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兄”
冷寒衣的聲音很冷,聽起來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隨即她輕輕放下兜帽,一頭銀白發絲隨風飄揚,白皙的面容透著一股清冷破碎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雙眼,似一頭迷茫的小鹿,格外清澈。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死亡隨其常伴。
“小師妹。”羽蒼渺微微頷首,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但眼中卻透著溫暖的笑意。
這種表情本不應該在他身上出現,可隨著與秦凡互知身份后,這種被其強行壓抑的情感開始不斷萌生,也變得愈加濃烈。
曾經,他是孤獨的。
他也不得不直面孤獨,因為不知道哪一天,他的能力失控,就會無意斬斷與某人的因果,從此相見不相識。
但如今他可以確認,最南邊有一個臉上永遠掛著溫和笑意的師兄不會忘記他,眼前有一個看似言語透著距離感,但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操控周身氣息不讓其沾染到他身上的師妹也不會忘記他。
他永遠不會再孤獨下去了。
“四師兄在笑什么?”冷寒衣迷惑的抬起頭,這不是她第一次與羽蒼渺會面,從羽蒼渺那邊拿下玉無視之后,玉無視就一五一十交待了全過程。
包括讓其下定決心做出交易的幕后者,正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溫柔柔,有著一雙可愛小鹿眼的少女。
而這也讓羽蒼渺確認,之前他去探查冷寒衣的消息,反倒是導致自己提前暴露。
同時,他也能想到,既然冷寒衣告知玉無視將自己作為交易目標,那她也做好了直面自己的準備。
至于接下來的第一次見面,兩人并未詳聊什么,主要是羽蒼渺交給冷寒衣一塊留有他自己和秦凡的精神印記的傳音令牌。
那個時候也正好趕上冷寒衣準備開啟天之痕,一些事情也都是斷斷續續的通過這種網上聊天才漸漸熟悉。
而也是因為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礎,再次與冷寒衣見面,讓羽蒼渺感覺很親切。
畢竟比起秦凡那一上來還過了幾年安穩日子,才轉為地獄的開局,他的處境和冷寒衣更為相似,因此他更能理解冷寒衣的警惕,也更清楚對方通過玉無視暴露自己所代表的含義。
那是要勇敢擺脫孤獨的第一步,更是最艱難的一步。
“四師兄?”
看到羽蒼渺不自覺的走神,冷寒衣眼中的迷惑更濃了一些。
“與上次會面相比,四師兄好像有了一些改變。”
“或許吧,最近才想明白,其實能遇到你和師兄,且我們還都是同路人,真是一件好事。”羽蒼渺的微笑有些僵硬,顯然比起真正的演技大師·秦凡來說,他的笑容毫無魅力可言。
而冷寒衣有些擔憂道:
“可是三師兄不一定這么覺得,之前凌絕山那一戰,算作你和我聯手把他給坑了。”
羽蒼渺擺了擺手說道:
“你是坑我,我才是坑他,不過他也沒輸,最后好處全都被他拿了,結果他之前還一直跟我鬧別扭。”
羽蒼渺想到自己明明讓鬼市的人轉告秦凡,等到凌絕山之戰結束后,就第一時間聯系自己,結果到了天之痕出現,自己察覺到某個天外探索者和某位師兄弟有關系,轉而又成了自己主動找上門。
雖然誰主動聯系誰,好像并不能說明什么,至少那次交談還算是友好,也將之前的小別扭解決了,但莫名的,羽蒼渺就感覺自己輸了。
而且很難受 感覺比對方設局坑自己一把都要難受百倍!
“對了,昨天跟你在傳音令牌上說的事情,我們那位好師兄倒是有了一個關鍵線索。”
“令牌上說的事.是六師兄的棋子嗎?”冷寒衣下意識咬緊嘴唇,原本清澈的小鹿眼中隱隱透著一股不安。
時間之道在天外有很多人掌握,但放在自家師兄弟身上那就絕對不是一個量級的,作為老師的關門弟子,冷寒衣比秦凡和羽蒼渺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例如,五師兄的空間是有別于所謂的空間之道,同樣,六師兄的時間更是超脫于世人所理解的時間之道,那是源自大道所結出的種子,并可鎮壓吸收所有同道萌生的果實。
這點在昨天與羽蒼渺聯系的時候,她就已經如實轉告。
因為這老五和老六的情況很可能與自己以及三師兄和四師兄不同,他們的能力沒有失控的風險,更不會出現過度使用引發的反噬,以及初次掌握必須要面對的失去!
