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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佰陸拾柒回 摸金校尉現人間

  先鋒軍輕取永安,曹操得知大喜,當即俱表上奏,要替張氏兄弟請功。

  有看官不免疑惑:出兵才只一日,取個區區縣城,堂堂老曹,如何這般沒見過世面模樣?著急忙慌便要報捷?

  再有一點也讓人疑惑——

  如前所述,那老官家太上皇,揮淚大酬賓,江山大派送,把整個京西北路都割給了耶律延禧,要知這塊地面可不小,足足六州二府一軍之地!

  六州者,便是孟州、鄭州、汝州(后世平頂山一帶)、蔡州(后世駐馬店一帶)、陳州(后世周口一帶)、潁州(后世阜陽一帶)!

  二府者,便是西京河南府(后世洛陽一帶)、穎昌府(后世許昌、漯河一帶)!

  沒錯,洛陽也是京西北路的地界,要不小官家怎地那么恨他爹呢?兒子我還在西京洛陽活著吶,你連我腳下這點地面,一并都割給了人,你這是恨我不死啊!

  至于那一軍,則是信陽軍也(后世信陽一帶)。

  有對地理熟悉的,這會兒不由要“嚯”一聲:嚯,這是大半個河南省吶!還捎帶了一小塊安徽去!

  所以疑點不就出來了么——

  耶律延禧兩萬人馬,劉豫四萬人馬,金兵一走,兩下分家,這么大一片地界,各州各縣宋軍也沒多少,豈不是予取予求?可他兩家為何偏偏只占了那一小塊兒地方呢?

  耶律延禧還好理解,他的大敵耶律淳,如今占據汴梁,他占住鄭州虎視眈眈,自然不敢輕易分兵。

  那么劉豫為何也不擴張?

  目前所占三縣,永安、鞏義屬于河南府邊邊上的地界,汜水則是孟州境內,按整個京西北路來說,只能算一丁點的小地盤兒。

  其實這正是老曹忙不迭報功奏捷的原由了。

  這個永安縣吶,它不一般。

  這個縣城,古代無有,后世不見——

  今日鞏義市下屬芝田鎮一帶,約莫便是舊日之永安縣也。

  此處形勢,上依北邙、下臨嵩山,西接洛陽,東靠浮戲山(伏羲山),若是自洛陽方向望來,了不得也!

  它竟以北邙山為左輔,以嵩山為右弼,以伏羲山為靠,以洛陽為案,以華山為朝,又有洛水自左側穿梭入黃河,化生青龍。

  風水相術,各派所重不同,卻也殊途同歸,譬如換一派眼光相看,此處形勢,更是了得:其邙山北靠,借黃河之水養玄武,嵩山南朝,以嵩山之木蘊朱雀,東以伏羲山為青龍,西以西京、潼關為白虎,

  真個是藏風得水、生機延綿、天造地設、氣象無雙的帝王陰宅!

  說到此處,諸位想必明了。.

  原來這個永安,所以設置,便是用以拱衛皇陵,縣城內內外外,共是七帝八陵。

  哪七帝?

  乃是太祖趙匡、太宗趙光義、真宗趙恒、仁宗趙禎、英宗趙曙、神宗趙頊、哲宗趙煦這七位。

  又何故是八陵呢?

  還有太祖太宗的老爹趙宏殷,也遷葬在此。

  除此之外,更有二十余位皇后,寇準、包拯等百余位名臣的陪葬陵墓。.

  若在宋朝國運昌盛時,這永安縣常駐兵馬八千,正是為了看顧皇陵,只是近年以來,處處用兵,早已將這些兵馬調得星羅云散,最后千余人,亦讓小官家調去守把洛陽,以至為劉豫輕占此處。

  說白了,老曹這一戰,非只取個縣城,而是取回了老趙家的祖墳。

  只是這個祖墳,如今看去,甚覺殘破。

  只因婁室南下,招募無數山賊水盜為軍,他又無后勤,如何養得起偌大軍隊?

