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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回 初會風流花月魁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不說王矮虎鐵骨熬刑,單說曹操等人離了刑場后,當即決定去看看漂亮妞兒,洗一洗眼睛,換一換心情。

  高衙內一馬當先,輕車熟路,帶著眾人轉過御街,走沒多遠,來到一處清凈閑適的小街上,只見兩邊一個個精巧的小院落,各色鮮花、藤蔓、香草,從院中一直長出了圍墻,雖是清秋天氣,這街上卻依然滿眼綠意,間雜姹紫嫣紅。

  尤其是許多人家取那柿柿如意好彩頭,院里都種了柿子樹,一個個小燈籠似的柿子挑出墻頭,李逵看了大喜,伸手就摘吃,一吸剩個空皮,又去摘下一個,便當是進了自家果園一般。

  曹操等邊走邊看,只見兩邊門戶,都掛著煙月牌,間或有些茶坊。

  沿路走到中間,但見一家外懸青布幕,里掛斑竹簾,兩邊盡是碧紗窗,對外掛著兩面牌子,一面寫著:“歌舞神仙女”,一邊寫著:“風流花月魁”。曹操見了,喝彩道:“好大氣派,這里若不住個絕色,如何壓得住這十個字兒?”

  高衙內伸手摸了摸懷里的“陰陽和合散”,邪氣一笑:“這便是李師師那表子的家!往前一間院子便是趙元奴家。李師師上次害我挨打躺了三個月,本衙內好男不與女斗,只要她躺個三天,便算是大家扯平。”

  正欲往里闖,忽然收腳,賊頭賊腦道:“不對,她家見了我,多半不放我進,門前撕扯起來,大家難看,還是哥哥敲門,我藏在李鐵牛那黑廝身后進去。”

  說罷往李逵背后一縮,頓時蹤影全無。

  曹操把麾下兄弟們一看,眼光落在吳用身上。

  吳用微微一笑,整理一番衣帽,清嗽一聲,揭開青布幕,掀起斑竹簾,踱著四方步兒轉入中門,只見居中一碗鴛鴦燈,下面是張犀皮的香桌兒,放這個博山故銅香爐,一縷細細香霧緩緩升騰。

  兩壁上,掛著四幅名人山水畫,下設四把犀皮一字交椅,吳用見四下無人,暗自道:“這汴京行首人家,倒是好大氣魄,眼見這些香爐、字畫,俱非凡品,虧得我來,若是時遷兄弟到此,徑直搬空,你去哪里抓他?”

  贊嘆一回,轉入天井里,往前又是一間房舍,鋪著三座香楠木凋花玲瓏小床,鋪著落花流水紫錦褥,高懸一架玉棚燈,私下陳列著諸多古玩。雖不見堆金砌玉,卻別有一種富貴逼人之氣。

  吳用不敢再往深走,立住腳,咳嗽兩聲,只見一架屏風背后,忽然轉出一個丫鬟來,見吳用文士裝束,款款道個萬福,動問道:“先生高姓?自何處來?”

  吳用還了半禮,和和氣氣道:“有勞姐姐請出媽媽來,小生這里,有句話說。”

  那丫鬟聞言,踩著細步去不多時,請出一位徐娘半老的李媽媽來。

  吳用就施了一禮,口中說起汴京話來:“媽媽容稟,小生姓吳,舊為東京人士,后來去大名府謀生,在那處識得一個財主,追隨了三五年,因那財主近日來京城要開分店,小生趁機返鄉,卻被問及,如今京城可有好處高樂,小生便道,只令愛師師姑娘,便是天下第一的神仙娘子,那財主心生仰慕,盼能一見,故遣小生打個前站,不知師師娘子,今日有閑也無?”

  那鴇母聽得是外地財主,臉上露出傲色,搖頭道:“我家師師,不見客久矣,想是你在外地,故此不知。且去回復尊主,便道承蒙他掛念,可惜我女兒無緣。”

  說罷起身便要走,吳用笑道:“媽媽,非是小生賣弄,我家主人,不是尋常財主。來汴京不過數日,已花銷二十余萬貫。樊樓里的姑娘們,打破了頭想求他贖身,好去安享富貴。媽媽請想,他為那些等閑女娘,尚能不惜千金,如果見了師師娘子,又該如何?”

  自古鴇兒愛鈔,姐兒愛俏,這李媽媽何嘗能外?一聽如此豪闊,臉上頓時堆出媚笑道:“這般說來,他兩個卻是月老撮合的良緣,我做媽媽的,又豈能斷了女兒的紅線!那員外如今在哪里?”

  吳用笑道:“已在門前恭候。”李媽媽驚聲道:“啊喲,豈不是怠慢了貴客,快快,請進寒舍來拜茶。”

  一頭讓丫鬟去喚李師師,一頭便和吳用同到門前,掀起簾幕來笑道:“今兒大清早便聞得喜鵲交響……啊喲!”

  她沒料到門前這般多人,尤其是李逵這等兇漢,望之不似良人,武松、石秀等,也俱是一身英挺肅殺之氣,當即把個假笑僵在了臉上,唬的作聲不得。

  曹操上前一步,溫和道:“姐姐不須害怕,在下南來北往做生意,身邊若無這干兄弟,早做了強人的衣食,雖看似兇了些,其實都是良善知理之人。”

  李媽媽強笑道:“不怕,不怕,我們行院人家,諸般不好,只有眼光不錯,豈能看不出這些都是磊落的好漢。”

  曹操大笑:“古人云巨眼識英雄,果不欺我。在下姓宋,久聞師師姑娘花容月貌,名動京城,今日一見,果然是盛名無虛。”說著深深一揖。

  這鴇子也不過三十余歲,昔年也是名動一方花魁,只是如今黃花老去,又有李師師絕色當前,來往客人,誰曾正眼覷她?世上罕有不虛榮的女子,細究這鴇子心境,豈無顧影自憐之時?

