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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回 身逢疆場且瘋魔

  段二這番卵論,雖文墨不工,但對任何閹人,傷害力都極大。

  對童貫的傷害,則加倍驚人。

  這其中有個緣故:大多閹人,都是小小年紀便行閹割,少有成年后再入此行的,童貫卻是年近二十才凈身,換句話說,童大帥其實是真正知道自己有多大卵的,可是偏偏后來無了,其中傷痛思念之情,比懵懂時便凈身的閹人自然猶勝。

  閹人大都肥胖綿軟,為何偏他高大魁梧,皮堅骨硬,甚至還有數十根胡子?便是因為身體發育過程中,雄性激素充沛之故。

  “賊子可恥!焉敢如此辱吾!”童貫氣得血貫雙瞳:“拿下此賊,吾必生啖其肉,方解此恨也!”

  段二見童貫氣得發瘋,愈發哈哈大笑,他本粗鄙之徒,自然不覺得陣前比卵有何羞恥,反而得意莫名,甚至踩著馬鞍立起身,雙手虛扯褲腰:“姓童的,比不比?若你有膽,段二老爺便脫了褲讓你見識。”

  童貫見他如此無賴做派,氣得幾乎吐血,戟指段二道:“誰若拿了此賊,本帥重重有賞!”

  唐州兵馬都監韓天麟聽得此話,心道我這時若替他出了這口氣,以后前程豈不錦繡萬里?當即大喝道:“大帥勿憂,待末將去生擒此賊來獻。”

  手挽雙刀出陣,直奔段二殺來:“好奸賊,還不束手就擒!”

  段二慌忙回本陣,口中叫道:“哪位將軍去戰這宋將?”

  他麾下一個勇將應聲而出,拍馬大吼:“宋將慢來,認得我‘鬼羆’賀吉么?”手使一柄宣花大斧,迎頭就劈,兩個你來我往戰了十余合,賀吉奮起威武,一斧斬斷韓天麟左臂。

  韓都監慘叫一聲,撥馬欲逃,被賊將趕上一斧,將他斬落馬下。

  段二頓時大笑:“無卵之人的手下,果然也是無卵。”

  童貫大怒,大喝道:“誰去斬了此人報仇?”

  孫安一催戰馬,叫道“敵將受死!”舞雙劍徑取賀吉。

  賀吉掄動大斧兩個惡戰,斗了二十余合,賀吉斧法漸亂,眼看不支。

  童貫正看得歡喜,不料淮西軍那里,飛奔出一匹高頭卷毛黃馬,馬上一個惡漢,滿臉紫肉,形如番薯,周身筋骨崢嶸,一身鐵甲,橫一柄開山大斧,大喝道:“宋將休逞兇狂,識得我‘斧魔’縻貹(音迷勝)么?”

  宋營這邊,竺敬見來將又是個使斧子的,笑道:“要開斧子大會,豈可缺我竺敬?”高舉長柄戰斧,殺入場中攔下縻貹廝殺。

  縻貹急于救人,恨不得一斧劈竺敬八截,竺敬卻也是個了得的,見賊將勇猛不凡,愈發使出平生本事,一斧一斧與他硬夯,兩柄大斧都是數十斤沉重,便如打鐵一般,當當巨響不絕,火星四下飛濺。

  這個縻貹在賊營中,素有勇名,眼見對戰的宋將絲毫不遜色,一眾賊將都不由色變。

  段二低聲罵道:“怕個球!來個會射的,賞那宋將一箭。”

  賊將郭矸(音干)聞言,喚同伴陳贇(音暈)掩在身前,暗自彎弓搭箭,弦開處,一箭正中竺敬小臂。

  竺敬正提斧去砍縻貹,忽然手臂一痛,頓時乏力難支,斧頭脫手落地,總算他反應極快,就勢滾鞍下馬,果然縻貹的開山斧緊隨而至,一斧將蔡京所賜那匹好馬攔腰劈殺。

  竺敬濺了一身馬血,扭頭就往本陣跑,縻貹罵了一聲,也不追趕,連忙去救賀吉,賀吉被殺的臉色慘白,一身冷汗,眼見一二招間就要殞命,幸得縻貹來救,慌忙拖著斧頭敗下陣去,縻貹自揮大斧,截住孫安惡戰。

  宋營中,燕青見竺敬吃了冷箭敗陣,不由大怒,叫道:“偏他會放冷箭?待俺還他一弩箭!”就馬側解下他那烏木紅牙金絲弦的川弩,端定手中,覷個親切,叫一聲:“如意子,去也!”

