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陸小鳳很沉默。他注意到聶云華一直拿著傳音令牌,很快兩人到達了目的地,一處皇城外的別院內,同時也是六扇門專門用來軟禁一些有權有勢之人的地方。其中的裝飾說不上多豪華,但比起那如同老鼠窩一般的地牢,好歹也是多了一份體面。“之后我會怎么樣?”“我以為你不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聶云華自顧自的倒滿一杯剛沖泡好的茶水,慢飲一口后,眉頭微微皺起,旋即又將茶杯直接放下。陸小鳳坐在他的對面,目光有些出神的盯著那杯茶,當然其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這上面,而是開始反復回憶起之前在朝堂上發生的一幕幕。“我會死,會用來作為平息那位隱龍堂堂主怒火的犧牲品,對嗎?”聶云華微微頷首道:“大概吧,其實當派我來看守你的時候,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說明什么!還是你在意指什么!”陸小鳳很難再保持冷靜,他一拍桌子道,“明明我在大殿內,并沒有講述任何不利于鎮南王的話!”“可伱知道真相。”聶云華深深看了對方一眼道,“其實所有人都清楚,你講的不可能是事實,即便之前你的言論是有利于王爺的,但之后呢?你隨時可以駁回自己的說辭,只因為你是最有力的目擊者,你隨意更改的解釋也將會是一把時刻插向鬼市的利刃。”“我不會這么做。”陸小鳳低下頭,其雙手緊緊握拳,青筋浮現在手背上,“況且我就算說了什么不利于鬼市的真相,也不可能真的產生你所講的那種影響力!明明這次在朝堂上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所謂的事實根本不重要!這只是謀權者和野心家用來實現目的的工具!”啪啪,啪啪,啪啪。聶云華用略帶欣賞的目光看向陸小鳳。“你真的成長了,果然,死亡才最能逼迫出一個人的潛力。但你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你的存在確實是一個隱患。如今朝廷確實不可能對鬼市發難,其中各方各面牽扯的太深,各大派系在鬼市都有所投資,他們需要鬼市這個當前世上最大的銷金窟為其源源不斷的輸送利益。但人類的欲望又是無止境的,到達一定界限后,那些派系不會再滿意自己得到的只有這么一丁點。而到了這個時候,就是你現身說法的機會。你可以及時推翻你之前的言論,并給朝廷一個攻擊鬼市的借口。就算這個理由沒有那么立得住。”“那按照你這么說,鬼市應該最想讓我死,可偏偏之前王爺留了我一命,如今陛下又派你這個鎮南王派系的鐵桿來盯著我,這豈不是打翻了你所說的論證!”陸小鳳的邏輯思維一向是頂級,他只是不擅長政治,或者該說其從心底感到厭惡和排斥,但在明知自己接下來會死的情況下,再不喜歡的東西也要逼迫著自己去接受,所以他很快發現了漏洞。對此,聶云華笑了笑說道。“我剛才提到的隱患,朝堂上那些人都知道,王爺也清楚,因此站在鬼市的角度,等到你發表出有利于王爺的言論后,你就不應該繼續活下去。這也是我被派到這里的原因。但為什么站在朝廷的角度,依舊讓我這個明顯身上帶有鎮南王派系標簽的人來看著你。這大概是因為,論及你的自身價值和剛才所談論事件的優先級,未來你的言論或許確實能給朝廷帶來一些先手的優勢,但卻遠不如當下成為平息那名隱龍堂堂主怒火的犧牲品更加重要。當然你也可以看作一種政治上的交換。”“交換什么?”陸小鳳感覺自己有點被繞暈了。“以王爺一系來下這個臟手來換取對隱龍使事件的暫時不追究。”陸小鳳沉默了。突然間,他覺得自己的死很可能會皆大歡喜。一方面鬼市少了一個由朝廷引發戰爭的隱患和借口,另一方面,也可以暫時安撫住那位隱龍堂堂主。至于自己一個區區四品官的神捕,放在這皇城內真的沒那么重要。就像上一代被其頂下來的四大神捕,他們曾經留下的痕跡就像是水滴沒入海洋,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其姓名也不再有人提起。