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四百零陸回 威凌江南十二神(末)

  武松飛戟斬殺“太歲神”高可立,凜凜神威,震懾當場。

  高可立麾下兩千人,原本都隨著他吶喊沖殺,此刻竟齊齊止步,停的齊整無比,恰似演練了千百遍一般。

  這一止步,士氣盡頹,人人臉上都露出惶然神色。

  馬靈等大喜,正欲趁勢沖殺,武松喝道:“且慢!”展臂一攔,恰似大鵬展翅,將諸人都擋在身后。

  便見武松豎起雙眉,一雙虎目中神光爆射,大喝一聲:“呔!吾有一言,汝等且聽——此番奉命來討方臘,似你這干從賊的,本當斬盡殺絕,然而吾兄常說,華夏苗裔,該當守望相助,念在都是炎黃子孫,又念爺娘生養汝等不易,又何必為他人野心,把自家血肉填了溝壑?因此好意相勸,若識相的,早早投降,留下性命,待吾等平定南方,教汝等安居樂業,豈不美哉?”

  好個武二郎,若無曹操經年教誨,又得宗澤耳提面命,如何有這等心胸?也說不出這么一番話來。

  此話若是別個來說,也不過煌煌大言,徒惹一笑,然而武松方才飛戟一擊,驚心動魄,此刻挾威而喝,字字鏗鏘,那兩千賊兵,都不由屏氣凝神。

  過得片刻,賊中忽有人不甘大叫:“這位將軍或是不知,吾等為何隨圣公造反?只因那朱勔荼毒太甚,不放一絲活路與我等草民,江南多少良善人家,都被害得家破人亡!將軍雖然許我等安居樂業,然而朱勔猶在,豈有安居樂業可言?”

  劉唐瞪起牛眼,發怒道:“我二哥好意相勸,偏你有許多話說?且站出來,認一認爺爺的刀子!”

  武松卻不動怒,伸手攔住劉唐,低頭思忖了片刻,雄聲道:“朱勔那廝橫行東南多年,一向無法無天,我在山東亦有所聞,著實是個該剮的人。方臘一連下了六州五十二縣,原來不曾捉得那廝么?”

  賊中有數十人恨恨叫道:“這廝腿快,早已避到金陵。”

  武松點了點頭,起個誓道:“這樣吧——若你等肯投降,誅殺朱勔之事,吾必一肩當之!”

  那些賊兵聽了,無不驚訝,亂哄哄道:“伱乃是朝廷軍將,如何敢擅殺大臣?這般言語,必是故意相欺。”

  武松喝道:“吾舉手間便可殺盡爾等,何必相欺?在下山東‘活典韋’武松,平生不肯負諾,言出如山,你等若肯歸降,吾必手刃朱勔。”

  賊兵中的許多小頭目,往昔都曾在江湖上走動,誰不曾聞山東武氏昆仲好名?聽武松自報名號,無不動容:“啊呀,莫非是‘武孟德’的親兄弟,武松武二郎?武二郎這等人物,諒不至瞞哄我等,既然如此,吾等情愿歸降。”

  這些小頭目納頭先拜,余下兵士見狀,紛紛跪倒。

  武松呵呵大笑,便令降兵納了兵器,押解了去見曹操。

  他這里斬其將領,盡降其軍,順風順水,另外一邊,卻沒這般祥和。

  卻說李逵率領幾百人出戰,“霹靂神”張近仁引兵兩千來戰,雙方人馬就在城下絞殺。

  按說那賊兵多了幾倍,本該大占優勢,然而李逵麾下,皆是青州戰兵中精選出的銳士,數百人自發結成大小戰陣,渾不用李逵指揮,以治敵亂,打得有聲有色。

  青州兵的陣勢環環相扣,各有門戶,李逵這殺星出沒其中,真個是如魚得水,便似山林間一頭猛虎,時而在前,時而在后,東躥西突,一雙大斧砍柴般收割性命。

  張近仁圍剿不動李逵,又見大營被襲,正欲回轉相援,青州兵的陣勢卻是一變,頓時轉守為攻擊,死死纏得敵軍,不多時,便見一千余人馬殺氣沖霄,自賊營中殺奔了來。

  為首一員驍將,散披著頭發,額頭扎一條金銀絲織就的抹額,倍顯英姿俊秀,手挺一桿大槍,大喝道:“兀那賊將,識得山西‘砸塌山’山士奇么?”