  唰地一支小箭飛出,正射中縻貹戰馬右眼,那馬兒負痛,人立狂嘶,縻貹往后一滑下了馬,但他天性悍勇,大步奔上前來,揮斧亂砍,竟是步戰不退。

  賊陣中陳贇喝道:“宋國下將,只會暗箭傷人,有膽的來試一試爺爺的戟!”挺著一條青龍戟,耀武揚威上陣。

  燕青冷笑連連,正待出陣,陳州都監吳秉彝已搶先而出,原來此人兵刃乃是條方天畫戟,此乃雙刃戟,和青龍戟這等單刃戟恰好相映成趣,兩個舞戟大戰,一時難分難解。

  方才放冷箭的郭矸,掛好弓箭,提起蟠龍棍出陣,許州都監李明要干功勞,挺槍拍馬,迎住廝殺。

  場中混戰了十余合,縻貹失了坐騎借力,手中斧頭不由運轉漸慢,孫安那一雙劍,卻是越發迅猛,不離他身周旋轉,段二望見心驚,扭過頭,對一員猛將低聲下氣道:“酆(音封)將軍,不料這些宋將如此驍勇,將軍若不出手,我軍必要折了銳氣。”

  要知段二這廝,雖然文才武略皆無,卻是王慶舅子,又是隨之造反的元老,官封護國統軍大將、討北大元帥,一向驕橫,目無余子,緣何對麾下將領如此客氣?

  便因為這個酆泰,乃是云安州有名的大賊,綽號“雙锏開天”,手上一對鐵锏,足有萬夫不擋之勇,和一個結義兄弟“閻羅刀”衛鶴,并稱“巴山雙絕”,這兩個人稟性兇殘蠻野,當初王慶攻略云安時,官兵倒是一擊而潰,巴山雙絕卻看不慣淮西軍驕狂,帶著七八百個嘍啰,一連幾戰,打得淮西軍叫苦不迭,折了七八員戰將,后來還是李助獨身親往,卑詞厚禮,這才化敵為友,請他入王慶帳下為將。

  酆泰聞言,大剌剌道:“這廝們在酆某眼里,都如草芥一般。且待我出馬,先砸死他幾個狠的,主帥順勢掩殺上去,必然大勝那童貫一場。”

  說罷一挾馬腹,殺入陣中,手中兩條鐵锏,劈頭蓋臉砸向孫安,口中叫道:“相好的,這一陣且讓給我。”

  孫安見他雙锏起落如風,心知不可小覷,抖擻精神,與之廝殺。

  縻貹驕橫慣了,不思酆泰是來救他,反而暗自羞惱,他不敢同酆泰相爭,卻也不愿退回本陣,大吼一聲,忽然撲向李明。

  郭矸那條蟠龍棍甩來揮去,變化多端,李明凝神應付,尚有不逮,哪料到旁邊殺出個魔王來?縻貹將斧子一劈,封住李明長槍,郭矸趁機一棍砸落,長棍正中頭盔,鐵鏈相連的短棍甩搭過去,后背又是一擊,李明吐口鮮血,撲落馬下,縻貹抬腳就是一踢,踢得李明腦袋翻仰,頸骨折斷而死。

  他踢死李明,也不多看一眼,徑直跳上李明戰馬。

  這一下變化極快,宋軍至此才嘩然起來,許多人連忙去摸弓箭,只是哪里來得及?只見縻貹一拉韁繩,戰馬沖向陳州都監吳秉彝,兜后腦一斧,劈落了頭顱,腔子里血噴出一丈高下。

  縻貹大笑一聲,揮大斧再度殺向孫安,孫安見場中只自己一個宋將,敵將又是罕見的好手,饒是他一向膽色驚人,也不敢強自支撐,使個“雙劈龍”逼開酆泰,扭馬就走。

  酆泰也是個兇焰數十丈的狂人,眼見縻貹大顯身手,倒襯得自己平平無奇,頓時發起狂性來,鐵锏一指宋軍,狂叫道:“不就此處拿了無卵元帥,還待何時?”

