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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佰貳拾伍回 汴京三國大亂斗(捌)

  大花問雷橫,救你性命如何謝我。

  雷橫凝視她片刻,把胸口一拍,擲地有聲:“且待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

  大花怒起,一把推倒雷橫,負氣而去。

  次日金兵再次進攻,雷橫、姚興兩個合守西城,苦戰一日,又仗義民相幫,苦苦熬到金兵鳴金。

  此后一連數日,婁室日日揮軍攻城,汴梁軍民浴血奮戰,雖是死傷無數,城墻終究未失。

  這般局面,倒把完顏婁室驚得直嘬牙花。

  要知當年金人攻遼國,最初時連攻城都不會,更無甚么器械,全憑些粗制濫造的云梯,扛著就上,生生打出一個攻無不克的金字招牌。

  以婁室看來,宋軍之戰力,明顯還在遼軍之下,他又得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厲害器械,豈有久攻不下道理?

  然而那道城墻,已不知多少次被金兵殺上,眼看只差一口氣便要失守,偏偏不知為何,這口氣忽忽悠悠,就是不肯斷,一次次將金兵重又殺下。

  這古怪情形,便連婁室這等名帥,也不由覺得糊涂。

  他卻不知,有宋一朝,民間武風極盛。

  大江南北,江湖中有名好手,可謂不計其數。

  而這汴梁,乃是天下第一等繁華所在,來往其間的高手,自然不絕如縷。

  此刻危急之時,這些江湖好漢同汴京百姓們一道,前赴后繼上陣。

  最初時,還是白道上的好漢居多,其中有些身懷絕技,殺得敵軍多,下得城來,頃刻間便名滿汴梁。

  又有許多酒樓,抬了好酒好肉,大鑼大鼓來請好漢、義民們吃。

  看著這些人渾身浴血、大口喝酒的豪情,凡是男兒,誰不動容?

  于是一些走黑道的綠林高手,也忍不住上城廝殺。

  隨著城墻一次次轉危為安,汴京的百姓們都漸漸明白,城中如今兵將有限,真正守護大家伙的,還有這些義民、豪俠。

  于是以樊樓為首,一干大青樓也參與了進來——

  誰若殺得金兵多,滿城青樓,任他賞玩,甚至那些花魁娘子,也都紛紛親自出來待客。

  要知這等待遇,以往百余年,都是頂級頂級文魁的特權,區區武夫,何曾得享?

  一時間,除了皇帝大臣們之外,滿城百姓已是上下一心,誠心誠意把英雄視為英雄。

  此等局面之下,又有哪個會武藝的男兒,不肯賭上性命去做回英雄?

  待到消息漸漸傳出,諸路好漢熱血涌動,都要來此揚名,于是各展身手混進城來,爭相上城殺敵。

  那青樓之中,也有那膽大的巾幗,自發組織起來,親手整治各色點心,抬著酒水,前來城下勞軍。

  更有大花這等天生神力的奇女子,憑兩口鋸齒刀,竟也硬生生打出一個名號,喚作“武花魁”便是!

  這般一來,男兒漢們胸懷愈壯,城上城下,俠氣彌漫,真個是“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似這般情形,莫說婁室部下多是忠義軍、遼國降軍,便真正盡數都是女真雄師,也未必便能輕易克破汴梁。

  四月十日,汴梁西城。

  寬闊的城墻上,斑斑碧血,沁入青磚紋理,水沖難去。

  數千宋軍半數帶傷,一個個神色沉默,望著不遠處金營。

  城后,一條條街道上,人頭攢動,義民們爭先恐后涌來,由劉光世家將指揮,排為整齊隊列——

  只待城頭上官兵們不濟,他們便要上城,相幫殺敵。

  其中有許多,一看裝束便是江湖豪強,卻也老老實實如普通丁壯一般排隊。

  然而直到巳時,金兵都沒有攻城跡象。

  城墻上,姚興皺眉走近,低聲問道:“雷老虎,莫非金兵打不動了?”

