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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回 大丈夫當去之所

  任憑要幾個婆娘?

  韓世忠大剌剌說出這番話,時遷忍不住揉了揉眼,定睛細看,確認了他手上拋來接去的一坨,絕非價值巨萬的夜明珠,甚至不是黃金,就僅僅是一塊平平無奇的銀子。

  那這廝口氣夠大啊!時遷上下打量韓世忠,認定此人絕非尋常之輩。

  曹操笑了起來,調侃道:“賢弟,樊樓打個茶圍,你這錠銀尚且不夠。”

  韓世忠劈手把銀子一抓,揚起眉毛道:“武兄有所不知,似樊樓那等地方,偶爾開開眼無妨,常去卻是無趣,你看他那里主顧,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酸丁,那些小娘子亦忒柔弱,沒幾次便哭著喊饒命,豈是我等好漢子當去的所在?”

  列位看官須知:自古以來,凡是能將“我窮”二字,展現得慷慨磊落且角度清奇的,大多都是真正好漢。只因唯有真正好漢子,才知道高貴本在心中,甚么衣衫銀兩、階位頭銜,都是無足輕重之身外事,因此絕不會因窮困便覺低了富貴一頭。

  曹操暗自點頭,卻故意做不解道:“好漢子便該去哪里?”

  韓世忠猥瑣一笑:“且休問,隨小弟來便是。”

  曹操哈哈笑道:“我這個兄弟時遷,也要一并叨擾。”

  韓世忠豪爽道:“你我一見如故,武兄的兄弟,便是韓某兄弟也。”說著沖時遷一報拳:“在下西軍韓世忠,軍中人稱我潑韓五!”

  時遷亦抱拳還禮,齜牙一樂:“小弟時遷,飛賊出身,江湖上稱我做鼓上蚤!”

  他為世忠風采所折,心中高看了一眼,故此特意點出身份,要看對方是否如尋常人般小覷他。

  韓世忠面露羨慕之色:“啊呀,失敬失敬,我若有兄弟這等本事,當取盡天下不義之財,一世都不愁吃穿也。”

  時遷大笑,對曹操道:“哥哥,這個韓兄,當真是磊落快性的好漢子!”

  當下三個高高興興,任由韓世忠引路,穿街過巷,走到一個熱鬧處——

  這里乃是一條長巷,兩邊門戶,半閉半開,許多涂脂抹粉的女子,身著各色衣衫,無骨頭一般軟軟倚著門框,蘭花指,小手絹,逢人揮招。

  韓世忠笑道:“這個所在,還是將主告訴我的。伱看這些娘們兒,夜資只需一貫足錢,誓死與你周旋,這才是真正好娘們兒也。”

  說著大模大樣,一邊左右觀看,一邊領著曹操、時遷兩人徑直往里走,直經過七八個門戶,旁邊半扇門里,倚著個肉乎乎的娘子,笑嘻嘻的,忽然伸手把韓世忠胳膊一捏,大呼小叫道:“啊呀,這個大爺莫非是鐵打鋼澆的身子?恁般結實?大爺,你這等野牛般漢子,尋常婆娘哪能經得起?且來奴家家中耍子,若去別人家時,奴家只怕你惹下人命官司也。”

  曹操把眼一看,這娘子大約二十七八年紀,相貌平平,卻生得雪白細嫩,胸口衣衫高高撐起,如兩座大山一般,暗道:罷了,這不正是韓五喜歡的肉嫩、皮白、胸肥?

  果然看韓世忠,笑得眉眼都花了,伸手摟住那娘子道:“你這妹子果然知情識趣,卻叫什么名字?”

  那娘子嘻嘻哈哈道:“一看大爺就是外地來的,若是汴京人,誰不知道汴京三大名妓:李師師、趙元奴、王思思?奴家便是王思思也。”

  韓世忠哈哈大笑,對曹操道:“武兄,咱們便去這位名妓家里勾連勾連如何?”

  曹操笑道:“你是請客的,我二人客隨主便也。”

  韓世忠喜道:“爽快!妹子,還有別的姐妹時,一并叫出,伺候好我兩位兄弟,重重有賞。”

  王思思聽了樂道:“卻不是月老湊成的巧姻緣?家里正有兩個姐妹來串門——香奴,大花,出來接客也。”

  “姐姐,我們來了!”人未到,聲先到,那聲音傳來,老曹這等鐵漢,腿腳不由一軟,看向時遷,驚疑不定道:“鐵牛何時來了京城?”

  時遷這等穿皇宮、過相府都如走平地的豪膽,亦不由臉色發白:“哥哥,要不小弟先回去吧?”

  曹操將他一摟道:“好兄弟同生共死,你待往何處去?”

  這時兩道身影映入眼簾,其中一個身高八尺,小船般兩只大腳,一襲紅紗崩得幾乎要炸開,身軀比韓世忠還要壯些,甕聲甕氣笑道:“哎唷,放著娘們兒在此,兩個爺們兒摟了作甚?這個大爺好生精致,卻正合小奴家胃口也。”

  說著伸出蒲扇般大手,將時遷扯入自己懷里,抱娃娃似摟住。

  另一個倒是平常顏色、平常身材,將曹操胳膊一摟,撒嬌道:“大爺,奴家便是香奴。”

  曹操長長嘆出口氣,后怕道:“對,我也看她該是大花。”

  思思、香奴、大花三個擁著三人,一舉進了內室,問道:“大爺們可要先喝口茶?”