  策馬就向宋陣沖來,縻貹怪叫連連,帶著郭矸、陳贇,緊隨其后。

  童貫本來好整以暇觀戰,誰料到方才還是勢均力敵、甚至占著上風的戰局,轉眼就急轉直下,連折兩大都監,敗了孫安,不由大驚失色,再看酆泰、縻貹兩個猛將,一個賽一個的丑陋,一個勝似一個的瘋癲,便如黃泉惡鬼爬回人間一般,越發心驚肉跳,慌忙往陣中退避,不迭口大叫道:“放箭、放箭!”

  宋陣中稀稀拉拉射出箭來,酆、縻兩個揮舞兵器,上護其身、下護其馬,絲毫不以為意。

  幸好童貫的愛將王稟,見事不妙,連忙驅麾下一萬禁軍頂上前去,但這些禁軍空自盔甲鮮明,面對賊兵四個猛將并肩沖突,只殺得哭爹喊娘,連連退后。

  賊中軍師左謀見了大喜道:“大元帥,戰將已沖動宋兵陣腳,不就這里撲殺童貫,還待何時?”

  段二哪里看得明局勢?聽了提點方知時機已到,唰地抽出腰間單刀,揚起大喝道:“兒郎們!殺官兵,擒童貫,擒了童貫看卵子啊!”

  他麾下五萬大軍同聲吶喊:“殺官兵、擒童貫,擒了童貫看卵子啊!”嘩啦啦一下全軍涌上,便如洪水崩堤,氣勢驚天動地。

  童貫臉色鐵青,強自支撐著調兵遣將,大叫道:“左哨、右哨殺上去,中軍頂住!”話音未落,忽聽陣后騷動大作,扭頭看去,只見后陣旌旗散亂,有軍校飛奔來報:“陳州、許州兩支兵馬散去也。”

  這兩支兵馬童貫用為合后,領兵的吳秉彝、李明皆已戰死,這些軍士本來就質素平平,聽聞自家都監戰死,早已心驚肉跳,又聽得前面敵兵聲勢大噪,也不知誰帶了頭,竟然平地潰散了去。

  童貫又驚又怒,渾身顫抖:“臨、臨陣脫逃,都、都該是死罪!”

  他身邊一眾親信參謀、虞侯也是個個面無人色,亂哄哄叫道:“大帥,我們也走吧。”“是啊大帥,再不走就遲了。”

  童貫一邊發抖,一邊沉下臉道:“放、放肆!天子以方面之事相托,吾童貫身已許國,自然寧死不退!”

  眾人彼此交換一個眼色,一個虞侯滿面正氣,大喝道:“大帥此言謬矣!大帥一身,肩負天下之安危,豈可輕言赴死?恕吾等無禮,請大帥撤退!”

  童貫聽了大怒,拔出劍大喝道:“汝等要干什么?吾今日為國家死于此處!誰若逼迫,吾必殺之。”

  幾個虞侯、參謀渾身散發出悲壯之氣,同聲呼道:“吾等縱然身死,也要請大帥先撤!”

  因為敵人已沖到了近前,這段戲份大家非常默契地壓縮了時間,說完這一句,按理便該大伙兒齊上,強行架著大帥離去,等抵達安全之處,再把剩下的“帥欲自刎”、“眾將奪劍”等戲碼一一演完,便算大功告成。

  誰知這一段“架帥強撤”正要演到高潮時,忽然一匹馬自側面沖到,一條大槊呼嘯而出,左砸右掃,十余個參謀、虞侯紛紛落馬。

  眾人驚視之,但見一員戰將滿面慍色,高踞馬上,一身煞氣直欲沖霄,指著眾人怒喝道:“兩軍交戰之時,汝等竟敢挾持主帥,真乃狗膽包天!”

  說罷揮槊亂砸,砸得一干親信頭破血流,哀叫不絕。

  在他身后,緊隨而來的劉延慶、韓世忠等人都露出震驚之色。

  曹操一邊砸一邊大喝道:“非看樞相之面,今日必殺汝等!”

