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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百捌拾捌回 急先鋒舌戰夜叉

  姚興仗胸中血勇、一身絕藝,大破鄭彪術法,踢得堂堂鄭魔君滿地打滾。

  然而鄭魔君身為護教法王,自然也不白給,敗中猶要爭勝,劈出金磚一塊,聲勢凌厲。

  看官聽說:他鄭彪這個金磚,看似同馬靈的金磚相似,其實大相徑庭。

  馬靈那塊磚,乃是采擷西方庚金之氣煉成有相,祭使起來,騰轉由心,雖不脫左道之術,威力卻當真不凡。

  而鄭彪這塊磚,不過老大一塊黃銅鍍層金子,這且不說,關鍵并無靈應神效,頂著金磚術之名,其實還是暗器范疇,真到急時,換塊板兒磚,也能將就使用。

  這等伎倆,若是武藝遜色些的,難免為他所趁,對上真正高手,金磚,卻不免太過醒目。

  況且姚興既曉得他有法術,自然加倍小心些,急使半招“推窗見月”,右手刀刀背往外一磕,砸開金磚,大步上前直取鄭彪。

  包道乙見徒弟命在旦夕,急忙施法,口中飛快念了幾句,把手一拍,但見四面林中,黑氣沖天而起,半天之下,烏云憑空自生,頃刻間白晝如夜,東西莫辨,許多官兵驚叫起來,姚興不敢大意,就地吐個門戶,靜觀其變。

  包道乙趁機上前,悄摸拖回了鄭魔君,捎帶手拾起了被姚興砍落的紙片兒,帶著南兵一退,先自退到了黑氣籠罩之外,神色陰晴不定。

  鄧元覺一拐一拐走來,嘲笑道:“包老道,我以往就說,你一個道士,動不動請我佛家護法天神來嚇唬人,著實有些古怪,今日遇上了狠茬,方曉得不妥吧?”

  包道乙冷冷道:“你的腿腳沒遭他踢斷么?恁多口舌!”

  鄧元覺一向自詡武藝高強,如今在姚義這個后輩手上輸了一招,被他一提,頓時面紅耳赤,吶吶難言。

  鄭彪死里逃生,摸了摸肋下痛處,不由惱羞成怒,叫道:“師父,既然困住了宋軍,不趁機大殺他一場,如何反往回撤?”

  包道乙緩緩搖頭,躊躇道:“術法若足為憑,古往今來的朝廷里,都是道術之士了。這等驕兵悍將,血氣既足,意志益堅,若能一陣沖垮了他,或者還好,若是僵持起來,激蕩起他的殺氣,反要克破吾法……”

  鄭彪叫道:“可是既然打仗,自然是你死我活,他不好對付,難道便任他打進洞里?”

  鄧元覺把頭一點,接口道:“包老道,佛爺平素最看伱這徒弟不慣,但是有一說一,他這一句話,卻沒平日屁味。”

  包道乙聞言,也不由暗自點頭,忽然把腳一跺,露出毅然神色:“也罷,貧道受圣公知遇之恩,今日且為他血拼一場,也叫世人曉得,我靈應天師的真正本事!”

  說罷從懷中摸出厚厚一疊符紙,披散下頭發,腳踏罡步,口中念咒,隨著咒語聲聲,他那一頭黑發漸漸轉白,手上那些符紙,亮起瑩瑩黃光。

  鄧元覺驚奇道:“包老道這是弄什么鬼?學古代的伍子胥么?”

  鄭彪眼睛通紅,罵道:“你這禿驢,還不閉了鳥嘴!我師父這是消耗自家壽算,使點化神兵的大術,你再胡言亂語,先同你拼個死活。”

  鄧元覺大吃一驚,皺起眉毛,細細看了包道乙兩眼,搖頭道:“也罷,你包老道縱有千般可惡,敢這般拼命,到底也是條好漢!”

  話音未落,只聽包道乙大喝一聲,雙手連連甩動,一道道符紙化為黃光四下飛射,一一貼在周圍松樹上,但見光芒一閃,那些松樹盡數化作身披金甲的雄闊巨漢。

  包道乙頭發盡白,手往黑霧中一指:“去,替道爺殺盡了他們!”

  那些巨漢舒展手腳,各自拔一顆小樹做兵器,大踏步殺進黑霧。

  鄧元覺看他模樣,心生不忍,小聲道:“你有飛劍,百步殺人,如何不使?非要這般拼命。”

  包道乙緩緩搖頭:“貧道那劍不能隨心飛舞,兩軍對陣,就算殺了一兩人,能有什么大用?若不使這個法,一般幻術,對付些烏合之眾自然手到擒來,對付精兵還是不夠。”

  嘆了口氣,又道:“你這禿驢也不必多說了,且同鄭彪整頓了人馬,待這些松樹神兵占了上風,一舉殺敗了他。”

  鄧元覺眼中露出兇光:“包老道都拼了老命,和尚豈能不如你?你且看和尚的本事。”

  卻說宋軍被籠罩在黑霧中,分辨不得方向,都往一處聚攏,王稟驚道:“啊呀,反賊們施展妖術,如何是好?”

