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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回 扶桑有女真如玉

  大海之畔,夕陽斜照。

  曠達的海岸上,西面大海茫茫,東南北三面皆是叢林莽莽,遠遠近近露出幾座山峰,海風吹蕩,葉浪起伏,其音如潮,其景如畫。

  一群驚鳥忽自林中,啼鳴不斷,打破了風景的寧靜。

  數十人抬著一乘小轎,慌不擇路自密林中跑出,抬頭猛望見前面大海,倉皇四顧,見別無可去之處,不由齊聲怪叫,露出絕望神色。

  隨即又有百余人,各持刀槍,自林中疾追而出,見那伙人無處可逃,都露出猙獰笑意,放慢了步伐,一步步逼向前來。

  抬轎眾人之中,一個中年人低喝一聲,身后十余個漢子齊齊拔刀,狂喝一聲,向追兵殺了過去。

  追兵之中有個為首的,肩扛一丈長刀,呵呵大笑,大踏步迎上前來,奮力將刀一揮,只一刀,砍翻了三四人,余者見他如此勇武,士氣為之一滯,那些追兵紛紛向前,槍扎刀砍,頓時將這十余人盡數殺翻。

  那中年人神色越發難看,領著幾個抬轎子的步步后退,不多時便已踏入水中,又退幾步,水已及腰,而那頂小轎中,亦傳來女子低低的哭泣聲。

  追兵們見狀,哈哈狂笑,一個個齜牙咧嘴,故意做出惡行惡狀模樣,緩緩向前逼近。

  及至水邊,扛大刀那頭領目露驚奇之色,手指海中大叫一聲,眾人齊齊望去,正見遠處一頭巨鯨鼓浪行波,如一道利箭般徑直往海岸處游來。

  那些追兵先還嘖嘖稱奇,看得興高采烈,誰知那鯨魚竟是越沖越近,其速絲毫不減,這些人不由駭然,海里的急忙上岸,岸上的扭頭就跑,只可惜為時已晚。

  但見潮水猛然一涌,巨鯨已從抬轎子那伙人不遠處掠過,轟然沖上海岸,望前滑出七八丈遠近,所過之處,血肉滿地,大半追兵都慘遭它碾得粉碎。

  余下的追兵肝膽俱裂,沒命價嚎叫著,哪里還顧得追殺?紛紛扭頭向密林中逃去。

  抬著轎子那幾人,也被海浪沖上岸來,癱倒了一地,手足都唬的麻痹了。

  那頭鯨魚此刻近在咫尺,越發顯得勢如山岳,搖頭擺尾半晌,漸漸沒了動靜。

  這時小轎草簾掀動,走出個盛裝的少女來,抬頭呆呆看著巨鯨,忽然伸手指著一處,說了一句什么,隨后看向中年男子,用漢話又說了一遍:“父親,似是此人,殺死了鯨魚。”

  吐音咬字,卻是有些生硬古怪。

  幾人順著少女手指看去,巨鯨眼眶中深深扎著一件武器,露出的長柄上,竟然掛著一個男子,人事不省,兀自緊緊抱著那長柄不松。

  那個中年人呆呆看了半晌,忽然涌出歡喜神色,爬起身來,高聲道:“此人連這般巨鯨都能殺死,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如果有他相護,藻女,你必能成功抵達京都。”

  他的口音,也和那少女一般。

  說罷,他便開始踢打還癱在地上眾人,口里嘰里咕嚕如鳥叫一般,將那些人一一趕起,然后互相攙扶著。順著鯨魚背脊爬到頭上,七手八腳花了老大功夫,這才把那人救了下來,便連他插在鯨魚中的武器一般拔出,卻是一柄鋼火極好的鏜叉。

  救下之人平平躺在沙灘上,中年人伸手在他鼻孔處探了探,又在心口摸了摸,喜意更濃,叫道:“不曾死,還活著,還活著,哈哈,待我救醒了他,求他護送我們去京都!”

  說著便跪在一邊,為那人按摩胸口,又從懷中取出一顆黑溜溜彈丸,湊在鼻子下反復擦拭,不多時,所救之人便醒了過來,抽著鼻子罵道:“好酸,好臭。”

  隨即坐起身,四下一看,大致心中便有了數,沉聲道:“是你們救了在下?”

  一邊說,一邊緩緩站起身來,那中年漢子及幾個從人見了,都是心中一凜,暗叫道:好一條昂藏大漢!

  這昂藏大漢,除了曹操,自然不會是別人!

  此前由駝門江入海,按貫忠計劃,本欲順著陸地緩緩而行,繞過高麗,便可往歸登州,誰想世事難料——

  先是烏靈圣母銜尾追殺,頗得他們進了深海,隨即與那狂鯨幾番角逐,徹底迷失了方向,又遭鯨魚撞碎尾舵,眼見就要船碎人亡,老曹一怒,暴起一叉,毀了鯨魚一目,那鯨魚負痛而去,偏又神智不清,一路斬浪狂奔,那浪花大嘴巴子般劈面亂打,饒是老曹這般鐵漢,也終究漸漸暈厥。

  不過老曹兩世戎馬,什么風浪不曾久經?求生之念,早已刻入骨髓。即使人事不省,也死死將手腳都抱緊了那叉桿兒不松,終于絕境逢生。

  那中年漢子見曹操說話,乃是字正腔圓的漢話,不由喜道:“壯士,正是我救醒了你!在下坂部一郎,不知壯士可是唐人?這頭鯨魚,是壯士所殺死的么?”

