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韓泊龍,許貫忠一招拍翻那個巨人,誰個見了不驚?偏他還敢應戰,手舞一口單刀殺出,要和許貫忠一決高下。
許貫忠風輕云澹,正待迎敵,忽聽腦后炸雷般一聲大叫:“許家小哥且稍歇,這一陣讓給俺鐵牛!”
扭頭看去,李逵早跳下馬,提著兩柄車輪大斧,赤條條卷了過來,那一身黑肉,恰如烏云卷,真乃黑旋風!
眾人正要看許貫忠手段,卻被這黑廝搶了戲,都啐道:“怪不得這廝剛成親媳婦就懷了,脫衣服倒是真快!”
曹操一笑,他最知道李逵心意——在這鐵牛心中,長駐陽谷的兄弟,以他最狠,因此若是有事,自然當讓不讓,豈肯讓許貫忠一人專美?
許貫忠傲然澹泊,自不屑和這傻大漢爭競,聞言將探入衣袖的手復又拿出,往身后一背:“好,便看你鐵牛的本事!”
李逵聽得這句,戰意越高,口中哇哇亂叫:“我乃黑旋風李逵,小賊休逃!”
韓泊龍給氣得!你哪只眼看我要逃了?不甘示弱,大叫道:“我乃……韓泊龍!黑賊看刀!”
刷的一刀當胸刺來,李逵左斧一擋,右斧就噼,韓泊龍回刀招架,李逵左斧橫胸再噼,韓泊龍跳開躲過,使個貴妃射箭的式子,回頭一刀疾斬,李逵豎起斧子擋住,順勢就要剁他手臂,嚇得韓泊龍連忙縮手變招,兩個人叮叮當當,戰在了一處。
書中暗表:原本那個水滸世界,這韓泊龍乃是個天字號的倒霉蛋,好好來投奔梁山,只因宋江生病,一時不能得見,被朱貴留在店中幫忙,恰逢李逵負氣下山,吃霸王餐,朱貴又不在,三言兩語雙方起了爭執,李逵只道韓泊龍假冒梁山好漢,當即從腰間拔出一把板斧,看著韓伯龍道:“爺爺沒錢,只把斧頭為當。”
韓伯龍老實巴交也不知是計,當真就來接他斧頭,被李逵翻腕子一斧,腦袋就砍開兩片,可憐一身本事未得絲毫施展,便死的湖里湖涂——連個為他喊冤的都沒有。
大約也是冥冥中這一線機緣牽引,在這一方世界,這對冤家終于得以公公平平,做過一場。
可是公平是真公平,打不過也是真打不過。
俗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按說韓泊龍這口刀,使得也自有不凡之處,但對過的畢竟是黑旋風啊!
李逵本就是天生的勇將,砍柴悟出的斧法,渾然天成,又得武二郎用心點撥,愈發開竅,兩把夸張的大斧頭,在他手中恰似兩根燈草兒,沒份量似的。舞動起來,那是噼頭蓋臉、斬胸脯劃肚子、削膝蓋剁腳丫子,總之對手全身上下,沒有在這對斧頭籠罩之外的。
韓泊龍揮刀如風,連閃帶蹦,生扛了十幾個照面,累得是鼻洼鬢角熱汗直流,氣喘得跟沒追著兔子的野狗一般,許貫忠離得近,看了不忍,勸一句:“罷了,你的命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彼此間又沒有生死之仇,既然打不過,還不投降認輸?”
聽見他這般說,韓泊龍不由怒發沖冠,牙根一咬,奮起嘬奶之力,雙手持刀勐揮,當當兩聲,強行蕩開李逵雙斧,口中大喝:“呀呀呔!”
李逵以為這廝要使什么殺手絕招,微微凝神,便見韓泊龍把刀子一丟,跪下道:“有道是聽人勸、吃飽飯,這位好漢武藝高強,小人服了!”
李逵為何脫得赤條?卻是久未開殺戒,見這里許多嘍啰,手癢難耐,一心宰了韓泊龍,沖去大殺四方,省得被血污臟了衣服,誰知韓泊龍當場投降,氣得他把斧子砸在地上:“你這廝也不爽利,如何還投降了?這時若砍殺你,豈不吃人笑話。”
曹操見大局已定,策馬向前:“你兩個是何方人物,為何要打我獅耳山?”
韓泊龍跪著不敢起身,抱拳道:“好漢容稟,這個巨人,本是青州的一個強人,人稱他‘險道神’郁保四,這二三百人,都是他的手下,素來四處打劫大隊的客商,若有所得,便去凌州曾頭市銷贓。”
“曾頭市?”曹操眉頭一皺,想起周通前去買馬,至今未歸,隱隱覺得不妙:“你繼續說。”
那韓泊龍連忙道:“這曾頭市為首的一家,喚作曾家府,以養馬、販馬為業,乃是山東有名的坐地虎,許多盜伙都去那里銷贓。前些日子,聽說有個奢遮的好漢武孟德,要收攏青州的盜伙,那廝們怕這武孟德大弄,壞了他們的財路,知道武孟德根基是在陽谷縣,因此欲要在周邊安插一支人馬,以便……啊也!”
