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亮的時候,我就起床去了工農六村。
葉青在夢里沒給我好臉色——其實我連他的臉都沒看到——但總歸是打了個照面,我硬著頭皮都得去見一見他。
事務所依舊清冷,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我在沙發上坐了幾秒鐘,才開了個話頭:“那個,葉青先生,昨天晚上……”
事務所的門直接開了。
這種架勢,我話也沒法說下去了,只能耷拉著頭,尷尬地走了。
大門在我背后又是“嘭”的一聲關閉了。那聲音,讓我身體一抖。
上樓的時候沒注意,下樓的時候,我不禁看了眼樓梯。
通往六樓的樓梯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微微發著光,不過,這種老舊樓房的建筑,就是撒上金粉也不會變得熠熠生輝。
我一級一級地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實了,也踩得小心翼翼,走到了五樓,碰見了一個出門的上班族,還嚇了人家一跳。
“你腿腳不好嗎?要扶你下樓嗎?”那個上班族熱心地問道。
我紅著臉連忙搖頭,打了個哈哈,“剛起床,有點兒沒精神。”
“哦。”
“你先走吧,我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那上班族看了看臟兮兮的樓道,眼神從關心變成了看神經病,直接走了。
我呼了口氣,回頭看那不長的樓梯,想要看出點什么來,可都是無用功,只能去上班了。
因為葉青心情不爽,我也沒敢把這事情告訴給其他人。坐在辦公室發了會兒呆,看到桌上的青葉檔案,隨便翻了翻,發現有不少看過的,我眼睛一亮。下班之后,找這個借口再去事務所一趟吧。
“奇哥,老領導叫你。”進門的瘦子叫了一聲,又比劃了個手勢,“上面在催進度了,估計咱們要開始意向調查了。”
我打起精神去了老領導的辦公室,見到了其他幾組的組長。如瘦子所說,拆遷辦要開始對拆遷區域的住戶進行意向調查,這第一輪調查不涉及拆遷補償的具體方案,同意率要求過百分之八十,接著就是對補償方案的意向調查,一項項調查做下來,也要小半年時間。這就是民意和政務公開必須要經歷的過程了。
下班的時候,我拿了青葉的幾個檔案走了。
恭恭敬敬地敲門、開鎖,我裝模作樣地說道:“這些檔案我都看完了,能換幾個新的嗎?”
葉青沒搭理我,但也沒驅趕我。
我松了口氣,拿著檔案去了檔案柜,將幾冊檔案按照順序放好,眼角余光一直盯著檔案柜的角落,卻沒看到葉青的身影。
“我們拆遷辦的工作進入第二階段了,最近要開始拆遷的意向調查。工農六村這邊可能會是第一批做調查的。”我沒話找話。
工農六村因為沒幾個釘子戶,做意向調查能妥妥到百分之八十的同意率,不過,要配合其他組,讓整個地塊有個統一的進度,我們的調查也沒那么早開始。
“你們……玄青真人說你們等到有緣人,就能好了,我算是有緣人,但我想,我就這么個普通人,稍微有點兒特異功能,也幫不到你多少忙,反倒是受你們好幾次照顧。你們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幫你們找人。上次來的那個陳逸涵,就高個子、長得挺帥的男人,他是民慶市的警察局局長,陳家在政界也認識不少人。他侄女是我同事,你們也見過。你們要找人,我跟他們說一聲,肯定能幫你們把找到。還有……”我頓了頓,“慶州制造局的那些幕后領導,我前段時間也見了一個,他還記得你,他們都記得你。咱們大人不計小人過,用得上的時候,就得用,對吧?我找他們,他們也不能推辭了。到時候,那么多人幫忙,什么事情不能解決啊?”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心不在焉地瞅兩眼檔案。葉青一直沒給我回應,我說得口干舌燥,只能無奈作罷,拿了檔案走了。
拉開門,我又回頭看了眼寂靜的事務所,“不管怎么樣,我是真心想要幫你們。我可能能力有限,可這份心意不是假的,也不全是因為你們特殊的存在,才想要幫你們。我想,你們接這些委托,也不全是因為錢,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我嘆了口氣,“我今天就先走了。”
關上門,我再次嘆氣。
玄青真人那種有緣人的說法,在我看來真是故弄玄虛。葉青從不開口說話,讓我也覺得不得勁。思來想去,還是因為我實力不夠吧。不夠格,所以他們不對我說實話。等我真能幫上葉青了,估計也不用他說了,我自己就該知道怎么做了。
我拿著檔案回了家,晚上吃完飯,回房間一看,才發現有一冊檔案上掛了兩個U盤。一個U盤是正常的檔案記錄,貼著標簽,寫了檔案編號,另一個U盤上也貼了標簽,卻是糊成了一團紅色。
我好奇心起,開了筆記本,將U盤插入USB接口。
這個紅色的U盤中只有一個音頻文件,文件名還沒改,是默認的“錄音4a”。
我打開了這個音頻,聲音很清晰,和青葉以前的錄音文件一樣,但明顯沒經過剪輯,開頭的聲音很雜亂。
“……機怎么用?蘑菇!”
“我開錄音呢。哎,你怎么那么笨?放上去,這樣……”
沙沙……
悠揚的女聲響起來,歌聲婉轉動聽。
我剛聽了一句,就覺得這音樂很是耳熟。
“行了。現在你們都閉嘴。”
“你聽、你聽。”
歌聲繼續,我漸漸聽出了這音樂,好像是某部電影的配樂,但那部電影的配樂中并沒有歌詞,音樂的節奏也不太一樣。我不是音樂愛好者,也不是專業人士,頂多聽到這個程度了。
咔咔……“lov”……沙沙沙……嚓!……“play”……
錄音中再次出現了雜音,女人的歌聲斷斷續續,變得十分古怪詭異。
青葉成員的聲音又出現了。
“怎么回事?黑膠唱片也有卡帶的?”
“我來看看。”
“你行不行啊?讓蘑菇來吧。”
我聽出這兩人是南宮和劉淼。
“是啊,讓我這個專業的來吧!”
這是蘑菇,聲線比較高,聲音比另外三個男人成熟,看來是青葉中年紀最大的,但語調卻是五人中最為跳脫的。
“別吵,我剛看過了,知道怎么做。”
“別弄壞了啊。”
“怎么會?”
沙沙……喀嚓……嗶——“Youknowhow……”
歌聲變得正常了。
“看,行了吧。”
“厲害。”
“嘿嘿。怎么樣,蘑菇?”
“蘑菇?”
“奇怪,人呢?去廁所了?”
我的心頓時一緊。
“蘑菇!”
“蘑菇?!”
劉淼和南宮的叫聲好似和葉青童年時那一聲聲“湯湯”重合到了一起。
錄音中還在播放著女人的歌聲,以此為背景,劉淼和南宮叫喊著、開門聲關門聲、跑步聲、翻箱倒柜的聲音。
女人的歌聲結束,黑膠唱片重復旋轉,留聲機傳出“沙沙”的聲響。
接著是南宮清晰又干澀的聲音:“葉青,蘑菇,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