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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回 赫赫威能五石散

  要說皇帝當初來李師師家,還是高俅帶的路。

  就沖這一點,李師師也絕不愿意惡了高俅。

  上次高衙內挨打,一則是的確他做派低俗,說話太臭,二則卻是高俅向皇帝表忠心的一種手段。

  但李師師也非淺薄女子,自然知道“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之理,更何況皇帝對她所謂寵愛,怕是“妻不如妾、妾不如瞟”的惡俗趣味更重些。

  她和皇帝來往已數年,和當紅的花魁們相比,著實已不算年輕,說不得什么時候,皇帝就有了新歡,到時候人老色衰,別說高俅,就是高衙內的報復,怕也難以承受。

  因此別看李師師、李媽媽架子拿的挺大,其實高衙內愿意和解,她們是發自心里愿意的。

  二女眼神一碰,李媽媽笑道:“啊喲,好一個大人大量的大衙內,這杯和頭酒,我替師師做主,她必須陪衙內喝了!”

  說罷飛一遭轉去后面,取了一把執壺、四個酒杯,一張托盤裝了來,口中道:“奴家和宋大官人一見如故,也算沾了衙內洪福,這杯酒,可不能單你兩個喝。”

  高衙內陰陰一笑,先斟兩杯酒道:“既然這么說,你不同我大哥喝個交杯,如何顯得誠意?”

  一邊說一邊看了曹操一眼,曹操會意,這是叫自己吸引目光,他好下藥!

  便目視李媽媽笑道:“兄弟休這般說,只怕姐姐不肯賞臉,為兄卻損了面皮。”

  李媽媽和他眼神一碰,忽然臉兒一紅,心跳加速,暗道:“罷了!老娘十年沒做買賣,倒成個雛兒了。”

  李師師也看呆了:“這矮漢子,究竟有何魔力?我這媽媽,什么世面沒見過,怎地竟思春起來?”

  高衙內見他三個人都不看自己,心中暗喜,藏在左手心的小瓶子一抖、一抖,慌里慌張不管多少,竟將整瓶的藥粉都傾入兩只杯中,足有小半杯的分量,隨即提起酒壺斟個八分滿,一看藥粉居然飄上了酒面,心頭大駭,忙不迭兩手各端一杯,佯做輕狂地急晃酒杯:“哈哈,李媽媽莫非害羞了?既然如此,我和師師姑娘給你們打個樣?”

  那李媽媽紅了臉,羞答答伸出胳膊,當真就和曹操飲了個小交杯,高衙內往手中酒杯一看,吐出口長氣:兩杯酒液漩渦般轉,好歹將那粉末都卷入了酒里。

  趁著酒液旋轉不停,連忙遞給李師師,激她道:“師師姑娘,我二人也喝個交杯,從此和好如初,如何?”

  李師師嚇了一跳,連忙舉杯一口飲了,笑道:“可惜衙內說晚了,師師口渴,先自飲了。”只覺口中細細似乎有些石沙,一時未加多想,萬沒想到高衙內有給她下藥的狗膽。

  高衙內心中雀躍,卻故作不樂,撇出白眼瞟她道:“罷了,好男不與女斗!”自家一仰脖,干了這口藥酒。

  四人喝罷酒,各自落座,有丫鬟撤去杯壺,換上香茶來,李媽媽便賣弄道:“我這女兒,名聲冠絕南北,非止因為姿容,一身本事,都是奴家悉心傳授。女兒啊,如今貴客臨門,我母女便獻一回丑,搏官人一笑如何?”

  李師師驚道:“啊呀,便是師師,亦有多年不聞媽媽的歌喉也。”說罷忙喚丫鬟,取了一桿鑲嵌美玉的御賜鳳簫來,輕輕擦拭了,放在口唇下,鼓氣一吹,便似鳳凰清鳴,聲裂太清,說不出的動聽婉轉。

  曹操、高衙內固然欣喜傾聽,李媽媽心中也好生歡喜,暗贊這個女兒知道自己心意,竟然吹了這一首曲子。

  待李師師吹了個前奏,李媽媽啟朱唇、張玉齒,喉嚨里轉出裊裊鶯聲,唱得卻是淮海居士秦少游的一曲《鵲橋仙》——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唱到最后一句,情景交融,李媽媽一雙丹鳳目,不帶眨地盯著曹操,那“朝朝暮暮”四個字,純用氣聲,飄飄忽忽,便似一只白嫩嫩小手,在人心尖兒上輕輕抓撓一般。

