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氣勢......”狄飛驚的聲音有些顫抖,明明他們所在的位置,并未被這恐怖的兇勢所籠罩,但此刻其第一感受,卻宛如將要面對一頭史前鱷龍,張開的利嘴上頂天,下壓地。而自己只是其一口吞天蝕日中不起眼的一只小白兔。絕望的窒息感已經撲面而至。沒機會了。即便此地聚集百萬,甚至千萬聯軍,恐怕也難以鼓起勇氣向著荒土漠原深處踏入一步。但這個時候,卻有一人堅定不移的朝著那氣勢最洶涌之地,堅實的邁出了腳步。是雪無暇。她此時臉色蒼白,近乎能想到與之同行前來支援的兩萬青紋道兵以及泉昭李氏的三千鐵鷂精騎,將會步入一個多么悲慘的結局。注定的尸骨無存。可就是如此,她就更不能一人逃命,盡管能想到,前方將要面臨的是,真正的地獄。又是一步。這一刻她感覺身上的壓力卸去了大半,一股縈繞著白雪的小型旋風,吹起了她的一縷發梢,當其下意識握緊了潮汐瑰瑕的劍柄,將要全力沖入腹地深處之時。一道聲音卻呵斥住了她。“你要去送死?”說話的是玉海棠,她剛才的猜想是基于最悲觀的局勢,卻沒想到現實直接呈現于眼前,也是因為她的心中早有預估,所以她是在場眾人里,最早抵消了那股兇勢余威帶來的負面影響的人。這也讓其重新恢復理智,并第一時間制止了雪無暇這腦子不清醒的行為!然后她看到了雪無暇回身時,充滿決絕的眼神。“愚蠢!”玉海棠師承于秦凡,其思考模式也是絕對的冷靜,更可稱之為無情,這種心態注定了她不適合踏上偶爾需要心血來潮做一些不理智行為的武夫之路。同時,她也很難感同身受對方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沖動!“你現在去就是送死!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知道。”雪無暇的聲音很冷,“但我需要給自己,也是給他們一個交待。”‘他們’自然指的是那些被其帶到荒土漠原,選擇跟隨她相信她的下屬們。“不可理喻!”這個回答已經讓玉海棠確認,私下與其傳音時,喊著她花姐姐的那個可愛的小雪兒,已經徹底陷入他們這些莽夫的執拗思維之中!隨即她的目光看向夏金雨。“你確定要讓她去送死?”這話也是顧忌狄飛驚、寇仲還有薛言,這三個并非真正的自己人在場,所給出的暗示,否則她應該直接揪著夏金雨的衣領,讓其用法力將雪無暇強行禁錮。“勸不住的。”夏金雨深吸了一口氣,眉頭一直緊皺著,“但她一個人屬于送死,不見得聚集此地所有的力量,還是生機渺茫。”玉海棠瞪大了眼睛,看向夏金雨的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她沒想到對方怎么也做出這種頭腦發熱的決定,但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并向其傳音道。“有機會,是嗎?”“大概。”“我知道了。”隨即玉海棠一馬當先的走出石亭,開始調動隨行人員匯合,之前追擊鼠群的雷字軍,也因為兇勢的爆發,從深處緩緩后退至這邊關處。而寇仲則是和狄飛驚交換了個眼神,看到后者微微頷首后,前者嘆了口氣,也開始召集少侯軍做好沖擊的準備。至于夏金雨在做出決定后,卻有些神色憂慮的拿出還在新聞直播的平板。此刻,畫面正播放第四防線處的戰況。僅是看到的第一眼就讓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只因其中的畫面正在環繞一圈,但四面八方皆是從地底遁出的兇鼠,密密麻麻的無數黑點宛如無邊無際的死亡海洋。而駐守在第四防線處的鬼市大軍,則好似將要被怒濤淹沒的一座孤島。