“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隨即陸小鳳抬頭看向聶云華,作為唯一一個經歷了司馬空明時期、諸葛正我時期以及當下由宿命身主宰的時代,卻還能堅守住神捕之位的老人,他覺得對方這個時候不應該這么多話才對。“這是王爺的意思。”聶云華淡淡的看著對方那雙已經失去往日活力的雙眸。“王爺認為,陸小鳳不應該成為這樣一個犧牲品。”“他是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吧。”活了這么多年,陸小鳳從未有像當下這般清醒。“那么你想活著嗎?”聶云華的笑容很淡,“想活著就必須接受這被利用的命運,當然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證明你陸小鳳有著他人所沒有的傲骨。不過大概只有我能見證你的犧牲背后,是承負著多么沉重的代價,而等到第二天,這種小事也不會在我的腦海中多停留片刻。或許偶爾酒興大發的時候,我會想起有一位傲骨不屈的陸小鳳。”咯咯咯咯咯.陸小鳳的牙齒開始發顫,他說不出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但他清楚這輩子都忘不掉聶云華的這個微笑。其中不包含一絲惡意,也不存在所謂的憐憫與敬佩,甚至就像是被制造的機關人般,那種僵硬又公式化的笑。而偏偏就是這個笑容,讓陸小鳳感到無盡的嘲諷將其包裹。他確實可以用默默接受一切來鑄就自己的傲骨,但值得嗎?他的犧牲本就屬于一場政治交換,不會改變什么,也不會帶來什么,就是像他這樣一個人活著有些礙事,所以需要清理掉這般隨意。那他甘心接受這種命運嗎?明知選擇另一條路,可能會徹底背棄自己的信念,但在這座繁榮又冷漠的皇城內,真的存在讓自己堅持的東西嗎?這一刻,他感到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泛起一陣陣惡心和骯臟。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屬于這里,只是他醒悟的太晚了。“我該怎么做.”說出這句話的那刻,陸小鳳的眼神變了,一直以來其身上都有一種玩世不恭和灑脫,仿佛天大的麻煩放在他這里都不是什么難事,但如今這些氣質都已經蕩然無存。“你有很多朋友,雖然你這些朋友的權勢沒有一人抵得上那大殿中隨意拎出來的一位官員,但他們的影響力若是聚集起來,還是能在這皇城內掀起一陣風波。”聶云華面無表情的看向對方道。“此外,根據王爺轉述,你應該利用自己知道的信息,例如某個秘密。作為宿命身主角,更是以智慧著稱的傳奇人物,只要你想活著,總是有辦法的。最后,這是你的求生之路,與我,與王爺,與鎮南王這一派系都毫無關聯,所以別做多余的事情。”陸小鳳原本剛剛拿出傳音令牌,但在聽到對方最后一句話時,手中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直勾勾的盯著對方,聲音有些低沉且沙啞。“如果.”“你吃的虧還不夠嗎?”聶云華沒等對方說完,便失望的搖了搖頭道,“一開始加入這場你本不該參與的游戲,可以說是你時運不濟。但當下你若是繼續自不量力,那才是將最后的一點運氣都賭在了這條死路上。別忘了,你的存在于很多人眼中并沒有那么重要,王爺愿意給你留一條生路,是王爺的仁慈,不要一再進行挑釁。畢竟最差的結果,也只是在這龐大的城池內,消失了一位名叫陸小鳳的捕頭而已,即便是四大神捕的位置,也隨時會由其他人補上。”“我明白了。”陸小鳳艱難的吐出這四個字,仿佛這四個字所蘊含的重量,勝于之前講的所有話語。而聶云華也沒有離開房間,他看著陸小鳳一直拿著令牌,不斷與他人取得聯系,至于聊得什么,他也確實并不在意。得到秦凡那邊傳來的指令,他便在第一時間執行,其中秦凡的心思,包括可能導致的后果,也不是他這個小小的神捕所能干預和猜測的。