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曹操暫辭溫柔鄉,六匹快馬,直奔二龍山。
與魯智深等相見,又是一番歡喜。
年前,周通和呂方郭盛趕了數千匹馬回來,眾人已是大喜過望,此刻見新添史文恭、蘇定兩個勇將,以及名聲赫赫的河北三絕玉麒麟,愈發欣喜若狂,花和尚當即下令大擺宴席,為曹操等人接風。
席間,曹操舉杯為周通慶功,盛贊周通骨頭剛硬,史文恭、蘇定附和作證,頓時叫眾人刮目相看。
原來周通初回時,也提及了此節,只是眾人知他素來油滑,只道是添油加醋、彰顯其能,面上敷衍稱贊幾句,心中并不深信。
曹操此刻正式說出,眾好漢方才知道,這周通油滑之余,倒的確有幾根硬骨頭,又極講義氣。
花和尚乃是最磊落光明的為人,當下慨然起身,自罰了三杯,又斟酒去敬周通:“方才三杯酒,只罰灑家空張兩只鳥眼,卻不識得真好漢!兄弟,你我兩個其實緣分匪淺,當初在那小姐閨房中,不打不相識,只恨灑家狗眼看人低,今日方才知道兄弟你的義氣,這一杯酒,便是灑家賠罪!”
周通大驚:“大師切莫這般說,小弟這等人物,能與大師做兄弟,已是祖墳生煙,萬萬當不起賠罪二字。”
魯智深不快道:“比肩兄弟,豈有誰高誰低?灑家以往小看了你,你自己可莫要也小看了自己,這賠罪二字,你這般漢子若當不得,天下誰還當得?喝!”
說罷兩人干了一杯,魯智深感慨道:“你和李忠兄弟最好,可惜如今卻在萊州當官,他若知道你這般英雄了得,必也為你高興。”
魯智深退下,楊志舉著杯子過來:“兄弟,你是桃花山出身,我是二龍山出身,一般是青州的好漢,你這番作為,凡我青州好漢,同沐其輝。來,這一杯酒,楊某敬你。”
周通忙道:“啊呀,楊制使,小弟如何當得?”兩個又飲一杯。
楊志之后,林沖、花榮、呼延灼等人一個個來敬。
周通受寵若驚之余,心中亦覺意氣風發——這些個人,任哪一個的武藝、名聲,都不是他們桃花山二人組可以比擬的,如今卻都伏低做小,與他陪話、敬他愛他,那般滋味,真是發自內心的快活!
激動之余,酒到杯干,無多時,便已大醉,抱著曹操說道:“哥哥,小弟做了半世強人,如今方知,真正做個好漢,竟是這般快活。”
曹操拍著他道:“你平日雖滑溜些,卻不是那口硬腿軟、光說不練之輩,遇見事情,亦肯擔當,本就是響當當好漢子。”
輕聲安慰一回,直到周通打起鼾來,曹操教扶他房中去睡,與眾人繼續喝酒。
如此青州住一日,二龍山住一日,轉眼過了七八日,忽然這一天,時遷和樊瑞、孟康兩個來到二龍山。
時遷稟告道,他將一箱珍寶和五十萬貫錢送去汴京后,高俅極為歡喜,當下開出三紙告身,封了楊林為凌州兵馬都監,鄭天壽、李云都是提轄,教三個專管曾頭市團練,又發了公文去凌州,官面上走了程序。
這本就是曹操派他幾人去得緣故,‘白面郎君’鄭天壽、‘錦豹子’楊林兩個,本來就是在曹操這里負責坐商、行商兩條線的,如今得了官職,正好接手了曾頭市的生意,將之歸納入銅雀商行的麾下。
至于‘青眼虎’李云,積年做都頭,經驗最足,曾頭市保丁們的訓整,自然盡數由他管理。
他三個到了曾頭市,正好替下樊瑞、孟康兩個來。
時遷又道,高俅本也要封他一個官兒,他以“聯絡奔走、一刻難停”的理由推卻了,此外高俅還有句話兒單傳給高衙內:三五年內,不許回東京,亦不許寫信,免得官家察覺,便是大罪。
林沖聽了咬牙笑道:“三五年內,說不定便送他去見了兒子。”
曹操笑道:“林沖兄弟說的不錯,時遷兄弟也莫愁官兒沒得做,終有一日,做哥哥的還你個好處。”
時遷笑道:“什么官兒,都不如在哥哥身邊快活。小弟這身技藝,也只有在哥哥麾下,才能真正顯出光彩。”
隨即又道,對于曹操說“他日征梁山,出些薄力”的話,高俅回道:亦不必太操心,只專注做生意掙錢便好。待過完了年,朝廷征討大軍便要三路齊出,一舉蕩平了梁山泊!