同時,畫面中很安靜。因這股恐怖兇勢的壓迫,所有人最多只能動一動手指頭,也是因此才讓攝像小哥有機會啟動了三百六十度自動拍攝,再多的卻是一點都做不了。只看畫面里偶爾略過的幾張面容,仿佛被一只只無形的大手牢牢掐住了脖子,不僅說不出話且臉色愈發灰暗。眼神中,更是深深透著絕望。這個時候,被夏金雨以全軍突破的計劃暫時安撫住的雪無暇以及狄飛驚也湊過頭來,他們都看到了那從畫面深處撲面而來的凝重氛圍和壓迫感。“這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除非......”狄飛驚的話未說盡,但他的眼神卻在示意夏金雨最好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否則就以第四防線處的現場情況來看,現在于邊關聚集的這支聯合軍隊,沖進去的結果和自殺沒什么不同。而沒有后招的話,這個指令顯然是不合理的。即便狄飛驚沒有明說,但其眼神里也已透露著,不可能瘋到無故讓自己手中的少侯軍,去打一場百分百必亡且后續不會造成任何深遠影響的戰役!“其實我也在賭。”夏金雨開口道。“賭什么?”“這里。”只見夏金雨展開一張荒土漠原的地圖,上面五座防線的標記處極為明顯,他手指點向的則是第三道防線。“對了,這第三道防線貌似......”狄飛驚回想起第一道防線被夏金雨啟靈的木巨人,第二道防線的尸潮大軍,到了第三防線這里,貌似沒有任何阻隔,直接就后撤到了第四防線。然后便是那震驚世人的一炮。但即便只是一道防線的殺招,目前來看也只能暫時抵擋一支千萬級鼠軍的進攻,甚至都不能做到將其完全剿滅。而如今隨著這股至少達到以億級別為單位的兇勢爆發,那所要面對的危機,也絕不是之前那般容易解決。“你的信心來源,無法說服我。”狄飛驚微微搖頭,當即便要聯系寇仲,別做這種無謂的犧牲。但夏金雨卻直接說道:“我相信的從來不是一道防線埋伏的殺招,而是布置防線的人,剛才我們共享情報的時候,那位玉三公子給出的猜測,應該也早被布置此防線的偃師預料到了。特別還是由其機械分身確認了鼠潮的身后,站著某個人以及某個勢力。那么常規性抵擋鼠潮的方案,必然不可能起到太好的效果。所以,我相信他已經有了更合適的計劃。”“只是相信?或者說,你都不確定你口中的偃師,如今在醞釀的殺招,是以對抗一次千萬級的鼠群,還是整個鼠潮為基準,我說的對嗎?”見到夏金雨不語,狄飛驚又急切道。“甚至你對他現今在做什么都毫無所知,只是你猜測他猜測到,所以就認為他會在關鍵時刻,行以破局殺招?真是何等荒謬!何等可笑!”此時,狄飛驚對夏金雨的認知需要全面推倒重來,按照他原本知曉的情報,對方作為如今的通天商會三掌柜,更是鬼市五絕之一的老爺。必然極為擅長經營,勾心斗角方面更是一把好手,對其評價也絕對稱得上多謀急智。但在這一刻,他看到的只有天真。天真的因為相信,做出一個再愚蠢不能的計劃行動。隨即狄飛驚深吸了口氣,說來他們這邊并沒有什么損失,就是最先莽著腦袋要沖入深處的關七,也冷靜的退了出來。而第四防線所發生的傷亡,也與其少侯軍毫無關聯。只是身為一方援軍的立場,他們所做的已經達到了及格線,之后繼續維持這個數值就夠了,畢竟他要對那數萬將士的性命負責。“荒土漠原可以舍棄了,論及這次的陽謀,也是我們輸了,如此犧牲,相信玄陽域的民眾會體諒的。”此刻,狄飛驚已經給被圍困在第四防線處的十數萬人打上了必死的標簽。他也開始考慮,承負其這般沉重的犧牲,應該也足以抵消民眾對其退守玄陽域作戰的憤怒和怨恨。隨即他看向全程不語卻一直冷著臉的雪無暇。