所以他們很可能真的將老師當做父親一樣真心愛戴。
這也表明,那兩位師兄和他們三個并非一路人。
“小師妹,有四師兄在別太擔心,你已經和之前的情況不同了,不再是一個人,無需將所有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
況且我罩不住的麻煩,還有三師兄呢,他才是純純的老陰比一個,藏得也最深。”
羽蒼渺輕輕拍了拍冷寒衣的肩膀,一道死亡氣息透過其手掌傳遍全身,但緊接著又被一股玄奧的力量徹底清除。
原本冷寒衣的神情還有些擔心,可當見識到羽蒼渺的實力后,松了口氣的同時,眼神也變得有些復雜。
“四師兄,很厲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么輕松就如果早點或許我父親就”
冷寒衣輕嘆了口氣,目光有些惆悵的看向前方那飄零的風雪。
“如果搞定老六的話,未嘗不能改變過去。”羽蒼渺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他這么在意那個探索者,也是因為他想通過此人找到老六,然后借助他的力量,搞明白自己的身世。
“真要這么做,必然會見到過去的老師,而我們的想法也會暴露無遺。”冷寒衣搖了搖頭,此刻她表現的比羽蒼渺更為理智和清醒,“四師兄,說正題吧,我這邊還有些收尾工作要做。”
“關于天之痕?”
“嗯,這道天之痕既然打開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會越來越容易,東煌天庭那邊是希望掌握開啟這道天之痕的鑰匙,從而在另一層面限制住西玄天庭的本土優勢。”
“限制不住的,真要鎖死了山海界,西玄天庭大概率會掀桌子,所以東煌那邊應該是想要用這把鑰匙去交易一些好處,或是可能聯合萬界樓,將局勢攪得更亂。
不過這些事情暫時與我們無關,無論是你還是我,都無法阻止這件事,包括后續發展。”
工具就要有工具的覺悟,雖然冷寒衣是打開天之痕的關鍵,但卻非唯一的手段,因此羽蒼渺也不會提議對方在這些事情上搞小動作。
如今他們沒資格直接參與到天外的博弈,能借助在山海界的優勢,從界內影響到天外的一些變動和波折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隨即羽蒼渺沒有再繼續多問,只是說道:
“師兄那邊已經確定了那顆棋子是誰,對方主動說是掌握了一門可以預示未來的武道真意,然后在未來的一些片段看到和鬼市發生了少許的誤會”
“誤會?”冷寒衣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那股子清冷破碎感的氣質也褪去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變得溫柔了一些,“應該是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只有死路,才會不得已之下主動投降吧。
而且武道真意的話,不太可能。
我更認為他是那位六師兄通過某種天外技術,將自己對時間的領悟灌輸于某個小道具,然后交由此人使用。”
羽蒼渺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此人還是要由我們去親自見上一面的,首先必須要確認他在未來看到了什么,若是暴露出你我的身份,那才是一個最大的麻煩。
所以你這邊需要盡快將手頭上的事情解決,然后與我前往鬼市。”
“去見三師兄嗎?”冷寒衣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擔憂。
“你不會是怕他吧,可是不應該啊,按照你調查到的信息,他應該看起來比我更好相處才對。”羽蒼渺摸了摸下巴。
冷寒衣微微搖頭道:
“就是這樣看起來越好接近的,實際相處起來距離越遠,況且他是命運,即使死亡也要對命運低頭。”