一直以來,聶云華都很有自知之明,特別是在跟隨諸葛正我去了鬼市一趟之后,他更清楚想要做到這四個字的代價有多沉重。隨即他的視線有些出神的投向那座雄偉的皇城,眼底掀起的一道道波瀾,也表明了他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平靜。——另一邊,皇宮深處。隱龍堂堂主·師休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后,滿意的離去。接下來他會去尋找即將前往無天魔宗的長公主·玉凰心,并決定割讓一些利益來得到對方的支持,然后在西玄州府完成自家兄弟的一場復仇!當然在此之前,需要先以那位小小神捕的性命作為祭奠。而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玄帝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嘲弄和不屑。“若是西玄天庭都是這種廢物,那所謂的天外也沒有那么讓人感到向往了。”玄帝確實是有資格說出這句話的,因為對方的表現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包括那位隱龍使的死。“陛下。”下一秒,一位年輕宦官突然出現在其身側。“觀察的怎么樣?”“大概有包括師休在內的五人,對那位隱龍使的死,表現出了極其激烈的反應,甚至其中還有一人提議直接以武力強勢奪權,然后架空陛下。”“五個蠢貨嗎,也好。”玄帝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其他七人中,有合適的目標嗎?”“有三個符合陛下之前列出的種種條件。”“才三個”玄帝眼含失望,“這兩天你可以嘗試接觸一下,但我需要在師休正式前往西玄州府前,得到一個準確的結果。”“是。”年輕宦官恭敬道。玄帝這個時候突然側過身打量起這位從幼時相識,就沒有過外貌變化的老熟人。“你的改變很多,是因為宿命身的關系?”年輕宦官苦笑一聲道:“陛下,您應該清楚,我的情況與他是不同的,我只是一個監守者,偶爾借助一點兒功德之力來維持生命,至于吞吸所謂的龍氣,原本我是不會的,但現在會了,反倒更不敢這么去做。”年輕宦官,出自《雪中悍刀行》,為公認的十大強者之一,早就達到了陸地神仙境界。這位雖然是宦官,卻與離陽同壽,也就是說這位至少活了三百多年。而對于他來說,只要離陽還姓趙就可以。很可惜主角徐鳳年姓徐,注定了與他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中的宦官早就提到過自己是一個閹人,所以必然是一個太監了。世間唯有龍氣至剛至陽,年輕宦官通過汲取龍氣孕養氣血精元從而做到人間長生。離陽的頂級謀士半截舌頭元本溪被卸磨殺驢的時候不敢瘋狂反撲,正是因為他。曹長卿在儒道轉霸道落地太安城的時候無法擊殺趙篆,也是因為他。天下第二·王仙芝坐鎮武帝城,退回東海一隅之地,還是因為他。呼延大觀與洪洗象都曾察覺到此人,告誡徐鳳年此人是離陽最后的王牌。年輕宦官吸食趙家龍氣而長生,因此趙氏王朝不滅,那么他便不死,歷代離陽皇帝都知道此人的存在,將他視作離陽最后的底牌。隨即年輕宦官頓了頓說道:“至于變化.我那位宿命身原主已經是一個警示。”“你應該明白我具體指的是什么?”玄帝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年輕宦官長舒了一口氣道:“忠于大玄皇朝的歷代帝王,是西玄天庭派我入駐山海界所發布的唯一指令,轉眼已是近兩千年,這監守者的位置不,應該說是這囚徒,我已經很難說服自己繼續自欺欺人的擔任下去。我相信陛下,正如數十年前,我相信陛下的父皇一樣。”“那么走吧,先去見一見那一位。”只見玄帝突然伸出右手,濃郁的功德之力充斥著整座大殿!而擺放在這大殿后方的龍椅下,突然發出唰唰唰的鎖鏈聲,隨即龍椅后移了兩米,一個地下通道的洞口在龍椅原有的位置下出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