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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佰陸拾肆回 回洛陽老曹封王

  卻說老曹一席話,解了老種經略相公疑惑,本可送他寬心而去,偏偏最后多了句嘴,略把野心吐露,驚得老將軍瞠目而亡。

  老曹同他大眼小眼瞪了片刻,不由歉疚,暗自懊悔:哎,你說我何必多嘴?以至他黃泉路上,還要為宋室擔心,再有這般大睜著兩眼,讓他兄弟見了,也須不好看……

  搖了搖頭,伸手撫去,幫老種相公闔上雙目,仿佛安詳而去模樣。

  這才清了清嗓子,提一口丹田氣,大哭道:“老種經略,金甌尚殘,敵酋未滅,公緣何早去也!”

  門外眾人,聽到哭聲,急忙涌入,見老種已逝,都不由傷懷嘆息。

  小種經略相公滿眼淚花,覷見老曹哭得鼻涕都到了嘴里,不由感動:此人與我哥哥素昧平生,如此傷心,定是心慕我哥哥忠義,可見他本心里,真正是至誠君子也。

  忍了眼淚,反把言語來勸老曹:“武帥,吾兄壽至七十二,臨終前得見西夏將滅,此生可謂無憾矣,你看吾兄神情,何其安詳?武帥且寬懷抱——國勢如此,多少大事,還要武帥做主。”

  曹操似被他說動,抹一把鼻涕眼淚,顫聲道:“國失種帥,如折玉柱,此后事業,只有吾等同心,方能力挽時艱。”

  小種連連點頭。

  當下老曹傳令,由公孫勝做主,擺布靈堂,堂中高高低低,設了種師道、周侗,乃至馬勁、黃友、曲克、馬忠等戰死將佐靈位,便連戰死眾軍,亦都書寫了名姓,一并教他享祀。

  因天熱緣故,靈堂只擺了一日,便于太原東十余里處,找得個藏風聚氣、左輔右弼、前朝后靠的上佳山崗,自下及上,將眾軍將、周侗、種師道分別埋葬。

  馬勁卻是李懷做主,燒化成灰,親自帶在身邊,要將來轉交給他兄長馬勥。

  按李懷說法:“他這里所埋,大都是西軍一家的,一個個不是名將,就是大俠,馬勁賊寇出身,如何同他共得來?還是燒化了任我帶去罷。”

  又留公孫勝在城中,做了七天醮儀,以消災解難,超脫亡靈。

  這七天中,老曹雖然坐鎮在此,別個眾人,卻都陸續安排了出發。

  先差了林沖、呼延灼、姚興、花榮、李懷五員大將,點起城中兵馬一萬,并兩千紀山鐵騎,前往延州支應李孝忠。

  又差了焦挺領五十人,護著安道全、石寶去往雁門關養傷,待石寶傷勢好些,便去云州相幫關勝。

  及七日祭期滿了,請得種師中、韓存保,領余下五千西軍,去同林沖等匯合,并召聚西北各路殘余宋軍,攻滅西夏。

  老曹把眾人都派出,身邊只留百余精銳,帶了扈三娘、時遷、史文恭、公孫勝、戴宗、歸義胡兒張良,覓只大船,順汾水而下,直入黃河,順流抵達潼關。

  留守潼關的王文德見老曹孤舟而至,不由大驚,以為他全軍覆沒,得老曹解說經過,這才轉為喜悅:“妙哉,武帥真個神威凜然,如此一來,西賊之末日近也。”

  曹操點頭道:“不錯,西北如今已然初定,潼關把守無益,王節度且隨我去洛陽,保官家殺回汴京。”

  當下只留一員偏將,五百兵丁守把潼關,余下二千余人及王文德,徑直往洛陽去。

  八月一日,老曹領軍重歸洛陽。

  劉延慶得知,忙叫開了城門,帶著喬道清、凌振、張俊一伙,歡天喜地來接:“武老弟,愚兄日日望夫石般望你,今日總算望到伱歸來也!”

  這老將擠眉弄眼,正要同老曹說些心腹事,忽然肅王趙樞、景王趙杞兩個王爺并轡而至,馬上抱拳道:“哥哥總算歸來,我家皇兄日日盼你,快請哥哥入行宮敘話。”

  劉延慶不好說話,扯了扯他衣服:“兄弟,待出宮來,晚上吾在府里替你接風。”

  老曹點頭一笑,隨著兩個小王爺而去,途中問他道:“以往宮中有事交待,多是鄆王奔波,今日如何勞了你兩個大駕?”

