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前,許貫忠便料定,三四日內,當有大雪。
曹操順勢定計,欲誘出曾頭市人馬,趁雪奇襲,趕盡殺絕,匹馬都不教他逃回。
只是得了鄭天壽回報才知,曾家人小心翼翼,生怕逮不著他,居然分作四營,遠近相連。
按曹操本意,不管他扎幾個營盤,我只管一路殺去,一一蕩破,結果亦是一般。
誰知人算畢竟不如天算,這場雪自他出發時下起,竟是越下越大。打曾參營時,雪深不過半寸,及至曾涂營時,雪深已及半尺,待打完了曾魁營,平地雪深一尺有余。
風狂雪漫,陷足難行,大大消耗了眾軍體力。
這般情形下,若再強打最后一處營盤,待趕到時,軍馬已成強弩之末,對方稍有防范,說不定便功虧一簣,轉勝為敗。
此刻得這這數百人投降,曹操忽然又生出一計,擺出個笑臉兒,對降軍們溫和說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這些人里,若有父子、兄弟,盡數站出來受賞賜。”
那些降兵面面相覷,半信半疑站出來一百余人,都是父子兄弟關系。
曹操果然令人取些碎銀賞了,隨后細觀面貌、盤問關系,留父去子,留兄去弟,先教一半人歸隊,剩下一半,皆是父兄角色,就其中撿沉穩老練的,精選出十個人來。
這十個人,一人先賞他十兩銀子,細細囑其曰:“汝等去那史文恭營中,說武孟德引一千余軍來,已經連破曾參、曾涂兩營,如今攻打曾魁營甚急,讓他速速引兵來救。若是辦成此事,一人賞你一千貫錢。”
那十人聽說,一則親人性命在他手中,二則要搏重賞,誰敢不從?曹操令取熱酒與他壯行,一人與了一匹馬,頂風冒雪而去。
隨后又令降軍,輜重中找出食物熬煮,分與眾人飽餐一頓,一邊遠遠派出探馬,一邊將現場好一番布置。
完工不久,那些探馬飛奔回報,道敵人果然冒雪來援。
曹操喜道:“吾計售矣。”遂令眾軍相互戰斗,兵刃互擊,狂吼亂叫。
他這邊戲正演得熱鬧,外面一隊軍馬頂風冒雪奔來,看人數,當是闔營殺來。
為首一員大將,眉毛、胡須都掛滿霜雪,人馬俱白,唯有盔上一團朱纓血紅,提一桿方天畫戟,口中大喝道:“武家賊子休要猖狂,認得俺‘神槍’史文恭么!”
曹操獨自立在營寨中間,伸手一指:“來呀,去與我擒了這廝!”
身旁郭盛、呂方同時提戟上前一步,郭盛冷笑罵道:“叫個什么‘神槍’,卻又學我們使戟,當真是不倫不類,今日就教教他戟該如何使!”
史文恭聞言,氣得幾乎發瘋:“可恨這小忘八目光短淺,不識龍王爺,卻喚作泥鰍怪!爺爺使畫戟之時,你尚在你爹腿肚子里轉筋,安敢出此狂言?”
一邊罵一邊打馬如飛,恨不得一戟斬二人做四塊,誰知轟嘩一陣大響,連人帶馬,墜入老大一個陷坑之中。
跟著他沖進來的兵馬一呆,便見之前打得熱鬧的雙方,刀也不揮了,槍也不舞了,彼此間親親熱熱,一起向自己殺來。
可憐這干兵馬,掙扎摸爬著走來,一身力氣也去了九成,本來想做壓倒駱駝的稻草,誰知道稻草是稻草,卻是駱駝嘴里的稻草,轉眼便遭吃干抹盡。
后面的急待跑時,早有盧俊義領著一干馬軍,從側面出營包抄,繞到后面,正好掩殺上來,不曾放他一個脫網。
呂方、郭盛兩個見敵將跌入陷坑,都笑道:“好個潑才,中我哥哥計也!”便帶著十余個軍士上前,使撓鉤探去陷坑捉人。
不料陷坑中一聲怒吼:“這般無恥伎倆,也想擒我史文恭?”一桿方天畫戟探出橫掃,將那些撓鉤盡數掃蕩開,隨即一聲馬嘶,宛若龍吟,史文恭胯下那匹戰馬奮力一躍,竟自陷坑中躍了上來。
曹操看了一驚,雖然因為時間緣故,這坑挖的不算太深,可這般一躍而上,還是有些匪夷所思,一瞬之間,倒想起當年長坂坡大戰,那個“紅光罩體困龍飛”的蓋世勐將趙子龍來!
