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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回 英雄所見者略同

  這人見曹操問他,一笑而起。

  說也怪,他坐著時,誰也沒覺得他怎樣,此刻一站,卻是頓顯不凡,滿屋的目光,一時都聚在他身上。

  只見此人約莫二十余歲年紀,身高七尺上下,八字眉,微泛彩光,杏子眼,炯異尋常,長了個駝峰鼻,下面三牙髭須掩著方口,說不上好看難看,但風神爽雅,頗有些古拙意味。

  再看打扮,頭上帶一頂不青不皂紗頭巾,腳下踏一雙登塵踏土方頭履,穿一領不烏不褐道士服,系一條五彩紛雜呂公絳,不似碌碌紅塵客,倒如翩翩煉丹人。

  此人不慌不忙,拱了拱手:“在下大名府人氏,姓許,離家游歷數年,今春赴汴京府武舉,僥幸奪魁,在京里住了半載,見了許多腌臜事,觀那朝堂之上,渾同鬼域,峨冠博帶,盡屬非人,因此灰心喪氣,不愿為官。本欲游蕩江河,以滌胸襟,然后找個山清水秀處,寄付殘生。誰知臨走之前,卻見了一樁有趣事。”

  說到此處,這姓許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情。

  曹操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和對方相似的神情,似笑非笑,眨了眨眼道:“吾觀先生談吐,不是等閑之輩,先生既說有趣,必是有趣之極。若是不嫌吾等鄙陋,不妨說出,讓吾等開開眼界。”

  那姓許的便道:“汴京城中一個兇名赫赫的大紈绔,為禍一方,只因仗著其父是個大官兒,一向無人敢問。這般一個大紈绔,竟然被人綁的死狗一般,扔上馬車,揚長帶出了城!諸位以為,這見事算不算有趣?”

  李逵曾地站起,目射兇光,曹操一把捺住,目不轉睛看著那姓許的,點點頭笑道:“果然有趣。”

  “還有更有趣的哩!”姓許的拍拍手,愈發興味盎然:“那伙綁他的人,其中有一個,單獨離隊而去,在下一時好奇,跟了他幾步,誰知這位兄弟,輕功著實不凡,徑直躍進堂堂太尉府,避開一隊隊護衛,在太尉床上放了一封信,飄然而去,如若無人之境,這可有趣?”

  哐當一聲,時遷椅子倒地,只見他滿臉震驚,指著那姓許的:“你、你、你這叫跟了幾步?你、你全程都跟著我?”

  姓許的沖他一抱拳:“一來仗著夜色,二來在下以有心算無心,平心而論,閣下輕功,要在許某之上。”

  一眾兄弟,只要見識過時遷輕功的,無不動容。

  時遷武藝平平,但是若以輕功論,堪稱冠絕江湖,別說比他厲害的,能夠比肩的,再座的也沒聽說過一個。

  而這姓許的家伙,竟然能跟上時遷,隨著他出入太尉府,單是這份本事、膽略,便足以自傲。

  曹操起身,抱拳道:“失敬了!天下奇人異士,層出不窮,我等兄弟孤陋寡聞,畢竟小覷了世間英雄。我等勾當,全入先生目中,先生卻寬宏大度,不曾壞我等事,這一節,武某先要謝過。”

  那廝哈哈一笑,抱拳還禮:“你們做的是行俠仗義之事,許某壞之,天地難容。只因世間罕見這等豪膽男兒,一時心喜,便遠遠跟著諸位,想要探究來歷,卻見諸位上了梁山泊,我想原來是梁山好漢,那也罷了,便打算轉道回大名府,探望老母,誰知路上卻又遇見這位黑兄弟。”

  他指了指李逵,笑道:“恰好方向差不多,便隨著他走了一程,來到本地,初時不覺有異,住了兩日才漸漸發現,呵呵,這小小一個陽谷縣,竟然吏治清明、海清河晏,市井繁榮,生民樂業,吾走遍天下,也未曾見這般一縣樂土!”

  黃文炳、蔣敬幾個聞言,對視一眼,都露出一絲笑意。

  原來曹操自發達以來,便有聚財之念,仗著武孟德的名頭,勾連四海豪杰,先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陽谷縣中,原本那些無賴潑皮,都服他義氣、甘心受他束管,根據各人秉性,或為護衛,或入商隊,都有了正經營生,沒了這干人,市井先自安定,又有許多年輕后生,也都隨著曹操做事,掙得錢財回家,公平買賣,于是市面愈發昌盛繁華。

  再到搬走王知縣,黃文炳、蔣敬掌了權,他們知道曹操志在高遠,豈肯殘民已逞?自己便先約束官吏,把以往許多濫收的惡稅雜捐,盡數廢除,又特地蓋了些鋪子,交給這些官吏家人經營,以補用度,一時間官民兩宜。

  而有了曹操這個大豪強以身作則,縣中其他豪強,不得不有樣學樣,再不敢輕易欺人,這幾項一一疊加,便成了這姓許的口中“未曾見過的一縣樂土”。

  曹操也不由微笑,伸手畫了個圈:“終有一日,這天下凡生民所聚處,都能如本縣,方遂吾愿。”

  那姓許的聞言,眼中精光一盛:“武孟德,汝欲代宋自立?”

  曹操沖他眨眨眼,神秘一笑:“何勞費力?許先生,也許用不了多久,宋皇會把國家送給我,你信不信?”

  姓許的一皺眉,連連搖頭:“此等言語,未免言過其實。”

  曹操哈哈笑道:“不信亦無妨,你我年華尚好,來日猶多,且試觀之,便知武某可是浪言之輩。”

  那姓許的望見曹操霸氣如烈陽的大笑,心中勐然觸動,忽然低下頭,不出一言,伸出雙手飛快掐算。

  李逵見了呵呵笑道:“原來這廝是個算命的先生,若算的準,倒要請他替我孩兒起個名字。”

  蔣敬卻是面色大變,失聲道:“一數坎兮二數坤,三震四巽數中分,五寄中宮六乾是,七兌八艮九離門!你、你這是先后天八卦手算訣!”

  那姓許的理都不理,指頭如飛,只顧推算。

  穆春奇道:“掐指算命,有何為難?”

  蔣敬搖頭道:“尋常術士,所謂掐指,不過以十二個指節、指尖推算天干地支,本質上和小孩兒扳指頭算數無二,可你們看此人,雙手同掐,各用三指,他這左手算的是伏羲先天八卦,右手算的是文王后天八卦……這等數術,算盡蒼生鬼神,萬沒料到,竟然有人真能得傳!”

  說話間,忽見那姓許的雙手同時一握,臉色一青一白,半晌方才復原,先看向蔣敬道:“知者無惑,先后天八卦其實沒有那般玄奇,亦不出數術范疇,也未必當真就精準無差,只是‘大概’二字罷了。”

  又看向曹操:“金國大盛,如磨刀狂徒,刀銳力強;遼國本是強鄰,亦曾兇悍,但年老肥癡,逢狂徒則必亡;大宋是富貴人家,卻無敢死之士護衛,不見危機,一味奢靡,呵呵,豐亨豫大!到那生死之時,君若有刀有力,怕是那富貴家主,真愿將家當送你,以圖殘生。”

  曹操微微瞇眼,他判斷時局,當初樊瑞則是觀星,如今這姓許的又是算什么先后天八卦算術,所得結論,竟然殊途同歸,這倒也稱得上英雄所見略同了。

  吐出口氣,點頭道:“先生果然高見!”

  有分教:紅塵青史總相通,世事人心皆局中。六丈樓中一拱手,今朝風虎會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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