  因此駐扎鄭州時,早把諸多陵墓盜挖一空,用作軍資,唯余兩座陵寢未動,便是太祖的永昌陵、仁宗的永昭陵。

  卻是婁室以為,宋太祖乃是豪杰,宋仁宗乃是明君,因此敬重,勒令三軍不許侵擾。

  及至走了婁室,劉豫急不可待占了此處——

  完顏婁室一個外國人,尚肯器重趙家前輩英豪,劉豫這廝久食宋俸,卻連外人都不如,先把其余陵墓細細洗蕩一遍,隨即果斷掘了永昌、永昭二陵,欲待盡取其中珍寶,這才揮師南向,重占地盤。

  誰知他命中短個財字,這廂辛辛苦苦,剛把墳挖完,老曹已揮兵來也。

  老曹打進城時,放眼便見滿車滿屋的明器,尚不及運走哩。

  劉延慶見了大罵:“哎呀,這個劉豫狗賊,當真遭瘟該死,本朝先皇的陵墓,也敢擅掘。”

  曹操倒是有幾分理解,搖頭笑道:“此獠既有爭霸之志,自然無所不用其極。”

  劉延慶又道:“好在得了他四千多降軍,我等兵馬不多,正好編入隊伍。”

  老曹躊躇片刻,搖頭道:“不妥。這些降軍,既掘帝墓,非是尋常反軍可比了,況且也不堪戰,還是交給皇帝自家處置。”

  他這句話傳出,那些降軍聽說要押去洛陽,見他們所挖祖墳的后人——還是當朝皇帝,都唬得哭天搶地,爭先拿出私藏的小器物,欲求買命。

  扈三娘清點一番,樂滋滋取了幾件,送來給老曹看:“相公,此物可眼熟么?”

  老曹一看,卻是一枚銅印,幾枚吊墜,銅印刻著“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八字,吊墜卻是銅箍嵌著什么動物的尖爪,黝黑剔透,上刻“摸金”兩個篆字。

  一枚發丘印,九枚摸金符!

  老曹不由大驚:哎呀!這些東西,我不是囑咐了帶入墓中?難道竟有人破了我疑冢之策?

  不由心慌意亂,連忙取在手中,細細查看一番,方才吐出口長氣,不屑搖頭:“此皆偽造器物。譬如真正摸金符,以金絲嵌成‘透地紋’,他這卻是甚么玩意?”

  又問扈三娘:“這些假貨何處得來?”

  扈三娘笑得打跌:“都是俘虜獻出乞命的,言道劉豫此人,平生最仰慕魏武帝曹操為人,因此令他侄子劉猊做了發丘中郎將,下設摸金校尉九人,領兵挖掘皇陵。”

  曹操聽了,不由羞惱,罵道:“甚么匹夫,也配羨慕于吾?吾必殺之!”

  當即命令這四千余俘虜,盡數不赦,都剝了衣甲,押解去洛陽,讓皇帝自行處置。

  至于所得諸多明器,揀那不怎么值錢的湊了幾車,作為賊贓送去。

  余者私自裝箱,令時遷尋個地方藏了,待大事平定,卻再取出。

  此前審問俘虜,已知了劉豫底細,此人自領兩萬余人,坐鎮鞏義,侄子劉猊領五千人駐扎永安,兒子劉麟引一萬人駐扎汜水。

  如今劉猊即滅,便只剩兩城之地。

  只是此人麾下,卻有幾員勇將,都是太行山一帶有名的人物。

  為首兩個,乃是相州大盜,縱橫河南河北,有名的喚作“相州雙魔”,乃是“食人魔”陶俊、“殺人魔”賈進。

  又有馬保、何六、何七、鄧武四人,皆當初太行山劇盜“金刀閻羅”王善手下,其中鄧武乃是軍師,人稱“比鬼精”,馬保、何六、何七都是戰將,馬保綽號“鐵刺猬”,何六綽號“截天夜叉”,何七人稱“要命無常”。

  再有一個羅延慶,綽號“金槍霸王”,乃是湖廣人,于汴京考武舉,因瑣事惡了考官,索性招攬了一干亡命,就在京城附近為盜,如今亦在劉豫麾下。

  次日,老曹兵出永安,張氏兄弟理所當然,要當先出發,卻被老曹攔住:“二位兄弟,鞏義乃賊酋駐扎處,人強馬壯,卻不比永安,今日不用你二人居先。”

  兩個聽了,哪里肯依?張伯奮便道:“元帥,伱只顧用我,我一錘子,便把他城門砸開。”張仲熊跟著道:“哥哥說的沒錯,任他兵多,我一口刀,都殺盡了。”

  老曹搖頭笑道:“正因你二人是好鋼,吾特地要用在刃口上,才好一舉破敵。”

  便引軍出城,往鞏義縣外二十里,有一座青龍山,乃是浮戲山余脈,曹操看了一回,點點頭,便把兵馬埋伏在此。

  喚劉延慶道:“老哥哥,此事非你不可。”

  劉延慶這等宿將,一見老曹安排伏兵,自然知機,當即笑道:“元帥勿憂,詐敗正是為兄的拿手好戲。”

