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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佰捌拾陸回 黑旋風以一當千

  正所謂:

  狹路相逢君莫停,一身武藝自足憑。任他南北西東將,橫戟當鋒殺氣凝!

  兀顏光見勢危急,渾然不懼,眼見卞祥沖將來,大喝一聲,催動胯下那匹黑脊銀鬃的寶馬,挺戟便刺。

  卞祥喝道:“來得好!”手中開山大斧一轉,使足了氣力,重重磕來。

  但聽當的一聲大響,雙方兵刃各自撒開,都震得掌心發麻,暗叫道:這廝好氣力!

  卞祥當初在田虎麾下,乃是第一能征慣戰的猛將,雙膀怪力,不遜水牛,不然如何叫做“牛魔王”?

  那兀顏光的力氣也自驚人,否則遼人中多有悍將,如何以他居先?

  兩個一招之間,試出彼此氣力,曉得不遜自家,越發不敢大意。

  卞祥喝道:“好男子!且試試俺這路盤古斧法!”開山斧一翻,招式之間沉凝肅殺,仿佛要開天辟地。

  兀顏光暗自忖道:看這廝招路,分明是要同俺斗力,這般殺法俺雖不懼他,卻如何能留力再殺別個?罷了,總之不能叫他如意。

  當下叫道:“俺這般上將,豈肯同你蠢斗?且接俺這一套戟!”

  看官聽說——兀顏光這條戟、這身戟法,著實來歷非凡。

  乃是當年宋國仁宗皇帝無道,聽信了奸臣惡妃的言語,竟將開國鐵鞭王呼延贊之子、呼延丕顯闔家三百余口盡數害死,造了一座肉丘墳,唯有呼延丕顯二子呼延守用、呼延守信僥幸走脫。

  這二人各有際遇,分頭逃命之余,一路溝女,生下呼延慶、呼延平、呼延明、呼延登、呼延廣、呼延凱一干后代。

  其中最奢遮的便是呼延慶——可不是隨老曹出使金國那位啊!

  這個呼延慶,天賦超群,十歲就能力分二牛抵角,長成之后,前往北國尋父,他父親呼延守用,已經娶了北國大公主蕭塞紅。

  呼延慶尋到父親,為顯本事,勇探地穴,于地穴深處巧遇當年楊家副帥,“花刀太歲”岳勝。

  岳勝此時早已出家做了道士,云游四海之余,找到了這座當年北平王羅藝所造道觀,內中有困龍寶戟一條、趕山鞭一把,又有羅藝留下的三十六招槍法。

  岳勝閑來無事,便定居于此,把那三十六招槍法結合自家刀法,重新創出一套能扎能砍的奢遮戟法。

  他見了呼延慶,認為有緣,遂把戟法傳他,又將困龍戟、趕山鞭,還有一匹寶馬“豹渝烏獬蓋”,一并贈予。

  呼延慶至此藝業大成,威震遼國,便向遼國老狼主借兵五十萬,要南伐大宋,報他呼延家血海深仇。

  后來多虧了包拯、八賢王等良臣,勸轉圣心,賜死了龐妃,呼家將則殺敗了龐家意圖反宋兵馬,昭雪此前冤仇,重做大宋良臣。

  只是許多人不知,遼國借兵讓呼家將報仇,難道為了彰顯正道之光?

  他是要借這個由頭,趁機奪取南國花花江山!

  如今呼家將復為宋臣,遼軍等于半途而廢,白白為人做了嫁衣,上下君臣,豈肯罷休?

  呼延慶無奈,不愿兩國爭執,只得把自家戟、鞭、馬三寶,以及那三十六路戟法,都任由遼軍取去,權作賠償。

  時光流轉,后來這三寶,兜兜轉轉,竟落到了兀顏光手中——

  唯有那匹豹渝烏獬蓋寶馬,早已老死,卻也留下了血脈來,便是他所騎乘的鐵脊銀鬃獸!

  兀顏光武藝雖高,卻不似呼延慶天生怪力,那條開山鞭許多妙招,都因氣力所限不能發揮。

  不得已,遂請高手匠人重新打磨,把鞭上節楞盡數磨去,化為一條鐵锏,改名“開山锏”,輕便了許多,這才運用自如。

  此刻他見卞祥斧法驚人,當即把三十六路困龍戟法施展出來,但見戟光縱橫,便似天羅地網,要把巨人盤古困在其中。

  卞祥見了暗驚,自忖道:俺只道方七佛的青龍十三戟,便是天下戟法之造極,不料這個番將,一手戟法精妙變化,渾不在青龍十三戟之下。

  兩個心中各懷敬意,手底各自爭先,都不肯容一絲空處,一條戟,一口斧,越使越快,方圓數丈,容不得他人擅入。

  朱武在卞祥背后,看得驚心動魄,提著兩口刀,有心上前助戰,但是直覺卻不斷提醒:上了就死!遂強忍懼意,戰戰兢兢觀戰。

  他肚里也有幾分文墨,見這兩個相斗,不由冒出幾句歪詩來,乃是——

  牛王大力似盤古,裂地開天揮巨斧。

  上將招奇戟困龍,怒駒騰踏氣吞虎。

  風云席卷蕩旌旗,金鐵交擊和戰鼓。

  狹路相逢忘死生,豪杰各自奮神武!

