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保四怒道:“曾三爺,你這般說話,毫無人心!是你們說,那陽谷縣外有個獅耳山可以駐兵,你可知那獅耳山早被武孟德所占?上面精兵四五千,勇將十余名,若不是姓郁的腿長,如今你見的就是我的魂了!我為你家出力,你卻開口嘲笑,豈不讓朋友心寒!”
曾家老三,便是曾索,聽了此話面色一變:“四五千兵?險道神,你胡吹什么大氣!這姓武的家里便有金山銀海,也養不起這許多兵馬。”
郁保四呵呵冷笑:“好,老子就是胡吹大氣!既然被你曾三爺識破,那也沒什么好說,就此告辭!”
說吧氣忿忿,扭身就走。
曾索眼珠子一轉,叫道:“且慢!”隨即臉上堆出些假笑:“郁爺,都是老友,開個玩笑也動怒么?還不快快開門,我要給郁爺接風洗塵!”
片刻,寨門大開,曾索親自出門,一副親兄熱弟模樣,拉著面色不豫的郁保四進了曾頭市。
時遷冷眼觀瞧,這寨子中的房舍,修得橫七豎八,便似迷宮一般,有時明明寬廣大路當前,曾索非要從旁邊小道繞行,不必多說,那大路下面定是安置了陷坑釘板。
他一邊走一邊記路,跟著曲曲折折走了一通,總算到了曾家府,這府邸位于曾頭市中央,堆土成丘,磚墻高聳,修得如堡壘一般,居高臨下,整個曾頭市都在眼底。
時遷暗驚道:“好在我來走了一遭,不然若貿失攻打,多少人命才能夠填?就算打進曾頭市,他這曾家府也如一座小城,急切間如何打得下?”
一行人跟著曾索來到大堂,里面一般高矮四個大漢,年紀在二十出頭到四十不等,穿著各色錦袍,一個個膀大腰圓,面目猙獰。
曾索道:“郁保四損兵折將而回,道是那獅耳山有四五千兵,十多個勇將,他的兄弟,只有這十余個得活命。”
最年輕的一個大漢聽了嗤笑一聲,不屑道:“就憑他姓郁的,識得什么叫勇將?真有什么勇將,他自己也回不來!”
郁保四氣得紫了臉,沉聲道:“曾五爺,姓郁的好歹也是為你家出力流血,這等話說出來,未免傷了人心。”
曾老五便是曾升,聞言不住冷笑,走到一邊坐下,拎著酒壇慢慢的喝,理也不理郁保四。
年紀最大的一個,自然是老大曾涂,擠出一絲笑臉道:“險道神,老五他還是個孩子,你同他計較什么?你這番雖然出師不利,好歹也知道了人家虛實,也算有功!來人啊,取酒肉來,我要為險道神和他的兄弟洗塵、壓驚!”
說著招呼眾人落座,不多時,烤羊烈酒,紛紛端上來。
郁保四看了冷笑——為我洗塵接風?怕是趕上了你們吃夜宵,不然你家是三昧真火?這般快烤好了羊?
曾涂裝模做樣敬了郁保四一碗酒,扭頭道:“老四,都是你的計謀!如今遭了敗仗,又該如何打算?”
曾家老四曾魁,年約二十五六,長得比其他幾個清秀些,聞言道:“哼,兵法上說,要知己知彼,我們不知對方虛實,難免有所折損,依我說,還是狠打那頭行貨,他若肯老實招供,又豈會損兵折將?”
曾家老二曾參,三十多歲年紀,生得格外肥壯,個頭也最高,比起郁保四這等長人,也不過矮了一個頭。臉上肥肉一抖,惡聲惡氣叫道:“來人,帶那行貨帶上來,二爺今日親自伺候他!”
沒片刻,幾個精壯的保丁,拖著個血肉模糊的大漢上堂,往地上一扔。
郁保四看那人身材雄壯,渾身傷痕昏迷不醒,暗自點頭:“這廝莫不是武大哥的手下?看這模樣,也是條鐵骨錚錚的硬漢子,我該如何想個法子,救他一救也好。”
曾參站起身,拎著一甕酒走去,兜頭一倒,那酒水嘩啦啦沖在大漢頭上,頓時醒來,四下一看,目光在時遷臉上微微停留,隨即翻身跪倒,嚎啕大哭:“爺爺們饒命啊,小人知道的早已說了,便是打死小人,也是枉然,不如留小人一條狗命,情愿在爺爺們鞍前馬后做個小卒,百死無悔。”
郁保四見此人如此憊懶,不由撇嘴:呸,還道是個好漢,原來竟是個沒種的軟蛋。
曾參呵呵笑道:“你這等癩漢子,也配在爺爺鞍前馬后?呸!你也配叫小霸王!”說這一腳,踢得連連翻滾。
時遷聽了大驚:“啊呀!這個人是周通!”
這里人中,只有他見過周通,定睛去看,那臉上全是血瘢,哪里認得出來,不過聲音的確耳熟。一顆心頓時砰砰急跳——周通也識得他鼓上蚤啊!若是招供出來,自己深陷敵營,該如何脫逃?
周通滾了兩圈,依舊跪倒,哭訴道:“二爺爺聽稟:小人本是叫做俏郎君周通,只因在綠林中打滾,不得不起個唬人些外號,爺爺們若是不喜,小人還是叫回俏郎君便是。”
曾參聽了,氣得肥肉亂顫,蒜頭鼻子一聳,綠豆眼瞪成了花生:“爺爺這等俊美相貌,也沒叫個俏郎君,你這廝血糊糊一張臉,俏?俏你娘個蛋!”