這話一出,滿堂震動,時遷笑道:“老賊說了此話,當時小弟也是心驚肉跳,好在口舌還算便給,和楊林兩個一唱一和,盤出他三路大軍根底來——”
隨后細說這三路大軍,第一路,乃是汴京一個兵馬保義使,人稱“丑郡馬”宣贊的,保舉他同鄉好友“大刀”關勝為主將。
這關勝雖然僅是蒲東巡檢,卻是熟讀兵書,又有家傳的高明刀法,若問他祖上是誰?說出來驚破人膽,便是漢末三分,義勇武安王關羽關云長之后!
此人入京見了高俅、蔡京,深受賞識,連升多級,提拔為領兵指揮使,令調撥山東、河北精銳軍兵一萬五千歸其統帥,以其結義兄弟“井木犴”郝思文為先鋒,宣贊為合后,另遣派步兵太尉段常接應糧草。
聽到這里,曹操不由一驚,他這兩年多讀史書,其中王隱所作《蜀記》,分明一筆寫著:“龐德子會,隨鐘、鄧伐蜀,蜀破,盡滅關氏家。”
他當初讀時,曾切齒痛恨道:“關龐戰于疆場,各為國事,死生壯烈,又非私仇,豈有四十余年后滅其血脈之理?龐會者,小人也,其父在天有靈,亦不齒其為人也!”
如今怎么卻冒出個關勝來?皺眉思量片刻,忽然悟徹——
云長他本是解良人氏,因殺了鄉中惡霸逃走在江湖上,機緣巧合,被那大耳朵收為兄弟;而這關勝任浦東巡檢,巡檢者,捕盜緝私也,多由本地擅武者充任,浦東乃是解州境內,關羽當年外逃,說不定便有本家兄弟留在當地,傳承下關勝這一支來。
心中暗暗歡喜,又讓時遷繼續說來。
第二路,卻是調了曾頭市所在的凌州兩名團練使,一個“圣火將軍”魏定國,一個“神水將軍”單廷珪,這兩人乃是關勝昔日舊識,各自練得五百精銳,擅火攻、水攻之法,以這兩個為副將,前往高唐州,隨那知府高廉一起進軍。
魯智深聽了呵呵笑道:“先前那些撮鳥,倒也罷了,如何連知府也派來打仗?莫非這撮鳥知府,除了吟詩作畫,竟還能掄刀使棒?”
時遷陪笑道:“師兄,這個高廉知府,卻不可小覷了他,他乃是高俅老賊的本家叔伯兄弟,不惟是知府,也兼管本州軍馬,麾下有三十余個驍勇的戰將,四五千名能戰的銳卒。自家親手練了三百精銳,號稱‘飛天神兵’,都是山東、河北、江西、湖南、兩淮、兩浙選來的精壯好漢,再得那圣火、神水二將相助,亦是一路勁敵。”
樊瑞聽了皺眉:“勞什子飛天神兵,怎么聽著似乎道家手段?莫非這鳥知府,竟然也會使術法?若是如此,戰這一路兵時,樊某不得不去。”
曹操一邊皺眉盤算,一邊道:“他那第三路大軍,又是如何主張?”
有分教:義滿心頭酒滿杯,舌強骨硬氣巍巍。豪情豈懼烽煙起,傲骨愿聞鼙鼓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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