  他兩個你戟來我斧去,打得天崩地裂,背后戰場,卻是變化迭生。

  先是樊瑞、鄧元覺,殺入七星、兩儀二陣,那些遼軍奮勇來戰,哪里曉得樊瑞手下三百魔兵沖出,鐵葫蘆捧起,唰唰刷噴出毒焰烈火。

  可憐這些遼軍,好容易望著神火軍燒了一回退去,誰料樊瑞的魔兵也有這放火本事?而且這些葫蘆中,藥物配方不同,又多了一味毒焰,吸入鼻中,肺管子都要咳出。

  樊瑞順勢做個法兒,幾句咒語念出,但見黑風滾滾卷起,風助火勢,火趁風威,那一道道火流滾滾燒出老遠,兩儀陣哪里還能轉動?當即大潰,又把七星陣也絞做一團。

  鄧元覺趁勢引軍殺入,掌中一條渾鐵禪杖,卻是湯隆特意替他打成,運轉起來,當者披靡,直殺入敵人陣子深處。

  “星日馬”卞君保大吼一聲,揮刀來戰,鄧元覺喝道:“來得好!”舞著禪杖直殺上去。

  兩個放對,卞君保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亂砍,鄧元覺哪里能被他挨著邊?踩著西皮二黃的拍子,不緊不慢,圍著那馬一陣亂轉,急得卞君保哇哇亂叫。

  斗無幾招,樊瑞揮舞巨鐮“石切丸”殺出。

  鄧元覺看了情急,怕吃他搶了人頭,忙使一招夜叉巡海,往外一步,反身一杖,掃斷“星日馬”前蹄。

  卞君保驚呼一聲,倒撞下來,人還不曾落地,鄧元覺凌空一杖,砸得頭顱粉碎,死在當場。

  另外一面,鄭彪、夏侯成攻打四象、三才二陣,見得樊瑞那面放火呼風,鄭彪忙掣出師父留下那口玄天混元劍,披散開頭發,喃喃念誦幾聲,就北面坎位吸一口氣,噗得吐出,但見無窮黑霧,平地化生,一時白晝如夜,四方難辨,遼軍失了方位,陣勢頓時停滯,夏侯成大吼一聲,舞叉直撞入去。

  卻有房日兔謝武、虛日鼠徐威、昴日雞順受高三將,此前前排陣破時,便聚在了一處,如今見識不妙,合伙往外便殺,迎面撞上夏侯成。

  以三敵一,“九峰獵王”雖然驍勇,如何是他對手?擋了幾招,叉法便亂,幸得鄭彪自黑煙中躥出,左手揚出,一塊鍍金銅磚飛起,正中徐威面門,打得滿口噴牙,倒墜馬下,右手把劍一拋,那口寶劍凌空轉身,唰地劈下,把順受高腦袋劈為了兩半。

  謝武見鄭彪舉手投足連殺兩將,肝膽俱裂,大叫道:“妖人!妖人!”扭身便要逃走,夏侯成雙目一瞪,使出追熊逐虎的腳力,狂奔幾步,追上奔馬,自背后一叉,扎得謝武連人帶馬翻倒。

  鄭彪拾回寶劍、撿起金磚,一時顧盼自雄:“今日叫這些遼狗,認得江南鄭魔君!”

  話音未落,婁金狗阿哩義聽聲辯位,放出一支冷箭,鄭彪不曾提防,一箭射中肺葉,“哎喲”一聲滾鞍下馬。

  他一受傷,術法自散,夏侯成連忙趕回,引軍將他護住。

  正值此刻,背后城池之中,傳來震天動地大響,遼軍們齊齊一震,都驚呼道:“草寇們分兵搶城去了!”

  兀顏光大怒,直直瞪著朱武喝道:“姓朱的蠻子,你這小人!說好了斗陣,竟敢偷襲俺的城子。”

  朱武高聲道:“伱休放屁!你這陣子,已然被我軍破了,還有什么好說?”

  兀顏光怒道:“爺爺兀顏光尚在,誰敢說我陣被破?”