“放寬心,他其實也挺怕你的。”羽蒼渺神色一正說道。
“啊?”現在換作冷寒衣一臉的迷茫,她的小鹿眸眨了又眨,眼中全是不解和困惑。
“你的能力一旦發起瘋來才是最難纏的,不要小看自己,而且他要是真給你甩臉子,你到時候去那冥塔外面窩著,然后每天在鬼市制造狗血兇殺案,不出三日,他絕對把你當成姑奶奶一樣哄著。”
冷寒衣只覺額頭劃過三道黑線,她好歹是個女人,就算是一個死神少女,也是要臉的,真就沒臉沒皮的做到這一步,除非把她惹急眼了。
但想來那位未曾謀面的三師兄也不會這樣,最差最差也不過是保持一種禮貌距離感。
比起那些對其投來毫不掩飾惡意的目光,以及叫罵著她是一個怪物來說,這種待遇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只是當遇到眼前這位在網上聊天時,就變得格外話癆的四師兄后,她也會希望得到更多,像是如今和四師兄這種普普通通的師兄妹關系,就讓她很滿足了。
“我知道了,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安排玉凰憐去全權負責后續的事情,最晚后天我就和你去見三師兄。”
“好。”羽蒼渺欣慰的點點頭。
他對冷寒衣之所以表現得這么熱情,可能也是抱有一種對過去,那個走向黑暗走向孤獨的自己的一種救贖。
至少于無數次噩夢中驚醒時,他是真心希望有這么一個親近之人可以拉自己一把。
隨即羽蒼渺吐出一口濁氣,目光轉而看向南方,眼神也變得更加深邃,比起因天外之人加入,而愈發混亂的九州局勢,當下他更在意的還是那枚六師弟布置的棋子。
雖說他和秦凡是同路人,但只能確保最終的目的地一致,這一路上所看的風景卻截然不同,而那位未登場的老六,就是他接下來要攻略的一個小目標。
另一邊,冥塔內。
秦凡和云鴻策相對而坐。
在云鴻策的預想中,第一次見到秦凡,兩個人應該會經過一番極為刺激的言語交鋒,但現在話到了嘴邊,卻轉為一聲深深地嘆息。
剛才來的路上他也想清楚了。
這近半個月待在鬼市,除了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從一個不同的角度去了解鬼市外,鬼市那邊應該也從極西魔域獲取到了不少有關赤羅魔國的情報。
一些瑣碎且大眾熟知的信息,看上去沒什么卵用,但通過一些碎片的匯總卻能讓己方在一場情報戰中,占取一定的優勢。
就比如現在,因為秦凡對赤羅魔國進行了一些調查,他就無法強撐著顏面說,以如今魔國的底蘊根本無懼于那些法相境的天外之人。
或許借助魔氣的壓制,于極西魔域之內,一些魔氣較為濃郁的地區可以取得一些的地利優勢,但在西玄州府上所占領的地盤,憑借當前赤羅魔國的實力,是可以確認連一座小城都守不住的。
而自己心中都沒有信心,又何來跟對方談條件的底氣。
當然若換個智商一般,就是元隨云那個檔次的,自己說不定還有把握爭取一二,但此刻他面對的是秦凡。
是制造了今日這個時機,讓他清楚認識到整個赤羅魔國都將無計可施,徹底將其自信打落的鬼尊!
所以——
“需要我怎么做?我包括整個赤羅魔國愿意全力配合。”
說出這句話后,云鴻策輕松了許多。
從一開始選中鬼市,他就有雙方聯合的打算,只是曾經他是準備借助這聯盟關系,逐漸讓鬼市依附于魔國,之后若有機會的話,他會將整個鬼市吞掉。
而現在嘛。
在他問出這句話開始,已經注定是由赤羅魔國依附于忘憂鬼市。
當然他可以不配合,只要他能忍心看那億萬魔族因其一時的顏面而身死,更能狠下心去辜負那些魔族基于其身上的希望和期待,眼睜睜看著魔國走向覆滅。
雖說以其智慧和能力,完全可以在擺脫這些負擔后,主動投靠某個天外勢力,讓自己活的更好。
可他是云鴻策。
一個比起常人更為銘記恩情和忠義的異類魔族。
所以他隨時都能放下自己的面子和驕傲,包括身為智者所自矜的風骨,就像現在他已經主動低下頭,并將接下來交談的主導權全數遞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