至于這位實力不俗的道子大人,如果真要瘋到沖一把,那就讓她沖吧,對方需要為其帶來的那些青紋道兵的生命負責,對此他可以理解,能做的也只有在心里默默理解。就這樣。然后他毅然決然的轉身,走向正要整軍出發的寇仲身前。其不遠處還有剛退回來且驚魂未定的關七,比起他們屬于站在最外圍都受到兇勢的影響而僵直了近一分鐘,就以關七的速度恐怕都已接觸到鼠群,并先直面了一波兇勢沖擊。他能夠沒像直播新聞中的那些人一樣,直接如一個個木頭僵硬在原地無法動彈,反倒是安全撤離回來,這已經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可看其當前狀態,也是對其心神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即便以關七的大心臟,當面對這種無可抵御的驚天之勢,恐怕也是難以免除其中的負面效果。這也讓狄飛驚確認自己的決定是最正確的。“有變?”注意到狄飛驚過來之后,寇仲不解道。狄飛驚點了點頭,而就在他要開口之際,突然眉頭揚起。“這是?”只見天空之上,莫名浮現出一張由黑火凝聚的陣紋,巨大的紋路上飄散出無數焚燒的火焰,其宛如狂雨落星,一舉覆蓋了大半個荒土漠原!而更為詭異的是,那似要將地面炸出一個個深坑的黑火,于天幕劃過之際,卻撕裂出一道道漆黑的裂紋,裂紋之上猶有黑火盤旋,數道火苗的壓縮凝聚更是形成一道道黑洞!黑洞四周帶有強烈的重力,其溢散的氣息更是充斥著絕對毀滅的灼熱感!僅是眨眼的功夫,整個荒土漠原四處可見壓縮的黑洞,盤旋的黑火,道道浮現著不祥黑暗的裂痕!這也讓那股無可睥睨的兇勢好似被重重的一拳擊成數百道碎片!兇勢猶在,可卻難以用龐大的數量凝聚一點,甚至都無法重現一支千萬級鼠群所帶來的絕對壓迫感!此時,正身處地面同樣刻有陣紋中心地的墨開心,在將一手按住眼前作為陣眼的開心二號的殘軀之際,更是以另一只手的雙指奮力點其眉心!轟——!爆散的軀殼一舉被熊熊燃燒的黑火完全包裹,且其自行散發著一股恐怖吸力,一舉將整個荒土漠原殘存的死氣納入其內!緊接著,又是一場盛大的黑火流星再現!而這次墜落的不僅有火焰,還有一道道充斥著重力之威的小型黑洞!“呼.......終于成了,還好來得及。”墨開心看著眼前作為黑火源沒有死于鼠皇的追殺,卻掛在自己手里的二號分身,眼中雖閃過一抹可惜,但更多的是陣法即成的慶幸。隨即他拿出令牌,通知了夏金雨一聲后,便打著哈欠,開始欣賞這壯烈的黑洞流星雨所帶來的絢麗景色。另一邊,狄飛驚啞然的看著天幕。他是真沒想到墨開心真的破招了。然后他連忙拿出平板,新聞直播中,本要將第四防線的十數萬聯軍淹沒的鼠群,開始急速撤退,其龐大的數量里有不少鼠鼠直接被卷入黑洞中徹底剿殺。死后帶來的氣息又滋養著天空四處浮現的黑火,或是形成飛舞盤旋的黑火龍,或是形成破壞空間的重力黑洞!這地利優勢已經完全歸于鬼市一方。“不變了吧?”寇仲躍躍欲試的問道。這些黑洞黑火所產生的空間重力,對他們這支達到七萬人的少侯軍影響屬于微乎其微,而要讓其對上同等數量的鼠群,妥妥的亂殺!這種絕對優勢的順風局,又有哪個將領不愛打。而他的話也讓眼中還填滿一抹震驚之色的狄飛驚,點了點頭。隨即其神色復雜的看向夏金雨。他是真沒想到這所謂的相信,竟然真的有用,說來還是他有些狹隘了。而夏金雨看似淡然的面龐上,實則也隱藏著一抹驚色,其袖子里的右手還緊扣著一個傳音令牌。令牌那頭將要聯系的人,不是剛才收到回復的墨開心,而是已經將鼠皇·錦大米的圖像傳到其手里的刀狂劍癡,這才是他預留的一手最關鍵的后招。還好,墨開心做到了。隨即夏金雨暗松了口氣,并回以狄飛驚一個自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