  那兩個年輕王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露出苦笑,趙樞看看左右,低聲道:“父皇令葵向陽悄悄來西京,私領了三哥一家去鎮江了。”

  老曹心中一動,想起喬道清曾告訴他,老官家趙佶于一干子女中,其實不喜長子趙桓,最愛的乃是三子趙楷,常常夸他:深肖朕躬。

  尤其趙楷考了狀元后,更是引以為豪,甚至不顧體面綱常,封為了太傅。

  老曹當年也曾位極人臣,當然曉得皇帝未老、太子已壯,自古便是天家父子之大忌。

  況且趙老官家前番退位,不過心生驚怖,亂了章法,一心要推太子頂鍋。

  其實他年方四旬,如何早早便肯退休?在鎮江待了一段時間,養尊處優,那顆嚇到喉嚨里的心,怕是也慢慢回到了肚里,生出些想頭來,著實平常不過。

  想到這里,不由低下頭來,遮蔽眼中精光。

  不多時,入得西京行宮,卻見小官家趙桓,周圍一個宦官宮女不見,只獨自守定在大殿門口,猴兒般抓耳撓腮,跳著腳正望哩。

  老曹看見,心中暗笑:趙家父子,誠無人君之象也。

  臉上卻做出恭敬之態,笑吟吟抱拳道:“陛下,武某此行不辱使命,千里遠征打下興慶府,太原城下殺敗十余萬聯軍,金國元帥婁室、四太子兀術盡數陣斬,夏主領千余人倉皇遁逃,小種相公已領兵追去,西夏滅國之期,指日可待。”

  趙桓臉上流露過一抹驚喜,隨即卻把手一揮,急急道:“這些不過都是小事!朕的好哥哥呀,如今塌天大禍近在眼前,朕的性命只懸一線,全仗哥哥相救也。”

  老曹做出一副驚奇關心神態:“哦?陛下,不知禍從何來?莫非是遼兵殺來了?”

  他把胸脯子砰砰一拍,做出義憤填膺狀:“陛下勿憂,有我武植在此,便是遼狗殺來千軍萬馬,亦保定陛下無事。”

  “哎呀!哥哥!”趙桓露出激動神色,拉住老曹手道:“你真正是講義氣的好漢,端的滿心忠義!只不過并非遼人要來,而是太上皇……”

  曹操故做訝然,瞪大眼道:“莫非太上皇龍馭上賓了?”

  趙桓數次被打斷,心中不免急躁,脫口叫道:“若是那般倒好!”

  隨即看見老曹驚奇目光,曉得失態,連忙遮掩:“朕、朕不是那個意思,朕是說、是說……對了!朕的意思是,吾輩即為帝王,受天下供養,自當以天下安危為第一等事,便是自家身死,亦不能讓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如此才是為皇之道,不知哥哥以為然否?”

  曹操贊嘆道:“陛下此論,足見社稷黎民,都在陛下胸中,真明君之象也。”

  趙桓聽他贊許,不由得意,隨即面露憤然,狠狠道:“可是太上皇,他卻并非這般想!哥哥呀,你我兄弟相稱,朕于私心里,視你為兄長,于公事上,視你為肱股,咱們兄弟不說暗話——”

  說到此處,他忽然懷疑地望向趙樞、趙杞,嚇得兩個連忙道:“皇兄,我二人可是和你一條心!”

  老六趙杞更是叫道:“太上皇心中,只愛三哥,我上回學他書法學不像,他說我是‘畫虎如犬、糞土泥墻’,還是皇兄為我說情,我的心自然是和皇兄在一處的。”

  趙桓聽了喜道:“好你個老六!果然知道好壞。”

  便不避他們:“我們弟兄有話明說,若不是朱勔那廝鬧得天怒人怨,惹起方臘之反,國家財源,何至匱乏?然而那重用朱勔父子的,卻是何人?方臘一平,立刻派人重啟花石綱的,又是何人?”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高舉,手指頭點著東南方向——也就是鎮江府所在。

  “再是何人,擅信童貫那條老狗,堂堂二十萬大軍,居然吃遼國一干殘軍殺得落花流水?”

  “還是何人,居然想出放金兵入關的蠢計!對了,同金國盟約,國書都簽不明白的更是何人?他還有臉自詡文采卓絕,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這里該說不論的,宋金盟約本意,是說燕云十六州歸宋,其余遼土歸金,但是老官家賣弄文采,親自落筆寫成國書,其中文字推敲欠了講究,被金人拿住把柄,硬說是幽州歸宋,其余誰下歸誰,這個的確是老官家自己的鍋。

  馬政、呼延慶等人當時看得都傻了,但是官家親筆,誰個敢給他捉蟲?捉蟲也沒鴨子吃啊!

  只得裝糊涂將錯就錯,指望金人沒文化看不出來,結果落下老大話柄——當初婁室入殺虎口,拿捏種師道,正是仗著這一點。

  趙桓越說越來勁,口沫飛濺叫道:“且問是何人,身為皇帝,棄了國都滿城軍民不顧,退位遠遁?”