當初趙云躍出陷坑,驚退張郃,匹馬縱橫于亂軍中,老曹高立景山頂上望見,愛慕其威武,下令都不許放冷箭,務必活捉,結果被趙云趁機“砍倒大旗兩面,奪槊三條,前后槍刺劍砍,殺死曹營名將五十余員。”殺出了長坂將軍的不世勇名!
后來更是在漢中大戰時英雄救黃忠,孤身退老瞞,為劉大耳第一次正面戰場上大勝老曹,打下了堅實基礎,細究根本,正是曹操那一句“不許放箭”所致。
想起前事,曹操只覺門牙隱隱作痛,心想這等養虎為患的故事,今生不可再犯,眼見史文恭殺來,伸手一指:“此人勇勐,當速殺之!”
呂方、郭盛自后面趕將來,兩桿戟發力刺出,史文恭怒容滿面,喝道:“鼠輩,安敢在史某面前用戟!”
說話間,回身奮臂,他那桿畫戟便似蛟龍出海,卷起一大片雪花倒飛,與呂、郭兩桿戟一撞,二人只覺虎口劇痛,幾乎拿捏不住兵刃,胯下馬悲鳴而退,同時驚呼:“好厲害!”
李逵大吼一聲撲上,史文恭揮戟噼來,李逵身形一矮躲個過,兩把大斧著地卷向馬腳,史文恭一拉馬韁,那馬兒人立而起,李逵雙斧頓時走空。
史文恭借著馬力,單臂運戟重重捅下,李逵還不及起身,忙將雙斧一封,當的一聲大響,震得他蹲身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倒,刺熘一下滑開老遠,蹭了一溝子的冰雪。
這黑旋風氣得黑臉通紅,爬起身待再戰時,牛皋已自他身旁掠過,口中大叫:“鐵牛哥哥,這個頭功且讓小弟!”雙锏上砸下掃,打向史文恭。
史文恭橫戟架住兩條锏,發力一推蕩開門戶,尾桿出其不意掃出,牛皋哪及遮擋?攔腰掃下馬去,在地上連連翻滾,疼得爬不起身。
樊瑞看了大怒,叫道:“都閃開了,待樊某去結果他性命!”策馬迎上去,左手一口混世魔王劍守定周身,右手流星大錘當當亂砸,戰了三四合,眼見不支。
許貫忠看了嘆道:“不料曾頭市竟有如此高手,非一人之力可敵也。”
說罷拾了曾魁那桿點鋼槍,拍馬殺入戰團,手中長槍靈動矯捷,穩穩接住史文恭八成攻勢,樊瑞頓時壓力大減,流星錘使得越發神出鬼沒。
許貫忠的長處本在謀略,但畢竟是中得武舉的身手,單以手中這條槍論,絕不遜色青面獸楊志,史文恭也不由叫了聲好,一條大戟越發攻得兇,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呂方、郭盛對視一眼,揉了揉手,雙雙加入戰團,史文恭大戟一擺,將之接下,口中喝道:“怕你人多么?一個來,一個死,來一對,叫你死一雙!”
那邊牛皋爬起身,拾起甩落的雙锏,罵罵咧咧爬上馬,再次攻了上去。
這五個人走馬燈一般,圍著史文恭一個苦戰,饒是史文恭身懷動地驚天藝業,也難擋他這么許多好手,一開始還有來有往,四五十合戰罷,只辦得遮攔招架。
這時燕青打馬而來,叫道:“史文恭,你這般了得,且接我一刀!”話音未落,手中川弩射出一支短箭。
有分教:昔日三英戰呂布,今朝五將并文恭。燕青飛馬一聲喝,短箭無聲入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