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日,曹操一行星夜離了東京。
來時意氣風發,走時喜氣洋洋。
這一趟東京之行,最初動機,不過是為了調走宗澤,如今不僅順利完成了此事,還攀上了高俅這根高枝兒,拿下三州的兵馬都監、一州兵馬司都總管,可謂意外驚喜。
這四州都不是邊塞軍州,軍中未設高官,似原先登州,孫立區區一個提轄,便統領了登州軍馬。原青州倒有個秦明任兵馬統制,落草之后便未設此職。因此都監、都總管雖非顯職,卻足以控制四州軍隊,可謂實惠無比。
此外,料理了叛徒王矮虎,又把青州之亂栽在了慕容彥達頭上,讓他做了替死鬼。
更得了倚天劍、楊家寶刀兩柄利器,外帶一個活寶貝高衙內,并知曉了朝廷欲聯金攻遼的大戰略——就是不知道在曹操順手栽了一贓后,童貫要用多久才能贏回官家的信任,重新施行此策了。
同時眾人徹底大開了一番眼界——混樊樓,逛皇宮,泡帝姬,打皇帝……一番驚天動地大鬧,種種高端項目體驗的淋漓盡致。
最后帶著一代大家李師師,全身而退。
以至于老曹這等心性,都歡喜的說錯了話,竟說出“送寶貝上梁山”來。
直到次日才猛然想起,人家林教頭此刻還在二龍山練兵呢。
他眾人一路上說說笑笑,談論誆騙趙佶經過,都是得意無比,這個夸時遷易容本事了得、又學得好口技,那個夸曹操劇本不凡,臺詞恰如其分,再個夸穆弘演技厲害,尤其是中槍而死慘烈十足,然后又批評李逵兩次笑場,幸好官家不曾看出……一路上,李師師知道了這干人根底、來歷,也不由驚呼連連,以為傳奇話本,也不過如此。
于是自曹州、單州、滕州、濟州原路而回,十一月一日,踩著一場新下的小雪,一眾人抵達了梁山泊。
晁蓋聽說,大張旗鼓來接,將眾人都迎到了聚義廳中,大擺筵席,暢述別情。
席間,吳用繪聲繪色,將眾人經歷細細講述一遍,聽得晁蓋等眾頭領又驚又喜、又羨又妒!
驚得是此行變故不少,稱得上風險重重;喜的是眾兄弟履險如夷,收獲更是極豐;羨的是這一趟見識非凡,尋常人一生也難及;妒的是石秀、欒廷玉、穆弘三個,一轉眼便成了堂堂都監!
及聽說曹操巧妙設計,構陷慕容彥達,剮了王矮虎,滿堂齊聲叫好,又聽擺布高衙內打了宋帝,吳用一招降龍神腿踢翻官家,叫好聲更是幾乎把屋頂也掀翻。
說到熱鬧處,曹操便將倚天劍解下,任由眾人賞玩,博得眾人嘖嘖稱奇。又見李師師如嬌花照水般柔柔坐在曹操身旁,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好漢們雖不貪女色,哪一個不暗暗羨絕?
再聽說捉了林沖死仇,劉唐等好事的,紛紛逃席去看。高衙內此時被關押在一張小屋里,正不知來到什么狼虎穴,便見窗口不時探出各種兇神惡煞面孔,都是些赤發鬼、活閻羅、立地太歲、喪門神之流,做出種種猙獰古怪神情,愈發嚇得腳軟,尖叫不絕,只疑身在地獄。
直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曹操滿面紅光,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來,笑道:“公明賢弟,愚兄這次入京,不曾用本來名姓,種種勾當,都是頂著你宋老弟名頭!”
宋江“啊”的一聲,臉色一苦,正不知說什么好,李師師已款款起身,接了曹操取出的物事,拿到了宋江眼前遞出。
人未至,香先到,宋江只見她仙女般人兒走來,雙手遞來一物,忙屏住呼吸,下意識接在手,卻聽曹操道:“頂著你宋老弟名頭,正是為了拿到此物!宋江兄弟,以后你就是登州兵馬司都總管,比欒廷玉三個,尚且高了一級!四州武將,以你為尊!”