照肚子一腳,踢得周通捂著肚子,蝦子般蜷成一團,連連作嘔。
老大曾涂喝住曾參,沉聲道:“姓周的,你也不必裝瘋賣傻,那武大郎既然派你來買馬,你必然是他心腹,你如今只招出他和二龍山聯盟、本身是陽谷都頭,其他都推不知,你覺得我們能信么?”
周通哭訴道:“爺爺啊,小人冤枉,小人哪里是他心腹?小人不過是個小小頭目,只因識得貴寶地,才派遣我來,小人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四曾魁冷笑兩聲,陰沉沉道:“我們如今打聽到,那廝手下有十余個奢遮的猛將,你且說出都是誰人,使什么兵刃,有什么本事,今日便不打你。”
周通一邊哭一邊道:“有個二龍山花和尚魯智深,手使一條鐵禪杖,力大無窮,又有個青面獸楊志,軍官出身,諸般兵刃都使得好,至于武孟德自家手下,再沒狠人,雖然也會使些樸刀、花槍,和小人武藝只在仲伯間,在爺爺們面前都是土雞瓦犬。”
曾參道:“還想瞞人?你這廝不狠打,如何肯招?”
一扭頭,拔出烤羊上的短叉,一下刺進周通小腿,不住攪動。
周通痛的長呼,哭的滿臉淚花,以頭搶地,慘嚎道:“爺爺們殺了我吧,小人若是知道,早說出來換活命了,實在是不知道啊。”
老三曾索冷笑道:“大哥,別費力氣了,這個軟蛋,一打就哭,口口叫爺,能是什么好漢?也打了他這么多天,真知道時,他早招了,我看給他個痛快,拿火烤了他吧。”
曾參呼呼站起身,砰地丟了叉子,叫道:“老三說的不錯,別費力氣了,烤了他!”
老四曾魁搖搖頭:“你等莫非忘了?這廝被抓那天,眼見跑不掉,幾刀先殺了他那些伴當,這是何故?必是怕那幾個熬刑不過,招出實情來。這等人能是軟蛋?他哭他嚎他叫爺爺,他可交待過一句正經話?二龍山兩個,江湖上誰人不知?老子還用他交待?”
曾參一聽,勃然大怒:“他娘的,敢騙爺爺們?小子,爺爺先烤熟了你右腿,喂你吃了,明日烤你左腿,后日烤你手臂,你既然要充好漢,且看爺爺慢慢擺布你。”
周通嚇得尖叫道:“爺爺們饒命啊,小人真的是個軟蛋,求爺爺不要烤小人的腿啊!”
曾參大吼道:“拿柴火來!”
周通忽然止了哭聲,破口罵道:“你這肥豬,異日落在我哥哥手里,必把你活活做了烤豬!”
隨即一個翻滾,搶過曾參擲在地上短叉,就往自己喉嚨扎去。
時遷雙目一瞪:啊呀!卻是誤會了這個兄弟,他這句話,分明是要我傳給哥哥,烤了這人給他報仇!
他心中正自激蕩,忽然白光一閃,當的一聲,周通手中短叉已被擊飛。
曾升起身,走過去撿起一柄二尺多長的飛刀,冷笑道:“呵呵,放著爺爺在此,你這廝想死也難!”
曾家五虎一起露出猙獰的笑容:“你這廝,果然不是軟蛋,如此才有意思!”
周通這一下,真是萬念俱灰,心知自己必然死的凄慘無比,干脆往地上一睡,罵道:“他媽的曾家五鼠,陪你五個老鼠玩了這些天,爺爺也玩夠本了,來來來,一百零八個姿勢,少擺布一個,我便是你們親爺!嘿嘿,也只怪爺爺自己不爭氣,和你們老娘生出你們五個忤逆親爺的大頑,早知今日,爺爺當初便是日驢子,也不碰你們那頭活豬般老娘!”
曾家五兄弟臉色齊齊大變,一瞬間呼延灼靈魂附體,曾魁咬著牙恨道:“先、先割了這廝的舌頭!”
五個兄弟,數他最懂兵法,一眼看出局勢:若不先割了對方舌頭,任他罵下去,就算活剮了他,幾個兄弟也要折幾年陽壽!
周通大笑道:“你大哥和你的媳婦都曾跟我說,曾老四家伙不行,舌頭也短,也難怪你嫉妒爺爺這條舌頭……”
老二曾參離得近,抬腿一腳,踢得周通滿口流血。
時遷眼見不妙,將牙一咬,站起身道:“他這舌頭割不得!那武孟德的性命,全在他這條舌頭上!”
曾家五個聞言,齊齊扭頭看來,一個個臉色鐵青,燭光映襯下,宛如五個惡鬼。曾涂盯著時遷:“武孟德的性命,如何便在這狗賊的舌頭上?”
時遷哈哈一笑,滿臉成竹在胸的自信,心中不斷打鼓:好,開頭不錯,先聲奪人,只是然后我該怎么編?我哥哥的性命,如何和他這條舌頭扯上關系?
有分教:好漢敢哭也敢狂,周通能軟亦能強,槍尖難比舌尖利,不枉花名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