  曹操聽了,贊不絕口,拍手道:“此蕭只因天上有,此唱人間幾曾聞,妙哉,妙哉!聽得姐姐和師師姑娘這一支曲,宋某這趟汴京便算沒白來。”

  李媽媽聽得固然合不攏嘴,李師師也是巧笑嫣然,只覺體內熱烘烘的,有一種說不出的開心雀躍,便是剛才吹簫,也仿佛吹出了平生未有之境界。

  高衙內更是連連鼓掌,怪聲叫好,面色泛起不自然的酡紅。

  曹操見他二人神色,暗自點頭,大笑道:“賢弟,這一曲鵲橋仙,深情款款,動人心魄。愚兄心有所感,忽得了一只臨江仙,恰好仙人相會,際遇今朝,我愿歌之,賢弟可伴舞否?”

  高衙內此刻五石散藥效漸漸發作,身體燥熱,正欲狂舞,聞言忙不迭點頭,笑道:“你我兄弟歌舞一場,回饋二位仙娘,傳出去豈不是樁美談?”

  李師師倒是沒料到這個財主官人貌不驚人,竟然身懷倚馬可待的捷才,倒也刮目相看。

  她這會恰好情懷蠢動,也要借音樂舒緩,當即又執鳳簫,吹起《臨江仙》曲調,高衙內歡呼一聲,長身而起,瘋狂起舞,曹操雖沒見過他養的金絲猴小霹靂,但此刻卻得以觀其主而見其寵。

  曹操輕輕合拍,忽然開口,唱的是——

  “大夢醒覺猶大夢,夢中長寄情深。一生倜儻勝黃金。春光從未負,明月我知音。

  夢里何辭花下醉,夢覺何必追尋。老來有酒可獨斟:數十年故事,一二段真心。”

  似這等豁達而綺麗之詞,最觸動行院女子的情懷,加上曹操雖不動聽、卻滿含滄桑的歌喉,不惟李媽媽,便是李師師,都不由有些癡了。

  若是到此為止,倒也堪稱風雅,只是高衙內猴兒般狂舞一曲,藥效頓時全發,只覺熱不可耐,唰唰兩把扯去外衫,怪笑道:“好一個夢里不辭花下醉,本衙內今日便要醉倒在師師姑娘這朵花兒下。”

  他作勢欲撲,忽然有個仆婦急急來報:“官家已從地道來到后門!”

  曹操聽了一驚,他雖然知道李師師、趙元奴兩個和皇帝相好,但也只當是皇帝貪玩,白龍魚服,喬裝客人而來,渾不料這皇帝竟這般會玩,居然從皇宮打了地道來瞟雞!

  按他本意,只是用藥迷了高衙內心智,放他在李師師或趙元奴家大鬧一場,待其醒來,必然后怕萬分,自己便好捏造言語,騙他離京避禍,徑直帶去梁山。

  誰料此刻高衙內藥效發作方酣,那宋國天子居然好死不死來瞟!

  一瞬間心念電轉,心想反正欲讓高衙內得罪天子,既然得罪,輕重又有何礙?

  連忙道:“既然官家來到,我等草民,理應退避,還請師師大家款待貴人,不必理會我等,只待有緣再會。”

  說著虛虛一扯高衙內,往外就走。

  高衙內吃了超量的五石散,果然是如樊瑞所說,“渾身燥熱,體力大進,飄飄若仙,不知敬畏禮法”,胳膊一翻,甩開曹操之手,翻著白眼道:“你這廝如何這般沒膽色?官家來又如何?若是他家的金鑾殿,他是皇帝,我是百姓,讓他三分罷了,可這里乃是行院,他能瞟得,我高衙內便瞟不得?”

  說罷大步走去,摟住李師師就欲強吻。

  豈不知李師師吃的五石散比他不少,“渾身燥熱,體力大進,飄飄若仙,不知敬畏禮法”的,又不是他一個?見高衙內拱嘴親來,芳心大怒,左手一推擋住高衙內,右手一甩一翻,噼啪就是一個連環嘴巴子!

  有分教:五石散壯慫人膽,兩闋詞吹玉鳳管。興起逼兜賞惡少,豪來衙內踢龍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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