宋江啊呀一聲驚叫,便似一個金元寶砸在了腦袋上,腦子還沒完全明白怎么回事,臉上已下意識露出狂喜之色——這可是正正經經的朝廷命官啊!
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想了半輩子的好事兒,就這么突如其來的成真了。
雙手劇烈顫抖著,打開了那一紙告身,“宋江”兩字,“登州兵馬司都總管”八字,死死烙印進瞳孔……嘀嗒、嗒!兩粒豆大淚珠,滴落在那告身上,唬的宋江一驚,怕花了字跡,慌忙平平放在地上,便用衣袖去擦。
看他滿臉驚慌、屁股高撅的失態模樣,李師師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男人身邊。
是啊,世人乍得名利,失態狂喜,豈不是人之常情么?李師師悄悄看了一眼曹操,見他滿臉風輕云淡、漫不在乎神色,心中倒是暗暗歡喜起來——我李師師的男人,理應如此才對!
宋江擦去淚漬,見告身完好無恙,頓時歡喜,一時間又哭又笑,看得旁人盡皆莞爾。
他猛地又想起一事,連忙道:“啊呀,武大哥,小弟我卻是在逃的人犯,又不曾蒙赦,如何做得朝廷的官兒?”
曹操道:“賢弟啊,犯罪在逃的,乃是鄆城縣宋江宋公明,做官兒的,卻是陽谷縣宋江宋浮舟,并非一地人氏,字亦不同,本就不是一人也。難道有人犯罪,天下同名的人都做不成官兒么?”
宋江聽了急急把告身一看,果然寫著陽谷籍貫,頓時哈哈大笑:“哥哥說的對極!小弟世代生在陽谷,卻是一時歡喜糊涂了。至于字嘛,嘿嘿,想那公家有何明處?公明公明,甚是不通!浮舟卻又不同,此去登州,大海茫茫,浮舟其上,不亦快哉!”
說罷起身,深深一禮:“武兄,實為小弟再生之父母也!”
曹操連忙起身還禮:“你我兄弟也,何須如此?況賢弟素懷經緯之才,卻屈身縣城小吏,不得施展!恰似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世人不知,難道我不知耶?我欲經營四州,有賢弟為我坐鎮后方,為兄便再無絲毫顧慮處。至于區區一個都總管,于賢弟而言,不過萬里鵬程之初起,何足道哉?”
區區幾句話,觸動宋江多年心疾,剎那間百感交集,干脆順勢一跪,臉上兩行男兒淚直淌下來,抱拳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武兄也!王英那廝,我好意引他上山,他卻狼心狗肺,背反山寨,陷我于不義之地!這些時日,宋江白日歡笑、夜晚垂淚,只覺無面目見眾兄弟,若不是老父尚在,早便跳下山崖,以死明志也。武兄不僅不曾見疑,反將這等官身讓我,允我一展平生抱負,此何等胸襟恩德?小弟亦是有心肝的漢子,豈能不誓死以報?”
曹操大步走去,扶起他道:“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既是兄弟,大家肝膽相照,哪有許多顧忌?王英又不是你親兒,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信梁山兄弟有人因此疑你!”
晁蓋起來,朗聲道:“若無宋公明,我等當初劫生辰綱,便難生還!你不能在家安享太平,來過這刀尖火海生涯,說來還是我等有負于你!誰若疑心宋兄弟你,便是疑心我晁蓋!”
阮小七也叫道:“小七我雖不愿招安,但對公明哥哥敬仰之心,卻是從不曾變。王矮虎那廝自家無義,豈干公明哥哥鳥事?”
一眾頭領都起身立誓,說絕不曾疑過宋江一絲。
宋江聞言,愈發流淚,抱拳道:“兄弟識人不明,有負山寨,幸得兄弟們信我愛我,宋江復有何言?只有一樁!”他回身取了那告示高高舉起,大聲道:“兄弟如今乃是當官兒的陽谷宋浮舟,可不認識你們說的鄆縣宋公明是哪個!”
眾人聽了,頓時哄堂大笑,正熱鬧間,宋江忽然思及一事,又把眉頭皺起。
有分教:豪情湖海士,熱血酬知己!振翅趁長風,浮舟逐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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