  雷老虎,是姚興得知雷橫綽號插翅虎后,替他起的昵稱。

  “別想好事了,姚小玉。”姚興綽號“玉面飛龍”,雷橫偏不叫他小龍,皺眉道:“我巴不得他來打,不然……多半要出甚么幺蛾子。”

  雷橫猜對了。

  及至午時,金營大門洞開,一臺一臺砲車,次第推出,不多時,排成長長三行。

  城上望去,殺機凜冽。

  姚興等人面色齊變。

  其實前幾日攻城,金兵也沒少用砲車,這幾日更是捉了鄭州許多百姓,拆墻毀屋,大肆打造砲車,雕琢石彈。

  數日間,積攢三百余架,今日一發拿上陣來。

  “直娘賊……快、快……”還不待雷橫說出快什么,金兵陣中,一聲令下,數百大石,滿天打來。

  這些石頭,都在兩三斤以上,打在身上,任你武藝多高,也是魄散魂消,打在墻上,亦要震得粉塵飛舞,崩碎的石子,更是難遮難擋。

  瞬息間,西城墻上,宋軍打得鬼哭狼嚎。

  更有許多石頭飛過城去,把那些排隊待戰的義民,打死打傷無數。

  婁室還有妙招——卻是令人將油膏置于陶罐里,放于砲車上,使火點著,打將出去。

  這些油彈,他都叫刻意打高,飛過城墻,把底下房屋燒成火海。

  新皇趙桓在艮山之上,遙觀戰局,但見滿天石落,遍地火海,百姓哭嚎之聲,直沖云霄,只唬得腿腳發軟,顫抖道:“該死了,我原說父皇必有先見之明,果然金兵如此兇猛,若是打得城墻垮倒,朕卻如何活命?”

  張邦昌陪在一邊,顫抖抖的,跌腳道:“我軍難道就沒有砲車?一發打回去啊。”

  劉延慶搖頭道:“這些日金兵屢次殺上城頭,把砲車、弩車毀了無數,不然若九牛弩都完好,他焉敢這般架炮?”

  太尉梁師成聽到這里,卻是眼前一亮,當下一拍手,叫道:“啊呀!陛下,若是敵人大砲厲害,微臣卻想起一個人來,此人乃是甲仗庫副使炮手,名喚凌振,綽號‘轟天雷’,又擅造砲、又擅打砲,武藝也頗精熟。此人除了石砲,還擅造一類火炮,能打十四五里遠近,炮子落處,石破天驚,實乃我朝第一個炮手也!”

  趙桓聽罷,不由大怒:“此人既是我朝第一個炮手,為何只做得區區副使炮手?如今城子都吃人要打破了,你等為何才想起此人來?可見伱等平素,只肯任用親信,真正好漢,如何在汝等手下出頭?”

  梁師成挨了此罵,面紅耳赤,暗悔不該提及此人。

  趙桓見他低頭不語,愈發大怒:“狗奴才,還不把那凌振帶將來?”

  梁師成驚得一抖,唉唉連聲,飛跑去找凌振了。

  趙恒怒氣難消,對劉延慶、張邦昌道:“國事如此,皆是此等奸臣,禍國殃民緣故。朕若解不得此圍,便也罷了,若是有命能解圍退敵,必要將蔡京、童貫……盡行誅殺!使天下百姓曉得,朕有意中興也。”

  他說到蔡京、童貫兩人,明顯一頓,顯然還有些名字,隱在心中未提。

  梁師成不在場,倒也罷了,楊戩、李彥、王黼幾個權臣,心里卻是齊齊一突,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中都是兇狠惡意。

  原來這幾日,城中鬧得風起云涌,有太學生名陳東者,領著一干學子叩闕,打出了“誅六賊”的口號。

  所謂“今日之事,蔡京壞亂于前,梁師成陰謀于后,李彥結怨于西北,楊戩迫害于淮西,王黼、童貫又結怨于遼,創開邊釁。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高俅、朱勔死得早,不曾混跡其中。

  這新任官家畢竟年輕,城府淺顯,一時露出心意,幾人當即生出別樣心思。

  有分教:漫天石彈壓汴梁,徹地哭聲慟帝腸。欲把奸臣誅滅盡,奸臣先要做文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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