  一時間狂怒難抑,招數間微露破綻,卞祥眼神一厲,喝道:“你分明已死了!”“呼”的一斧,快絕狠辣,攔腰劈將過來。

  兀顏光匆忙間單手持戟一擋,當的一聲,戟被震開,卻也卸去大斧三分力道,眼見斧刃及身,兀顏光嘩啦抽出鐵锏,猛抽卞祥腦袋:“中俺計策,是你死了!”

  卞祥斧子砍上對方身體,自家面色急變,卻是斧刃傳來感覺全然不對,再要避開時,哪里來及?

  只聽當的一聲巨響,眼前金光亂冒,耳中鐘鼓齊鳴,身不由己栽下馬來,死活不知。

  兀顏光哈哈大笑——原來他凡上陣,必穿鎧甲三層!貼里一層連環鑌鐵鎧,中間一層海獸皮甲,外面方是黃金鎖子甲!

  卞祥斧子雖兇,被兀顏光畫戟微擋,卸了幾層力,出锏之時,趁勢扭腰發力,又卸了幾層力,因此只砍透了外面兩層甲。

  兀顏光這一下,故意露出破綻誘敵,果然一舉取勝,顧不得看卞祥死活,策馬便來殺朱武。

  朱武豈敢同他交戰,驚呼一聲,扭馬就逃,魏定國、單廷珪兩個左右殺來,一刀一槍,死死攔住。

  只是兀顏光此刻已然殺發了性,畫戟狂舞,鐵锏亂砸,“神火”“圣水”武藝雖也不凡,畢竟難當他這般狠殺,苦戰十余合,雙雙退后。

  兀顏光放眼不見朱武,也自無心戀戰,扭頭回身,便往城里沖去,大喝道:“裴直、班古兒殿后,其余人隨我回去救城池。”

  他正要踏上那湖上長街,忽然一道惡風卷起,嚇得連忙提馬避讓,便見一條禪杖,直把地上砸出個大坑,卻是“寶光如來”鄧元覺殺到了此處,摸著光腦袋,發狠道:“想回去救城子,先過了本佛爺!”

  說話間那條禪杖,著地卷將過來。

  兀顏光見他招精力大,不敢輕敵,又怕傷了座下寶馬,索性跳下馬來,怒容滿面喝道:“賊和尚,只你會步戰么?”倒扎了畫戟在地上,一條開山锏揮動,劈頭蓋臉便砸。

  余下阿哩義、劉仁、賈茂三將,見主將逼開了和尚,連忙引軍便往回奔,要趕在城破之前搶入。

  此前說過,應天府這個城子,形勢天下罕見,只因他四周城下不是尋常的護城河,而是偌大一個圓湖,因此用不得吊橋,只能填湖造路,形成東南西北,四條湖中長街。

  兀顏光同朱武斗陣,乃是北岸,因此回城,也是自北街而行。

  這時北岸殺成了一鍋粥,阿哩義三將,奉了兀顏光之令,連忙引了一二千軍往回趕,正自狂奔,忽見湖面之上,一條黑大漢脫得赤條條,手提兩把板斧,就這么踏波行浪,自湖水上一直跑了過來。

  遼兵們看了大驚,那大漢卻是絲毫不加停步,一直跑到湖上北街,自水面一跳,落到街心,大喝道:“兀那遼狗,你這干鳥人,若不想死的,速速滾回去,不然‘黑旋風’爺爺在此,敢往前的,都砍了你們的鳥頭去。”

  老曹大軍,自西街攻城,牛皋赤著兩腳,遠遠大罵:“鐵牛哥哥,你如何敢搶師父給我的法寶!”

  湖面開闊,風兒一吹,那聲音渺渺難聞,李逵只當聽不見。

  卻是昨日老曹定計,今日搶城時,若朱武這里不能盡數攔住遼軍,便讓牛皋著了法寶破浪履,踏湖趕去北街,借那狹窄地勢,阻攔一時。

  誰知今日牛皋正換鞋,李逵不知何時,早已暗自脫了精光,縱身來一拳打倒牛皋,扒了兩只鞋,自家腳上一套,便飛一般走了。

  曹操看得連連搖頭,一拉牛皋:“罷了,他既然已去,你隨我攻城也好。”

  話音未落,便聽那邊李逵大叫道:“讓你們退,卻又不退,這兩口斧子,豈不合該發市?”

  大踏步沖入人群,兩口大斧此起彼落,頓時殺得遼軍一片驚呼。

  要知那湖上道路,最寬也只容三四人并肩,退回來的遼軍雖多,圍又不能圍,包又不能包,三四個人當前,豈能當得李逵大斧?

  李逵腳下不停,便似一頭怪獸般往前沖,所過之處,那些遼軍,不是砍得四分五裂,便是吃擠入了湖中,何曾有人能擋他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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