  王德倒是驚而不慌,高聲道:“左道妖人,不過迷惑人心伎倆,真正打仗,還靠吾輩武人!他這術法若在平地里施展起來倒還厲害,如今林中生長許多樹木,豈不是天生的路引?眾將士都不要走散,砍木為記,只顧前行,我不信他區區妖術,能把整座山都遮住。”

  于是派出數十名斧兵在前,一面往前走,一面砍樹做記號,然而不待走出多遠,忽然數十個金甲巨漢大步殺來,身高不下兩丈,持樹為棍,一掃就是一片。

  王德叫道:“不要驚慌,都是幻術,只顧砍殺去便是。”

  宋軍此前都見了姚義刀砍神人,聽了王德之言,奮力揮斧砍去,斧落之處,那些金甲巨漢卻只微微一震,反手大棍掃來,砸得筋折骨斷。

  王德大驚,繼續組織進攻,然而劍射槍扎,斧劈刀砍,那些巨漢依舊步步向前,直到王德、王稟親自出手,兩個合力,方才硬生生掀倒一個巨漢。

  王德踏著巨漢身體飛奔兩步,重重一斧,斬落巨漢人頭,遺骸黃光一閃,化為老大一顆松樹。

  二王不由面面相覷:這些巨漢,莫非都是松樹所變?怪不得半天也難殺死。

  王德大叫道:“斬首,斬首,若是腦袋沒了,他們便活不了!”

  士兵們齊聲發喊,云涌而上,然而這些巨漢身高兩丈,別說斬首,碰到他們腦袋都難,一顆顆小樹猛然掄動,反把西兵的腦袋砸碎許多。

  死的人一多,血腥氣蔓延林間,眾軍漸漸回過神來:是啊,他們沒了腦袋或許活不了,我們沒了腦袋難道便能活?

  先前那股拼死廝殺的銳氣褪去,一個個開始不斷后退,王德見了大怒,正要令人督戰,忽聞殺聲大作,那些黑氣飛快淡去,鄧元覺、鄭魔君兩個,引著五千南軍亂哄哄撞了上來。

  王稟叫道:“王德將軍,如今局勢已危,若無法破他這些松人,你我只能暫退。”

  王德重新跳上戰馬,把牙一咬,沉聲喝道:“既然如此,你且領兵先走,待我領本部人馬斷后!”

  王稟也是宿將,自然曉得如今情形,若無大將殿后,敵人趁勢掩殺,轉眼便要大潰,說不定還要沖亂后面主力,那便愈發無法收拾了。

  當下吸一口氣,重重一抱拳:“王德將軍多多小心,我去見了大帥,立刻便引兵來接應你!”

  說罷領著殘敗人馬急急退去,王德帶了百余個使大斧的親兵奮力死戰,待王稟去的稍遠,身邊已只剩下二三十親兵,把心一橫:“爾等都隨我殺過去!”

  他一馬當下,徑直繞過松樹所化巨漢,奮勇殺入南軍群里,幾十個親兵鼓勇追隨,包道乙見了,身形一晃,大叫不好!

  你道他如何要叫不好?原來那些松樹巨漢,全無智識,見了王德等人從身側沖過,竟是紛紛回頭追殺,他們卻分不清南軍、西軍,大棍橫掃豎砸,所過之處,尸山血海,頓時把南軍沖的大亂。

  王德先驚后喜,哈哈大笑,手中大斧上下翻騰,趁機收割南軍性命。

  鄧元覺氣得大罵,但王德曉得他武藝高明,根本不加理會,他那兩條人腿,如何追得上奔馬?鄭彪倒是馬上將軍,可是見了王德武藝,再借一個膽也不敢上前。

  眼見王德和松樹巨漢們配合得力,殺得自家兵馬血浪滔滔,鄧元覺郁悶無比,不由放聲高叫:“包老道,收了神通吧!”

  包道乙聞言,氣得幾乎噴血——他自學成此術以來,愛惜壽命,從不曾真個施展,哪里想到這些神兵居然有個不分敵我的毛病!

  然而此刻無可奈何,也只得念動咒語,解了法術,眼見那些巨漢紛紛倒地,復化為一株株松木,這老道張了張嘴,流下兩滴心酸老淚。

  可憐包老道不知拼了多少壽元,已至須發皆白,這才發動大術,才殺退了官兵先鋒,還不及真個大勝,便被迫收了神通,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又戰片刻,王德親兵死傷殆盡,只剩他一個奮力廝殺,這時龐萬春、楊志、索超引五千人馬趕來,索超一眼望見南軍陣中,一名猛將往復沖突,手中大斧盤旋,竟是如入無人之境,頓時大怒道:“軍中戰將,汝是何人?”

  王德舍身斷后,心中已存死志,聞聽索超聲音,慷慨大笑:“某家宋將王德,反賊鼠輩,要送死的便來!”