  張近仁大怒,挺槍就來交戰,兩條槍上盤下旋,糾纏在了一處。

  這個山士奇,原是田虎麾下悍將,西京首陽山一戰,被曹操收服,甘心效力,在梁山坐了十二玄將的交椅。

  此人出身富戶,習得一條四十斤混鐵棍,后來轉學槍法,得了林沖、徐寧等名家細細點撥,愈發精進,此時這桿槍使轉開,恰似龍鬧海,又如蟒翻身,那張近仁不由暗自心驚。

  其實這張近仁也是非同小可,江南十二神中,以武藝而論,他傲踞首位,一路毒蛇槍法,極盡陰險刁鉆之能事,頗有獨得之妙。

  本來若是一對一公平交戰,四五十合之內,山士奇未必拿得下他。

  可惜眼前戰場,他只孤零零一個獨將,山士奇卻有一干狼虎般好漢相助,帶著兵馬只一沖,那兩千人內外遭了夾擊,頓時潰不成軍,張近仁豈有膽氣與他慢條斯理交戰?

  因此二人大戰七八合,張盡仁眼看形勢不妙,虛晃一招,便要逃跑,山士奇卻是不吃他晃,不理會他虛招,奮力一槍刺出,將這位“霹靂神”戳翻馬下,可惜了這員猛將,霹靂一場,落地無聲。

  他麾下殘軍見狀,再無戰心,紛紛跪地請降。

  曹操縱馬而來,先見滿地跪倒降兵,隨即又見武松一人不傷,引兩千俘虜前來,不由放聲大笑。

  笑罷神色一肅,下令道:“連場大勝,都是諸位兄弟用命,如今汝等莫辭辛勞,只在今日,一鼓作氣破了北岸敵軍!二郎,你且引三百人去相幫阮家兄弟。其余兄弟,分為四隊——兩隊人押了俘虜進城,隨后近點城中民壯,自東、西兩門殺出,另有兩隊,卻取道繞行,于敵后夾攻,如此兩路賊兵皆可大破。”

  眾兄弟齊聲應諾,抖擻精神,各自前去廝殺。

  老曹引著吳用,只帶二三十名兵卒,又回賊營,只見陳達、楊春兩個,還在圍著呂師囊大戰,史進立馬外圍掠陣,神情躍躍欲試。

  他三個苦戰至今,已斗到七八十合上,陳、楊二將都已氣喘吁吁,呂師囊也是滿臉汗水,三人手中兵器也自慢了。

  曹操喝道:“呂師囊,你的兵馬,已然大破,麾下戰將,或死或擒,便連船隊也落入我手,若是知機的,快快投降,還能留條性命。”

  呂師囊的武藝,本在陳、楊二將之上,交戰之初,他一心想走,無心戀戰之下,三人戰得手平。后來見走不掉,沉下心來交戰,史進卻提著刀繞來繞去,讓他不得不分心防范——因此還是手平。

  他只覺這一仗打得窩囊之極,心里一口郁火越積越盛,聞得老曹招降,這口火頓時沖上天靈蓋,大怒道:“放屁,放屁!你也不過數千人,僥幸偷襲成功,小勝一場罷了,我有兩萬大軍,如何便輸你。”

  曹操仰頭大笑,得意道:“豈不聞‘兵貴精而不貴多,將在謀而不在勇’,你種種算計,皆在我預料中,特意勾得你四下分兵,各個擊破,你智謀不如我等,兵馬亦不如我精銳,休說區區兩萬,便是有二十萬,吾觀之如土雞瓦犬也!汝再不降時,這條性命難保。”

  呂師囊聞言,心中一震,怒氣忽然全消,奮力揮矛,逼開那一刀一槍,猛然看向曹操:“不料官軍之中,竟有你這等人物,愿求尊駕姓名!”

  曹操沉吟片刻,到底沒報出“滾地狂龍”李墩子:“也罷,實話說與你知,我便是陽谷武植。”

  呂師囊一驚:“武孟德?”

  隨即皺眉道:“大前年,鄧元覺、石寶幾人去刺殺朱勛,曾得你仗義相助,歸來后滿口夸贊,都道你是真正好漢,按理而言,你同圣公是友非敵,為何竟甘做朝廷鷹犬,來與我等為難?”

  曹操看他一眼,轉開了目光,淡淡道:“天下,不是這樣奪的。圣公奉教義而治群雄,恍若漢末黃巾事,雖有濟世之心,卻無濟世之能,徒亂天下也。”

  說罷輕蔑一笑,看向呂師囊:“汝等起兵,殺盡官吏,自家掌了權柄,可有能恢復生產、愛護百姓者?官吏如蛇虎,汝等昔日受其害,如今得勢,反做蛇虎,則于天下何益?”

  呂師囊聞言語滯,義軍起兵來,奸淫擄掠事屢見不鮮,他乃一方大員,如何不知?

  呆了片刻,強自辯駁道:“如今大業初肇,魚龍混雜,待他日得了天下,自然清明。”

  曹操大笑:“且不說未來如何,只說當前,便可知汝輩智短也。若吾為方臘,杭州一下,便當集全力取金陵,再下柴桑,全據長江而北渡,則可占盡局面。如此一來,南方州縣傳檄可定,天下事或可為之。而方臘輕覷宋廷,徐徐而進,還自以為步步為營,其實是把主動之權拱手讓人,如今西軍十五萬南下,汝等無險可憑,兵馬亦不如西軍善戰,已是冢中枯骨也,還談甚么他日?”