  一個虞侯捂著腦袋,狂怒叫道:“武植,伱不過是軍中下將,如何膽敢毆打我等?大帥一身關系國家安危,如今兵兇戰險,稍有閃失,你能擔待起么?”

  曹操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犬尚知看家護主,汝為大帥近人,卻欲使大帥為不義之人乎?其心可誅也!”說罷大槊一遞,刺入那人咽喉,血流滿地,眾人望之簌簌,無人再敢與言。

  童貫大怒道:“武植,汝敢當我面前殺人?”

  曹操回頭相對:“樞相,如今勝負未分,此輩狂言胡為,末將不斬殺之,吾軍必敗無疑。”

  童貫目露兇光,環顧左右,壓低了聲,咬牙怒道:“后軍已潰,吾軍本就必敗無疑!”

  曹操搖頭,同樣低聲道:“賊軍并非勁旅,徒仗一時聲勢耳,豈能真當惡戰?末將無禮,欲借樞相帥旗一用!”

  童貫凝視曹操半晌,目光由憤怒漸轉平靜,忽然吐出口長氣:“罷了,童某領兵多年,亦非全無膽色!且將帥旗與汝——若是有失,莫怪吾軍法無情。”

  曹操微微一笑:“多謝樞相賜旗!”

  劉延慶喝道:“武植,汝如此行險,有把握么?”

  曹操扭頭看去,只見老將神色難明,不由笑道:“若對方是精銳,方為行險,如今何險之有?”

  韓世忠聞言,扭頭看向亂糟糟殺過來的賊兵,眼中猛然迸出精光:“將主,武兄所言大有道理!我軍雖亂,敵軍何嘗不是大亂?彼等自以為大局已定,我等忽然殺去,勝敗猶在兩可之間。”

  “甚么猶在兩可?”曹操大笑一聲,眼神中流露出自信無比的神色,高聲喝道:“分明是勝局已定!”

  童貫望著他眼中堅定神色,不由扭過頭,茫然看向敵軍——洪流般沖刷而來,殺得宋軍步步后退,隨時都有崩潰之險。

  這就叫勝局已定?

  曹操不理他如何想法,把眾人掃一眼,看向竺敬:“竺兄弟,帥旗還舉得動否?”

  竺敬左臂中了一箭,使不得大斧,聞言長笑一聲,縱馬過去,單手奪過帥旗抱在懷中。

  曹操喝道:“韓世忠、盧俊義、孫安為鋒銳!我和貫忠隨時替補,將主居中指揮,燕青護持帥旗,我等殺那段二去!”

  韓世忠等人對望一眼,忽然同時放聲長嘯,目露狂意,同時拍馬,繞過王稟所部,直沖段二帥旗而去。

  劉延慶摘下頭盔,猛摜于地,滿頭白發隨風飄動,看著童貫道:“樞相,末將今日,也只好聊發少年狂也!”

  提起大刀,高呼道:“禁軍將士,都隨老夫殺敵也!”

  他麾下一萬禁軍,自前些日大破宛城后,血氣恢復不少,眼見韓世忠等人長嘯殺出,又見劉延慶蒼蒼白首,一時間,竟有六七千人同聲發出怒吼,隨之殺出陣去。

  童貫看著數千人,簇擁著自己的帥旗鼓蕩而出,眼神玩味,沉默不語。

  那些被老曹痛打的親信們慢慢匯聚到他身邊,有人恨聲道:“這矮子狂悖無禮,縱使贏了,也當狠狠辦他!”

  童貫雙目一瞪,扭身就是一馬鞭,抽在那說話之人臉上。

  望著眾人驚懼難解的神色,童貫緩緩道:“淮西賊那幾員將領,勢如瘋魔,故此吾軍難當。武植幾個,不料倒比他們還瘋!戰陣之事,不依重這些人,難道當真等你們替我打勝仗么?”

  說罷,瞇起眼睛,繼續看向曹操等人的背影,口唇微啟,用旁人難聞的聲音,喃喃道:“呵呵,呵呵,燕云十六州呀……”

  有分教:斧魔酆泰性狂顛,更有老曹欲日天。萬馬軍前爭勝敗,千峰頂上號絕巔。

  雖非兩章,卻是4800大章。

  今日急活連連,不好推卻,忙完時已值暮色,發得晚了,請兄臺們多多諒解。

  先吃個飯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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