  索超大喜:“原來你這廝便是王夜叉,某家聽說你斧法高明,正欲同你一戰!”說罷一拍戰馬,殺了過去。

  鄭彪是個會過日子的,王德大殺四方,把他明教兵馬盡情殺戮,早已心疼的哆嗦,忽見索超主動來戰,頓時大喜,連忙指揮兵馬讓開道路,暗搓搓想道:“有這梁山的狂徒頂鍋,何必浪費我自己的兵卒?”

  索超哪里曉得他的算計,此刻眼里只有王德一人,掄起金蘸斧,就是一記“力劈華山”。

  王德見他來勢洶洶,也不敢小覷,雙臂叫力,使一招“撥云見日”,大斧橫揮,但聽當的一聲,兩口大斧同時崩開。

  “好氣力!”王德露出一絲訝然:“你這廝定不是無名之輩,可留姓名!”

  索超傲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家索超便是,人送綽號‘急先鋒’!”

  “急、先、鋒!”王德念了一遍,狐疑道:“你莫非是曾在大名府為將,后來降了梁山的那個索超?”

  索超喜道:“不錯,不料某家名號,西軍好漢卻也聽聞。”

  王德把臉一翻,怒容滿面:“果真是你!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方是好男子所為!你這廝身為戰將,國家有什么對不住你處?不能守護一方倒還罷了,竟還落草為寇,憑你這廝,也配用斧?我王德今日身陷重圍,寧死之前,倒要為國家再除一賊!”

  說罷大喝一聲,揮斧砍去。

  索超揮斧擋住,高聲道:“你這廝不過是權貴的走狗,充什么英雄好漢?如今滿朝害民國賊,把這國家根基盡數蛀噬了,你若心中真有家國二字,先去殺了朱勔,再去砍了蔡京,再來跟我吹噓不遲!”

  王德沒料到自己秉承大義,居高臨下的一番豪言,竟然被對方駁回,想要再說幾句,肚里墨水原也有限,愈發暴怒,大叫道:“反賊,老爺劈碎了你!”

  索超哈哈怪笑,一邊大戰,一邊不住口說道:“你說某家是反賊,索某卻說你是反賊!你的俸祿,都是百姓膏血,可憐百姓們勒緊了褲帶子養你,供你吃的肥肥胖胖,你卻只會為虎作倀,眼看著朱勔之輩魚肉百姓,你連你衣食父母都不顧,豈不是真正的反賊!”

  鄧元覺聽了此話,只覺一股痛快淋漓之氣,打小蘿卜里往上躥起,忍不住跳著腳喝彩:“說得好!好個‘急先鋒’!卻說出了和尚的心里話,朝廷說我們是反賊,卻不知他們才是反了天下百姓的大賊、惡賊!”

  明教這些兵馬,雖不乏江湖中欲趁勢而起的武人,多數都是深受朱勔盤剝的百姓,此刻一個個漲紅了臉、猩紅了眼,齊聲喝彩:“說得好,說得好,他們才是反賊!”

  包道乙縮在一邊,見麾下兵馬群情激蕩,暗暗心驚,心里忖道:這個索超,一看就不是聰明的人,“急先鋒”這等綽號,智力稍高也難搏得,按理來說,王德這番質問,他只有惱羞成怒的份才是,卻不料能同對方舌戰,怪哉,梁山的人,怎么一個二個都是一副見識不凡的樣子?我明教群雄若都有這等見識,只怕聲勢之壯,還要遠勝如今啊……

  索超所言雖然淺顯,其中蘊含的道理卻非同小可,便是朝中名儒身臨其境,也要細思方能辯駁,王德畢竟只是個戰將,被他罵的啞口無言,氣得肚腸都要炸裂,索性閉了口,把一腔怒氣都灌注在手中大斧之上,不斷猛攻。

  索超同他戰了二十余合,只覺對方力大且長,斧兇且精,漸漸有些不敵,搖頭苦笑:“你看,你這廝又何必要胡吹大氣?徑直同我廝殺豈不是好?我這不是……敵你不過了么?”

  一邊苦斗,一邊叫道:“楊制使,這廝的斧頭,倒比某家高了一籌,你若不來幫手,某家就要在明教兄弟們面前丟人啦!”

  楊志哈哈一笑,拍馬而出,手舞金刀,上前夾攻:“王夜叉,灑家‘青面獸’楊志,被奸臣高俅害得家國難依,故而落草,你可有什么大道理要指教灑家?”

  王德咬緊牙關,一字不吐,只顧力戰,然而楊志乃是真正的一流武藝,索超也是難得的勇將,若是一個對一個,他自然心中無懼,此刻兩個斗他一個,饒他勇冠三軍,也只辦得遮攔招架也。

  這正是:老道搏命召神將,夜叉揚威斗索超。誰知先鋒雖擅武,舌戰本事更沖霄。

  之前被屏蔽那章已經放出來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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