣的女人。
她站在路中間,也就是十字路口的正中,一動不動。車輛都從她身上穿了過去,繼續前行。
我沒有感覺到陰氣。
這是個已經離開的鬼。只有莫曉玲能看到她,看到她殺人的場景。
就只見周圍擁擠的自行車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那個紅衣女人。灰蒙蒙的天空變成了漆黑,從白天轉入夜晚。
那個女人還站在那里,好像有月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紅裙被風吹起來,飄揚著,露出了她裙子下的雙腿。那雙腿沒有腳,小腿以下,直接就變成了虛無。
噠噠噠的腳步聲從莫曉玲身后傳來。另一個女人進入了莫曉玲的視野中。
比起紅衣女人,這個女人打扮樸素,頭發用皮筋綁了一個馬尾辮,都沒有梳理整齊。她跑得氣喘吁吁,十分著急。
媽媽!
莫曉玲的身體中有聲音在喊。
女人已經跑上了馬路,就要穿到馬路對面。
那個紅衣的女人突然轉頭,看了過去。
女人的腳步停下,不安地看看馬路中間。從她的神情來看,她是看到了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忽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女人退了一步,嚇得轉身就要繼續跑。
“別走。”紅衣女人開口。
這一聲幽幽的話語卻比命令更加沉重。
女人的腳步剎住了,身體前傾,還保持著跑步的姿勢。她緩慢地轉頭,瞪大眼睛,盯著紅衣女人。
“過來……過來……”紅衣女人一下下招手,動作和說話聲一樣緩慢,“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女人僵硬著,放下雙手,筆直地站好。她仿佛是不受控制,直挺挺地抬腿,邁出腳步,走向了那個紅衣女人。
媽媽!
莫曉玲身體中的鬼又叫了起來。
除了莫曉玲和我,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女人已經走到了紅衣女人的面前。
紅衣女人一把抱住了女人,身體似乎都掛在了她的身上。她看起來輕飄飄的,但這樣一動,那個女人就受不住似的往后仰倒下去。女人的身體還保持著筆直,一點兒防備都沒有,直接重重砸在地上。
抱著她的紅衣女人仿佛是被震散了,直接就消失了。
我眼尖地看到,紅衣女人的陰氣進入了女人的身體內。
好半晌,地上躺著的女人才坐起來。
她沒有用手做支撐,上半身直接就起來了。接著,她也沒有屈膝,下半身以腳后跟為支點,也起來了。
以這種怪異的姿勢站起來后,她邁步往前走。動作逐漸從僵硬變得自然。
她進入到了夜色中,隱隱有一抹紅色的裙擺飄過。
莫曉玲打了個冷顫,就像是有陰風吹入了她的身體中。她身體里的陰氣也起了反應。
莫曉玲悶哼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走遠了的莫曉玲父親這才注意到不對,返身回來。他不敢碰莫曉玲,只遠遠站著,詢問情況。
路上人多,莫曉玲又是個孩子,自然有很多人關心,也少不了指責莫曉玲的父親。莫曉玲的父親臉色忽青忽白,不好向外人解釋。
有個中年女人可能是心善,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把抱住了莫曉玲的肩膀,“閨女,咋的啦?是不是肚子疼啊?還是哪兒不舒服啊?”
她貼近了莫曉玲的身體,被莫曉玲下意識抓住了。
莫曉玲的體內,兩股陰氣在肆虐。她就像是一只口袋,裝了兩只活蹦亂跳的野貓,就要被撓成破布條了。
本能的,莫曉玲想要將那兩只野貓扔掉。
就在她這個念頭起來的時候,抱著她的中年女人慘叫一聲。
普通人根本不能感覺到陰氣存在,也看不到鬼。就像是頭一回接觸某種病菌的人,沒有產生抗體,肯定會吃大虧。而大多數人的免疫細胞應該是無法對這樣的病毒產生抗體的。等待的他們只是或長或短的死期。
中年女人沒有暴斃。她推開了莫曉玲,自己往后退了幾步,難掩痛苦地倒在地上。
周圍人嘩然,更加不敢接近莫曉玲了,都以為是某種嚴重的傳染病。
莫曉玲渾身一松,可沒過幾秒,中年女人的靈魂被陰氣近乎撕碎,身體也沒了氣息后,那種疼痛又回來了。
莫曉玲捂著胸口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站得遠遠的,表情驚疑不定。
莫曉玲可憐地向他伸出手,“爸爸……”
小姑娘擺出這樣的姿勢,露出這樣的神態,做父親的不可能完全硬下心腸。
莫曉玲的父親焦頭爛額,只能遠遠哄勸著。
“爸爸……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爸爸……”莫曉玲哭泣著,“嗚……”
莫曉玲的父親一步步靠近,輕聲安慰著。
醫院離這里并不遠,很快就有醫生過來了。
莫曉玲被抬上了擔架,那個中年女人被人蒙上了白布。
“爸爸……”莫曉玲固執地伸著手,沖著她父親叫著。
她的臉上掛著淚珠,憔悴無比,可憐,惹人憐惜。
可我接收到了莫曉玲的意識。莫曉玲已經對站得遠遠的父親產生了恨意。
過來……快過來!為什么不像那些女人一樣聽話?為什么不過來!!
莫曉玲恨恨地想著,回憶著自己在醫院內無人照顧的場景,回想著自己被父母、祖父母嫌棄的過去。
“你是她爸爸?你做什么呢?”抬著擔架的醫生皺眉。
莫曉玲的父親好像是受不了周圍人的目光,也受不了莫曉玲祈求的視線,終于是走過去,輕輕拍了下莫曉玲的手臂。
莫曉玲反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抓到了!
莫曉玲笑了起來。
你們不相信、你們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我一直在忍受的事情,現在,就給你們看看好了……
莫曉玲扭曲地想著。
她已經理解了自己的能力。
剎那,莫曉玲的父親臉色發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紅衣女人勾人的笑容,散發著森森陰氣。
那是一只真正的惡鬼。每天就站在十字路口,等一個午夜時分正好經過的人。
在這么個小城市,想在那個時間見到人并不容易。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她被害時身上的血逐漸染紅了純白的衣服,身上的陰氣、怨氣也變得無比龐大。
“過來……過來……”女鬼的聲音和意識都殘留在死亡場景中,如刀一般,刻入了莫曉玲的靈魂。
莫曉玲身體內的那個鬼被殺掉了。他見到了自己母親的死亡場景,被殺死自己母親的鬼給消滅。
女鬼留下的死亡場景又被莫曉玲一股腦灌輸到了自己父親的體內。
莫曉玲輕松了下來。
而她抓著的男人兩眼一翻,露出了兩只眼白,張開嘴,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