  韓世忠自懷里摸出那五兩銀子,啪得拍在桌上,高聲道:“喝什么鳥茶!今日便是這塊銀子,盡數花在你家了,酒食你看著安排。”

  他這銀子成色極好,若換銅錢,能換十三四貫使用。

  王思思見了大喜,連忙收進袖里,扯著嗓子叫道:“王狗兒!”

  無片刻,一個十二三歲少年,兩個咕嚕嚕的黑眼睛,笑嘻嘻奔了進來,麻利地磕個頭:“大爺們好,姐姐們好,小的祝大爺們財源廣開,姐姐們招財進寶。”

  磕了頭起身,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臉上掛著討喜的笑。

  曹操見他伶俐,頓時一樂:“這孩子心里還是疼姐姐的,大爺們廣開了財源,都被姐姐們招進了財寶,是不是?”

  那孩子也不言語,就只顧笑。王思思笑道:“大爺莫取笑他,這個孩兒吃百家飯長大,心里當然念著我們這些姐姐。”

  說罷摸出幾十文錢賞了他,說好了等下不許偷嘴吃,待王狗兒答應,這才給了他兩貫足錢,拿個竹籃兒盛了,叫去巷外買些酒肉果子來,那孩子提了籃兒,飛一般去了。

  曹操笑道:“你們幾個姐姐,倒是好心腸,他替你們跑跑腿,倒也能自掙一份衣食。”

  王思思嘆口氣道:“這孩子也是命苦,他爹是個軍漢,家住在隔壁巷子里。崇寧四年,官家點了三千禁軍,隨童貫去征西夏,他爹一去無回,他是遺腹子,生下他養到四五歲,親娘一病死了,屋舍多被親眷所奪,只留了間斗室與他容身,幸好這孩子伶俐,見天在俺們這街上,做小伏低的掙衣食,這才活下一條小命來。”

  曹操聽了動容道:“如此卻是不易。”

  韓世忠卻哂笑道:“武兄,這有什么不易?汴梁人太平久了,覺得稀奇,放在我們那里,這等事成千累萬。不說別人,小弟七歲死了爹娘,也是靠在煙花巷子和賭場廝混,胡亂混一份嚼裹,這才得活命,長到十五歲去參軍,這正是英雄自古多磨難,何足為奇?”

  幾人正說,那孩子挎著個滿滿籃子回來了,手腳飛快地一樣樣擺上桌子。

  曹操見他勤勉利落,越發歡喜,逗他道:“王狗兒,你大名便叫狗兒么?”

  王狗兒擺好了桌,立起身來,笑嘻嘻道:“大爺說笑了,狗兒狗兒,不過是姐姐、大爺們喚得口順。小可本名叫做王佐,王佐之才的那個王佐,乃是先父尚在時,早替我取好的。”

  曹操大笑:“好一個王佐之才!看來你的父親,對你期盼甚高。孩子,你在這里討生活,縱使姐姐們照料,搏個衣食無憂,卻難以學到本領,沒有本領,如何成為王佐之才?”

  王佐聽了,把胸脯一挺:“大爺豈知小可就沒有本領?汴梁城北打鐵巷,有個劍氣沖霄堂,堂主夏侯虎夏侯先生,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大才,小可時常去向他請教,蒙他不棄,教我識字讀書明理,還傳我一手刀法哩。”

  韓世忠聽了大笑:“狗兒,那先生唬你罷了,你且想,他自家是劍氣沖霄堂主,怎地不傳劍法,偏偏傳你刀法?”

  王佐聽了面色漲紅,呼哧呼哧喘氣,看了王思思一眼,忍氣吞聲,叉手行禮道:“姐姐們招待貴客,小的且去了。”

  曹操本來就挺喜歡他,又聽他提了夏侯虎,越發覺得有緣,此刻見他動怒,卻擔心壞了王思思等人生意,強忍不發,越發愛他,當即叫道:“哪里去!小朋友,你聽我說,大丈夫為人處世,有些事可以忍得,有些人不須忍得,我兄弟既笑話你不會刀法,你施展一番,讓他開眼,豈不是好?”

  韓世忠笑道:“是啊,狗兒,你且把你的刀法讓老爺見識一番,若果然不凡,老爺賞你五兩銀子。”

  王佐扭頭看向王思思,王思思笑道:“大爺們既然愛看你演武,你演一回何妨?且等著!”

  她扭動胖腰,去廚房里拿了菜刀,使條繩兒,牢牢綁扎在晾曬衣服的竹竿上,遞了給王佐。

  韓世忠見了,笑得打跌,王佐卻是滿面凝重,接在手中,看了一眼韓世忠,走到天井里,扎個勢子,輕喝一聲,舞將起來。

  舞了七八招,曹操只覺老眼一酸,忍不住便要落淚:我家妙才這刀法,畢竟傳承下來也。

  有分教:關公勇猛黃忠高,吾弟妙才亦擅刀,虎步如神平隴右,急突似火退遂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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