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景轉瞬即逝,被關在了木門之后。
我感覺自己冷得發抖,直打哆嗦。剛才所見,好像不過是幻覺,但那一瞬間留下的恐懼感卻是再真實不過。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不敢推門去看。我心里是很想推開門的,還想著推開門后,抓住那個人。只是身體動彈不了,總好像有什么阻止我動彈。
半晌,我才動了動麻木的腳,有些踉蹌地往家的方向走。
這一走,就好像走了很多年。
周圍的景物一變再變,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有了變化。我的手臂中挽了一個姑娘的手。
我領著那個姑娘進入了居民樓,看到了墻上模糊的小廣告印子。
姑娘的高跟鞋踩在木頭樓梯上,發出了蹬蹬蹬的聲響。老舊的木樓梯都好像在搖晃。
不知道何時,這樓梯就變成了這樣。
之前似乎沒有那么破舊……
我正想著,就到了家門口。
我掏出鑰匙開門,聽到了門內小孩的歡呼聲。
“叔叔!”一個小小的身影撞到了我的身上,抱住了我的大腿。
我身體微微后仰,碰到了我拉著的那個姑娘。
“別亂跑!你看看你!”屋內傳來呵斥聲。女人走出來,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身后,又綻放出了熱情的笑容,“這就是何小姐吧。快請進快請進!他這小調皮鬼,最喜歡他叔叔了。”
我身后的那位何小姐輕笑兩聲,“阿杰一直很討小朋友喜歡。”
“是啊。他也很喜歡小朋友。哎,你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啊。”女人伸手,拉了何小姐一把,也接過了她手中拎著的東西,“不用換鞋,沒關系的。直接進來。媽!人來了啊!”
廚房里面走出來一人,用身上的圍裙擦著手,赧然道:“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我還在洗菜呢……今天吃魚,還買了蝦。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
一家人熱情洋溢,又有些拘束。
那個何小姐臉上略有些羞澀,但舉止談吐很大方,有禮貌地回應著。
“叔叔,這個是不是我小嬸嬸呀?”拉著我不放的小孩仰頭看何小姐。
“還小嬸嬸。你還有大嬸嬸啊。”他的母親訓了一句。
小孩嘻嘻笑,也不怕,拉著我搖晃,“叔叔,我明天春游。我還沒買明天的吃的。你陪我去嘛。”
小孩的撒嬌讓我心里發冷。
“春游”這個詞對我來說似乎有些忌諱。
我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我的身體已經先行一步,一口答應下來,還問小孩要買些什么。
小孩的母親尷尬地看看何小姐,眼睛一亮,“離吃飯還早呢。不然你們就帶他出去逛逛?阿杰從小在這里長大。帶你轉轉去。這邊過去還有個公園……”
“嫂嫂。”我無奈喊了一聲。
何小姐就抿嘴笑。
我們三個還是被推了出去,臨走還被塞了錢。
只有小孩一陣歡呼。
我瞄了眼何小姐。
“我哥哥應該還在上班,過會兒就回來了。我們家就這幾個人。”我沒話找話地說道。
我的心思還停留在春游上。
“叔叔,你什么時候和嬸嬸結婚啊?”小孩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何小姐,嬉皮笑臉地問道,好像在說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人小鬼大。”我敲敲他的腦袋,面皮有些發燙。
何小姐也紅了臉。
“我媽媽說,見過了嬸嬸,你就要結婚了啊。你結婚有了小弟弟,還會不會喜歡我了?”小孩又問道,嘟起了嘴巴,像是想起了什么,轉頭看看何小姐,“我也會喜歡小弟弟的。我就是更喜歡叔叔。”
何小姐笑出了聲,摸摸小孩的腦袋,“我也喜歡你,喜歡你叔叔。”
小孩立刻開心起來。
帶著小孩去超市,買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又買了面包,我們三個才打道回府。
接下來的晚餐和交談,都很模糊。
我送何小姐回家,再回去,母親又拉著我說何小姐的事情。
我心神不寧地躺到床上,很長時間都沒睡著。
那種興奮、甜蜜的情緒距離我有些遙遠。它們同樣真實存在,卻有一種隔閡讓我無法真心高興起來。
我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等我睡著,身體熟睡,精神卻還活躍著。
我感覺到有一股視線注視著我。
從位置來看,那股視線的主人就在床的正前方。可我所躺著的床占了整面墻,床頭、床位都頂著墻壁。那地方不可能有人。總不見得是有人站在我的床尾。
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想要睜眼去看,卻無法睜開眼。
嘩啦啦的翻書聲中,我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又過了一會兒,翻書聲才停下。
“涂子揚,1992年4月19日5點30分,發生車禍。”
我聽到一個類似機械音的聲音沒有感情地念出這段話,背后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涂子揚,是那個小孩的名字。1992年4月19日,是小孩明天去春游的日期。
我心中有驚懼交加的情緒涌現出來。我更加想要睜開眼睛。
那個聲音繼續道:“趙先生,請放心,我會完成我們的交易。”
這一次,聲音中帶了古怪的笑意。那種笑聲,不是出于喜悅的情緒,反倒是不懷好意。
我好像落入了噩夢之中。
說不清噩夢的內容,只覺得害怕無比。我想要清醒過來,卻始終不能如愿。
直到“滴滴滴”的鬧鐘鈴聲響起來,我才猛然睜開眼。
冷汗從我的額頭滑落。
我喘著粗氣,被鬧鐘聲吵得耳膜、大腦都在疼痛。
我還記著睡夢中聽到的話,可我的思維好像不受控制,只想著那種虜獲了我的恐懼感。
我按掉了鬧鈴,從床上爬起來,又過了一陣,大腦才清醒。
我跳起來,沖到客廳,拿起電話就撥打了出去。
隔壁房門也打開了,我的母親憂心忡忡地走出來,眼圈通紅,好像哭過。
我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電話沒有打通,電話那頭的人也在打電話。我只好掛了電話,等待之后再撥。
我和母親對視。
“阿杰啊……揚揚,揚揚他……”母親眼圈中的淚水溢了出來。
我的心臟仿佛被人砸了一拳頭。
“媽,你是不是也……你是不是也見過那個人?簽名……”
母親瞪大了眼睛。
時隔多年,我還記得那個奇怪的外國人,記得自己用羽毛筆簽下的名字。
“媽,你給哥哥他們打電話!”我就要沖出門,被母親拉住了。
“別急,別急了。你換好衣服,去那個地方看看。揚揚早上四五點就到學校了。現在肯定出發了。趕不上了……”這時候,她表現出自己剛強的一面,比我這個年輕人更加冷靜。
我答應下來,回房間火速換了衣服,沖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