  曹操將此人上下打量,見其身軀壯健,腰配長刀,個頭比自己矮了半個頭,身邊幾個從人,還不如這漢子高,頓時精神一振,腰背越發挺得直了。

  又見這些人所穿服裝,迥異于宋、遼、金諸國,再把周圍一看,海在西方,心中一動,暗暗想道:“貫忠曾言,中國、高麗、扶桑之間,有海如鯨形,且多生鯨鯢,故曰鯨海,鯨海西為中國、高麗乃至韃靼、羅剎,東面則為扶桑,如今大海在西,莫非我竟是到了扶桑國?”

  頓時暗暗抽口冷氣:吾記得《梁書·諸夷傳·扶桑國》有載,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余里,地在中國之東,其土多扶桑木,故以為名。

  又想起曾讀詩句曰“雁關飛霰雪,鯨海落云濤”,以及“地將鯨海接,路與鳳城賒”等,皆寓其遼遠也,不料自己竟是陰差陽錯到了此地。

  不由長長嘆了口氣,對坂部一郎拱了拱手,道:“不瞞兄臺,在下乃是宋朝山東人氏,姓武,名植,因出使金國以畢,自海路而歸,不料路逢巨鯨,毀我行船,于是冒險一刺,僥幸成功,卻又被它帶來貴地,與我兄弟們失散……哎,也不知道我那船上的兄弟,如今竟是如何。”

  思及船舵毀壞,縱有李俊、張順操舟,但茫茫大海,風急浪險,他們也不知能否生歸故鄉,又想到時遷落海,多半有死無生,一時間百感交集,饒是心性如鐵,也不由灑下幾滴英雄淚來。

  忽聽那少女說道:“閣下的兄弟,一定不會有事的。閣下刺殺鯨魚,何等兇險,卻能履險如夷,可見必是上天厚待之人,伱的兄弟,身上有你的福氣,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先前一直低著頭,曹操只覺風姿不凡,倒也不曾注意,此刻聽她說話,回身望去,不由神情一諤,竟是楞在了當場。

  要知老曹前世今生,閱盡多少名花?本以為一個小國女子,縱有幾分姿色,也難入他法眼,然而目之所及,那張秀麗精致的面孔,竟是難以形容的動人心魄!

  曹操只覺心頭劇震,暗叫道:罷了,罷了!吾久聞殷紂王因妲己失國,周幽王因褒姒喪命,本心里常笑彼等必然目光短淺,沒見識過美人——誰料人間真有如此絕色!若那妲己、褒姒亦有這般姿容,他兩個失國喪命,似乎也不為過,這這這,當真是傾國傾城之色也!

  那少女似乎早習慣了別人這般神色,眉頭微皺,搖頭道:“哎,奴家本以為上國人物,必定斯文多禮,誰料竟也這般直勾勾的看人。”

  曹操老臉一紅,連忙收攝了心神,仗著皮厚,淡淡笑道:“什么上國下國,須知斯文乃是后天養就,性情才是與生俱來,愛美之心,純系天性,以姑娘這等容顏,便是古圣人當前,怕也要失態,何況在下一介俗人。”

  說著轉過頭去,不再多看對方。

  那少女見他言語坦蕩,倒也驚奇,再看曹操,已然避目,不由暗想:上國人物,終究不同一般,單憑這份自制力,我平生便從未見過。

  那坂部一郎卻是一驚,連忙道:“原來是上國的使者大人,在下先前不知,多有無禮,還請莫怪。”說罷行了一禮。

  曹操對坂部一郎說道:“無妨,什么使者大人,如今不過是個蒙你相助的漂泊人也。兄臺,在下曾聽聞唐朝之時,扶桑國主屢屢派遣使者,赴長安游學,名為遣唐使,故此貴國官宦權貴,多能說漢話、識漢字,我看兄臺同這位姑娘,漢話說的甚好,想必也非尋常人物,自然見多識廣,如今在下欲歸故鄉,不知兄臺可有以教我?”

  那坂部一郎笑道:“遣唐使一事,已是百多年前往事,不過我國的確有商人,跨洋赴海,前往中國,使者大人若欲歸國,倒不妨與我等同行,往京都走一遭。”

  曹操聞言,沉吟不語,眼光掃過遠遠近近的尸體,緩緩道:“同行去京都么……兄臺莫非惹出了什么麻煩,需要在下襄助?”

  坂部一郎不料他思維如此敏捷,愣了一愣,坦白道:“不錯!不瞞使者大人,本人乃是藤原家藤原長實大人麾下的武士,此番送藻女入京都,有些人想要阻攔,因此一路追殺,我等也是逃避時誤打誤撞,來到此地。我觀壯士力屠巨鯨,身形高大,必然勇武過人,若是能保護我們抵達京都,我家大人必然感激,自會送壯士回返中國。”

  曹操點了點頭,低頭沉思,那坂部一郎見他不語,連忙道:“藤原長實大人乃是當朝的中納言,即唐之黃門侍郎也,他與許多巨商都有交游,送大人回鄉,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曹操有點了點頭,心中想道:我在這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又不識水性,又沒甚盤纏,能遇上通漢話之人,已算運氣不錯,目下看來,也只得和他同行一段,再做計較不遲。

  口中道:“倒要請問,你家主人既然這般奢遮,卻是何人竟敢同他為難?”

  坂部一郎露出憤怒神色,恨恨道:“不過是些私欲深重的小人!不愿看見藻女進宮。”

  “藻女?”曹操看了一眼少女。

  那少女低頭一禮:“藻女是奴家小名,義父為我起的大名,叫做玉藻前。”

  “玉藻前?”曹操低聲念了一遍,不由點頭:“倒是個好名字也。”

  話音未落,卻聽有人叫道:“哥哥,你如何也在此處,其他兄弟呢?”

  有分教:霸主宮中困欲眠,扶桑島上系奇緣。今番沉醉花從里,幾度銷魂玉藻前。

  今天工作太多,沒來及補。。。明天一定補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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