  劉延慶去后,曹操又喚王文德,引著張家兄弟,點三千兵,繞去城西十里設伏,囑咐他:“你帶了這些物事,見劉節度兵敗,不要理會,只待他追殺之兵敗回,你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王文德連連點頭,領命去了。

  劉延慶領兵一千,大咧咧來到鞏義城下,指著城上罵道:“劉豫,你這潑賊,國家如何薄待了你?竟把歷代先皇的陵墓毀損!你那侄兒,昨日已吃我剮了,你這廝識相的,乖乖出來受上一剮,去地府走那刀山火海吧。”

  劉豫聽得官兵來,早把四門緊閉,帶著眾將上城準備廝殺,聽他這一罵,七竅都生煙,探出腦袋一看,卻是認得劉延慶。

  當即指著回罵道:“我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來劉某地盤討野火,不料是你劉延慶,你這老廢物,若不是你和童貫那閹狗,吃遼兵殺得潰不成軍,劉某豈會落到今日?你這廢物,不在西京待死,今日我便成全了你,替侄兒報仇。”

  他本來也小心翼翼,此刻見領軍的是劉延慶,那真是見了慫人摟不住火,當即便要點兵出城,滅殺這干宋軍。

  軍師鄧武見了,連忙拉住:“王爺,不可!鄧某亦聽過劉延慶名號,他素來是個謹慎的,若無后手,怎敢只領千人,便來打俺城子?此事必然有詐。”

  劉豫聽了猛醒,點頭道:“好個軍師,不愧叫做‘比鬼精’,他兵微將寡,的確蹊蹺,莫不是有伏兵等著我?”

  鄧武忙道:“王爺英明!以俺想來,他必是要用詐敗之計,誘了俺兵馬去他設伏處,一舉殺出。”

  劉豫從善如流,立刻道:“既然如此,不去理會,揀那喉嚨大的,與他對罵便是。”

  鄧武一聽連連搖頭:“不可啊王爺,俺們前番定計,掘了太祖、仁宗墓中寶貝,便要往南發展,如今發丘中郎將失手,我等困在這狹小去處,再和他糾纏下去,何時是個了頭?倒不如設計殺敗這伙,派騎兵去追回寶貝,全軍走路,才是上策。”

  劉豫一聽有理,點頭道:“軍師,計將安出?”

  鄧武得意一笑:“他不過要使詐敗計,既被俺覷破,正好將計就計!暗想西京宋軍能有多少?俺這里且派五千人馬,出城戰他,待他詐敗,佯裝中計追去,后面卻再派一萬大軍,待他伏兵盡出,殺俺前軍時,俺這里大軍掩殺上去,豈愁官兵不敗?如此一來,非但追回寶物有望,說不定西京也可一鼓而下也。”

  劉豫聽了大喜:“妙哉!軍師,本王得你,便似劉備得諸葛亮,真個如魚得水!”

  當即下令,讓何六、何七兩個,領軍五千殺出,自己亦親自出陣,帶了軍師鄧武、戰將羅延慶、馬保,領軍一萬隨后掩殺,留相州雙魔領余下一萬軍守城。

  劉延慶底下指天畫地正罵呢,忽聽一陣鼓響,城門大開,五千兵馬就城下列陣,兩個戰將耀武揚威而出,正是何六、何七兄弟。

  劉延慶提槍一指:“呔!劉豫,你敢同我決戰否!”

  劉豫在城上愣了楞,心想這廝眼神不好么?本王好好站在這里,他在同誰說話?

  何七要干功勞,也不理會劉延慶說什么,大喝道:“呔!俺乃是“要命無常”何七,兀那宋將,且受死來!”

  劉延慶暗忖道:詐敗詐敗,重點在個詐字,我此時就跑,未免太也露骨,且同他戰幾合吧。

  當即大喝一聲,縱馬奔出相迎。

  兩將各自殺出,眼見漸漸近了,劉延慶恍惚望著敵將身材雄壯,吼聲如雷,不由有些畏懼,便一邊放聲大叫,一邊悄悄掛住槍,暗自摸了弓箭,忽然抬手,射出一支冷箭。

  這時兩個相距,不過四五丈,劉延慶放箭突然,動作又快,何七頓時把心一提,暗自叫苦:大意了!他不是要詐敗么,如何放出冷箭來。

  忙把鋼叉舞成一團,擋在面前,只盼射不中他。

  正忙亂間,忽聽背后“啊”的一聲慘叫,聲音熟悉無比,不是兄長何六,更是誰人?

  金兵掘盡宋陵,僅留太祖、仁宗不動,后為偽齊劉豫設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掘之,此事非筆者虛構也,只是略提了一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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