  “究竟是何人,方出險境,便做威福,眼見便要國破家亡,竟在鎮江大修宮殿,浪費錢財無數!”

  “到底是何人,把勤王的兵馬、錢糧,盡數攬在懷里,以至朕和太后太妃、皇弟皇妹們,坐守危城,一日三驚!”

  他說到一日三驚,忍不住泛起兩眼淚花,聲音亦帶了哭腔:“此人名為國君,實乃國賊也!如今局勢敗壞如此,他不說修心養性、思過追悔,竟然起了復辟之心,以朕手上丟了汴梁為由,讓葵向陽老狗來逼朕寫罪己詔,要朕退位還政于太上皇!他、他以為朕不讀史書么?他若復辟,朕卻算什么?莫非朕去做太上皇?還是重為太子?呵呵,當過皇帝的太子?”

  趙桓情緒失控,跳腳大叫:“哥哥,老五老六,他不是要朕的皇位,他是要朕這條性命啊!”

  老曹看他亂蹦亂跳、淚流滿面的失態模樣,心中狂喜——

  吾便知道是這樣!好個老官家,一生行事,端的不曾讓人失望!

  不枉吾在太原,聽說了他在鎮江舉動,便放下西夏滅國大戰不顧,急急返回洛陽!

  如此一來,大義名分,豈不是唾手可得?

  一時間,面容都扭曲了,高喝道:“呀呀呸!豈有此理!陛下,此乃禍國殃民、萬劫不復之舉也,天下忠義之士,誰肯坐視不顧?陛下且安心,武某心中,向來只認一個皇帝!”

  趙桓一聽,心中大定,也顧不得追問老曹心中認得皇帝究竟是誰,便拉住他手:“哥哥,他若真個復辟,朕、朕必然要出兵討伐他,哥哥可愿為我大宋正本清源?”

  曹操圓睜雙目,把忠肝義膽四字恨不得寫在臉上,慨然道:“義不容辭!”

  趙桓狂喜,連忙道:“哥哥有取幽燕之功,神宗皇帝遺訓:‘能復全燕之境者,雖異姓,亦可封王!’我今日便下詔書,封哥哥為忠義郡王!”

  說罷忽然搖頭:“不對,不對,哥哥,你方才是不是說,大敗西夏?”

  曹操也不嫌麻煩,微微一笑,便把自己至潼關以來,種種用兵,悉數說了一回。

  趙桓聽得滿面春風,他曉得曹操能打,卻不料這般能打,歡喜道:“說朕丟了汴梁?哼,朕如今馬上便要滅了西夏!這等赫赫武功,他如何同朕相比?不行,不行,哥哥有滅國之功,兩字王不足酬功,不如便叫忠王如何?”

  曹操躬身行了一禮,好聲好氣道:“陛下賢弟,這個‘忠’字,乃世間之至德也,若真個輔佐陛下一統天下,方足匹配。陛下如今若要封賞,愚兄倒想起在山后九州轉戰時,曾以魏王之名招兵買馬,魏王乃是耶律淳舊爵,愚兄此次立功,也是自取他幽州始,不如陛下,便封愚兄為魏王如何?”

  趙桓微微遲疑,概因魏王在宋乃是親王封號,昔日太祖之弟趙廷美,便封魏王,后因謀劃篡奪皇位,被太宗皇帝削了王爵,降為涪陵縣公。

  可是他如今手底,別無其它能臣,劉延慶的本事遠遜老曹不說,還是童貫多年舊部,將來太上皇復辟,這廝說不定便要反水——

  因此把牙一咬,也顧不得許多,點頭道:“好!便如哥哥所愿,今日便要昭告天下,封哥哥為魏王!”

  趙老五、趙老六連忙堆起笑容行禮:“哈哈,吾兄弟兩個,為魏王哥哥賀!”

  曹操微笑還禮,又謝了趙桓,卻動問道:“太上皇欲行復辟這等荒唐舉動,難道竟是不要汴京了么?”

  趙桓咬牙恨道:“哼,他同耶律淳議和,將河北東西兩路、京東東西兩路、京畿路,盡數割給了遼國!”

  說到這里,氣得渾身顫抖道:“遼國舊帝聞知此事,也派人去索取土地,這廝、這廝當真無恥至極,竟把京西北路割給了耶律延禧,把河東路割給了金國,哥哥,你道可笑么?按葵向陽說法,這等舉動倒成了英明之舉,名曰——割肉戲群狼,要誘他們彼此攻伐!”

  河北東路、河北西路者,大致便是河北之地,京東東路、京東西路者,大致便是汴梁以東、蘇北、山東之地,京畿路者,便是東京開封府周圍。

  至于京西北路,上至洛陽、鄭州,下至蔡州,河南、淮北之地。

  曹操聽了,不由啞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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