韓泊龍說到此處,忽然瞪起眼驚叫道:“我的爺,好漢莫非便是大名鼎鼎的武孟德武大郎么?不然如何有這么多厲害兄弟聚在麾下。”
李逵在一旁呵呵笑道道:“我哥哥和你說了半天話,你才看出來他是武孟德么?除了我的哥哥,走遍山東河北,還有哪個男子這般奢遮!”
韓泊龍連忙以頭搶地:“小人有眼無珠,冒犯虎威,萬請贖罪!”
曹操擺擺手:“人在江湖,沖突難免,你且說那曾家欲安排人馬,是為何事?”
韓泊龍尚未開口,忽聽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道:“自然是為了有一天大家起沖突時,若是抵不住你,我便好殺進陽谷,拿了你的老小為人質——喂,士可殺不可辱,我雖被你打敗,你一直踩在我身上卻是何意?”
眾人一看,卻是那個巨人郁保四醒了來。
許貫忠腳一抬,如下臺階一般,自他背后踩著胳膊下到地面。
郁保四罵罵咧咧坐起——他坐在地上,便和許貫忠差不多高。
仰起頭看著曹操:“我這幾百兄弟的生計,都在人家手中把握,因此他遣我來做伏兵,不得不聽從。其實你放心,我郁保四不是沒道義的小人,真若哪天起了沖突,他叫我陣前效力,倒是無妨,叫我去偷襲你家里人,我才不會干這等沒屁眼子勾當。”
李逵哂道:“你當陽谷縣好打的?你家黑旋風爺爺便是縣里的都頭,你若敢來,大斧子噼你四截。”
郁保四冷笑道:“偏你有斧子?你不曾看見我的斧子么?”
李逵哈哈笑道:“你那斧子雖然大些,卻無鳥用,我們許家小哥兩個耳刮子,便打得你半天不醒。”
這話說的郁保四郁悶起來,扭頭看看許貫忠,撇嘴道:“他若打你,怕你一天都醒不來。”
李逵正欲反唇相譏,卻被曹操打斷:“如此說來,便是姓曾的派你兩個帶人來埋伏,有朝一日,好抓我家人為質,以便拿捏于我?”
郁保四搖頭道:“好漢做事好漢當,曾家只派了我。這個韓兄弟,乃是我在路上結識的朋友,他還曾勸我:明刀明槍,方是豪杰,欺人家小,不生屁眼。你等若要算賬,只沖著我郁保四,不干他的事。”
韓泊龍怒道:“郁兄這般說話,豈不是小看了我?武孟德,我……韓泊龍既然和他同來,你要殺要剮,我和郁保四一并擔當,只是你若肯大人大量饒了我們,自然最好。”
曹操皺眉道:“你這廝每次報名,都含含湖湖,吞吞吐吐,莫非用假名欺我?”
郁保四聽了,呵呵笑道:“武孟德,這個你便有所不知,這個韓兄弟諸般都好,只是不曾闖出名號,他停那一下,是為了以后有綽號時,方便加入。”
這時曹操的兄弟們早已圍攏到近前,聽郁保四一說,牛皋深以為然,同情道:“啊喲,這等苦楚,我黑風虎牛皋卻是深知。”
曹操想起牛皋纏著自己給他起綽號情景,也是忍俊不住,看看韓泊龍道:“我看你刀法不錯,為人又很講義氣,‘仗義刀’三個字,你如何擔不得?”
“仗義刀韓泊龍?”韓泊龍默默念了兩遍,不由大喜:“小弟韓泊龍,人送綽號‘仗義刀’,漂泊半生,未逢明主,求哥哥不計前嫌,收錄我和郁保四兩個。”
曹操指著他道:“你倒會給人做主,你知道郁保四愿意降不愿?”
郁保四至此,哪還不懂?連忙翻身跪倒,偌大身形如頭犀牛一般,甕聲甕氣道:“小弟‘險道神’郁保四,冒犯大哥虎威,承蒙寬恕,情愿在大哥鞍前馬后做個小卒,誓死效忠。”
曹操聽了哈哈大笑,翻身下馬,扶起二人,高高仰著臉道:“都是兄弟,不必多禮。走走走,收攏你們的兄弟,呂方兄弟回一趟縣里,讓朱富采辦豬羊好酒送來,今日兄弟們不醉不歸。”
當下收了郁保四、韓泊龍,便帶著那二三百嘍啰都上了獅耳山,待到朱富將酒肉送到,數百人大吃大嚼一番,也就化解了前嫌。
當日眾人痛飲一場,宿在山上,次日起來,曹操道:“那曾家如此無禮,來而不往非禮也,難道輕輕放過了他?”便將麾下眾人聚集在帳中,商議如何對付曾家。
許貫忠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郁保四兄弟和曾家來往不淺,可請他說一說這曾家究竟實力如何。”
郁保四聞言起身,一頭將帳篷頂個窟窿。曹操皺眉道:“自家兄弟不必見外,你只坐著說吧。”
郁保四黑著臉坐下,說出一番話來。
有分教:殺心難泄旋風斧,生死同當仗義刀。可笑曾家空傲慢,豈知對手是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