  呂師囊倒吸一口涼氣,神色變幻,呆呆道:“起兵之初,有太學生呂將來投,力諫圣公集全軍之力先搶金陵,以為根基,陳箍桶亦獻策,請速下金陵,長驅渡江。圣公但笑言:‘朝廷腐朽,不能南顧,緩步可至,何必急行?’如今看來,西軍這么快便來,圣公竟是估錯了。”

  曹操嘆道:“有賢才而不能用之,何以問鼎之重?罷了,也不必再多說,如今只問你,降是不降?”

  呂師囊慘笑一聲,神情肅然起來:“吾乃護教法王,豈有投降之理?你這廝厲害的緊,又不肯講義氣,必是圣公大敵,殺了你,童貫未必便能贏了圣公……”

  話音未落,縱馬舉矛,徑直殺向曹操。

  吳用聽曹操談論方臘用兵得失,心神俱醉,忽見呂師囊出手,心中大驚,袖中銅鏈甩出,便要上前攔阻,只聽史進大喝道:“賊子敢爾!”揮起三尖刀攔在曹操身前。

  呂師囊不肯投降,曉得今日絕無幸理,一心只想殺了曹操,他戰斗多時,本已力乏,此刻存了死志,卻是壓榨出最后的潛力,一條蛇矛使得虎虎生威。

  然而“九紋龍”武藝,又非尋常戰將可比,那條三尖兩刃刀兇猛靈動,真似二郎神臨凡,呂師囊雖存拼命之心,也不能近得曹操身前。

  兩個戰了幾合,陳達、楊春雙雙殺到,呂師囊頓時左右難支,只是史進見曹操有招降之意,手上放慢少許,不住把眼去看曹操。

  曹操躊躇片刻,見呂師囊神情決絕,微嘆口氣:“罷了,呂法王既然已有定計,我等亦不便強之,且全了你這番忠義便是。”

  史進聞之,眼神茫然:怎么才叫全了這廝忠義?

  吳用目現殺機,心知曹操既然吐露了真實身份,對方不肯歸降,必然不會赦他,冷喝道:“史大郎,下殺手吧!”

  史進這才明白,神色一厲,三尖刀幻出重重刀影,呂師囊免力擋了幾合,慘叫一聲,卻是被陳達一槍扎入后腰,楊春大刀斜揮,將他劈下馬去。

  有詩為證:

  仙居有賢能,湖海任躍騰。

  戰策讀百卷,蛇矛舞千層。

  雄心烈如虎,遠志高若鵬。

  護教甘赴死,江風動青燈。

  曹操嘆息一聲,令道:“學究且記下兄弟們功勞,這個呂信陵倒是忠義之士,且叫人厚葬了他。”

便帶著史進幾人去往揚州城中,徐處仁笑呵呵在城門相迎,滿口夸道:“李墩子將軍真乃天下奇才!老夫  當年知永興軍時,也曾見識過西軍名將,單以智謀論,竟無人能與李將軍媲美也。將軍以三千破兩萬,不輸古來名將,老夫定要上書官家,為將軍請功。”

  曹操笑著打趣道:“徐老這是要幫我,還是要害我?你同童貫、蔡京關系冰火,這封請功書一上,在下前程無亮也。”

  徐處仁曉得他是玩笑,頓時哈哈大笑,就要去替曹操牽馬,曹操連忙下馬,徐處仁故作不快道:“揚州百姓,因你得活,你不許我請功,還不許我替你牽馬夸功么”

  曹操擺手道:“都是兵將們肯廝殺,我有何功?請我喝一杯酒足矣。”

  這時四路兵馬分擊東西門賊兵,兩邊賊兵各有五千之數,還是兵少賊多之局面,徐處仁卻是全然不慌了,就勢拉著曹操手道:“喝酒還不容易,我揚州倒也有幾般名酒,今日便請李將軍一一品評。”

  兩個說笑著進了城,去府衙路上,看見一伙衙役押了一伙人犯走來,有老有幼,都是哭天搶地,唯有一個少女身形筆直,臉上不見淚水,只有怒氣,見了徐處仁,忽然高聲叫道:“徐大人,我爹做了逃兵,論罪當斬,我身為妻女,發落賤籍,亦無怨言,只是小女子自幼習武,大人慈悲,可否容我從軍,殺賊贖罪?”

  這少女聲音嘹亮,曹操聞聲望去,見其身高七尺,體型頗為健壯,然而杏眼濃眉,唇紅齒白,竟是一個大號的美人兒。

  有分教:武二郎勸賊軍降,白花蛇斬呂師囊。揚州路遇梁家女,不愛紅妝愛武裝。

  (本章完)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