  因此見曹操竟把她當成了李師師,這番喜悅,當真是從內而外翻出來,頓時笑彎了眼睛笑彎了腰,忍不住便把手在曹操的肩頭輕輕捶打:“啊喲,昔日聽人說古代有個蘇秦,憑三寸舌佩六國相印,只道是夸大之語,今日見了官人,才知道是奴家識淺。官人這條好舌,便是十二國相印也能配得。”

  曹操臉上一板,不快道:“師師姑娘,宋某所說,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如何把我取笑?”

  李媽媽見他發怒,卻是愈發歡喜,真比得了一包袱黃金還開心,連忙賠禮:“奴家哪敢取笑,實在是官人太也過譽,奴家的容顏,若是早個十年,或者不差,如今卻是風吹雨打、萼殘花落也。不敢相瞞,官人要見的李師師,乃是奴家的女兒。”

  曹操羊驚道:“啊呀,竟有此事?不是在下吹噓,在下這雙眼睛,卻也是閱盡人間春色,從未見過姐姐這般風韻動人的女子。”

  李媽媽聽了幾乎笑炸了臉,連忙捂住嘴巴,一邊抑制不住打鳴般狂笑,一邊往里面拉曹操:“咯咯咯咯,奴家有多少年不曾這般快活,全蒙官人所賜,快請快請,咱們去里面喝茶細說。”

  一行人跟著花枝亂顫的李媽媽入了中門,李師師已俏立在堂前,盈盈一禮:“師師見過諸位尊客。”

  曹操把眼一看,暗自點頭,心道怪不得皇帝都要出宮票她,果然有沉魚落雁容貌,這般女子,已經堪稱是禍水了。

  口中卻道:“呵呵,師師姑娘不必多禮,久聞師師姑娘花容月貌,名動京城,今日一見,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也!”

  李師師成名已久,達官貴人,富豪名流,見了無數,倒是首次有人這般夸贊,她和李媽媽名為母女,又無血緣關系,哪里來得有其母必有其女?

  卻是李媽媽歡喜的不行,若說先前曹操夸贊自己,還可能是鄉巴老未見過世面,現在見了李師師這般絕世的麗色,還這般高看自己,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廝著實有眼光!

  當即嚷嚷道:“梅香,快,把咱們最好的茶沏了來。”

  以往這李媽媽招待客人進門,都是李師師相陪,最多添個小丫鬟伺候茶水,誰耐煩看她個鴇母在一邊礙眼?

  今天她卻是一反常態,先拉曹操坐下,自己一屁股坐在曹操身邊,再不輕挪,和他說笑拍打,便似多年密友一般。

  李師師微微瞪起一雙美目,只覺今日遭際,實在匪夷所思,當著自己這等天仙,竟然看上了李媽媽?這廝眼睛怕是有什么毛病?

  武松見只有四張椅子,李師師、曹操、老鴇已各坐一張,最多再留一人,他本也不耐煩這種溫香軟玉的地方,遂皺著眉毛道:“大哥,我帶鐵牛去找個茶坊等候。”

  李媽媽一見他叫曹操大哥,不肯怠慢,連忙招呼道:“這位兄弟且慢,既然來了家中,匆匆便走,豈不是我家失了禮貌?我那花園中,別有一間茶室,倒還寬大,你們且去歇息,若喝不慣茶水,我家亦有御賜的好酒,肥鵝燒雞,把來下酒極好。”

  武松聽見“御賜好酒”四字,不由吞了口吐沫,抱拳道:“如此,多承姐姐招待。”

  李媽媽笑吟吟起身道:“你既然是宋郎的兄弟,便是我自己弟弟一般,且隨我來。”說罷屁股扭得風中楊柳一般,引武松等去喝酒,只剩下高衙內一個,笑嘻嘻坐了最后一張椅子,恰在李師師身邊。

  李師師直到他坐下,才發現竟還有個高衙內,不由吃驚道:“啊呀,衙內如何又來了?”

  高衙內歪著頭,晃著二郎腿,一臉輕慢:“怎么?偏你李家門檻高?偏我不配來?”

  李師師氣得站起身,高衙內卻是悠然自得,滿臉賤笑,欣賞美人薄嗔之美。

  不久李媽媽笑吟吟回來,一見高衙內,頓時驚呼:“花花太歲!你如何進得我家?”

  高衙內洋洋得意一指曹操:“我大哥來了京城,我這做弟弟的自然相陪。”

  李媽媽、李師師聽了驚疑不定,這高衙內的背后乃是堂堂高求,他如何會稱一個區區財主做大哥?

  曹操咳嗽一聲,起身道:“李家姐姐,師師姑娘,大家且都坐下,我這兄弟,少不經事,以前多有得罪,我做哥哥的替他道歉。今天來此,大家也只喝茶閑聊,絕不會胡鬧蠻纏。”

  說著,走到穆弘等人留在門口的包袱處,輕輕解開:“這二百兩黃金,算是在下的茶資,莫嫌輕微。”

  見他出手如此闊綽,兒女的臉色都是一變,二百兩黃金喝杯茶,全天下也沒這個行情。

  高衙內見了暗笑,口中卻道:“我哥哥憐香惜玉,兄弟自然有樣學樣,以前的事情,雖然我踢壞了你家門,我也險些被老爹打死,師師姑娘只要肯同我喝杯酒,大家便一筆勾銷。小弟以后,也絕不敢再來羅唣。”

  李師師和媽媽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愿意。

  有分教:紅紅柿子高高墻,熟透佳人識趣郎。衙內自夸有手段,懷中妙藥亂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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