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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佰玖拾回 此功封侯未足酬

  “哥哥,你可曉得西京行伍中有個鳥人,名叫‘羅鄂’的?”馬靈忽然問道。

  曹操想了片刻,點頭道:“不是張邦昌的愛將,有個諢號叫做甚么‘鱷霸’?噫,莫非癥結出在此人身上么?”

  馬靈跺腳嘆道:“唉!這個羅鄂,他本是嶺南一個武官,因搏殺了老大一條鱷魚,名噪一時,蔡京聽聞,當作趣事說與了老官家,老官家本是個輕浮的,因此下旨召了羅鄂入京,親口賜他‘鱷霸’綽號,留在汴京做了麗景門守將。”

  老曹愕然道:“這般說來,他的舉主乃是蔡京,恩主則是趙佶,噫,張邦昌吃錯了藥?如何竟視他為心腹?”

  張伯奮忽然開口:“嚇?這廝竟是蔡京的門人么?武帥,聽俺稟告,當初俺爹張叔夜,被蔡京彈劾丟官,在京閑居,俺兄弟兩個不忿,本要去把蔡府打個稀爛解氣,途經麗景門,卻是此人好言相勸,說是蔡京位高權重,此舉做下,更加不利家父,俺兄弟方才罷休,把這姓羅的當作了好朋友。”

  張仲熊接著道:“那日遼軍殺進城,便是這羅鄂反應快,急忙閉了內城城門,只是內城兵少,守護不住,俺爹遂勸說他們退守皇城,也是羅鄂做主,領著內城九將退入皇城,大伙兒苦守多日,其余眾將盡數戰死,兵士亦折大半,實在無奈,放了張邦昌去同遼人交涉,說不放俺們去時,便燒了皇城一拍兩散,于是遼軍放了俺們出城。”

  張伯奮流淚道:“可憐俺爹連日苦戰,出來便即病倒,好容易挨到鎮江,老昏君捉他下獄,不幾日便死了,俺兄弟又悲又恨,這個張邦昌趕來,說俺兄弟乃是關羽、張飛,太上皇既然無道,且隨他去洛陽保小官家,因此去了洛陽。”

  張仲熊也道:“羅鄂不知如何得知消息,趕來說要同去,張邦昌便說他是趙云,于是一發去了洛陽,后來俺兩個入了武帥帳前,依舊留他在丞相府聽用。”

  曹操點頭:“我明白了,當初張邦昌在鎮江不得器重,怒投新皇,做了丞相,多半是把你張家父子定策血戰之功占為己有,怕遭你們泄露,因此死活要薦來我處。至于羅鄂,大約隱瞞了根底,以至于張邦昌覺得可以駕馭,卻不料人家本就和他不是一路的,便是來洛陽,也多半受了趙佶、蔡京等人指使,有意為之。”

  說著搖頭嘆道:“張邦昌識人不清,放著伱兄弟二人這般厚道好漢不用,偏用那等來歷不明的,可見他才度有限,豈不正是: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馬靈把手一拍:“哥哥當真燭見萬里!此事經過,果然如哥哥所說無二。老皇帝最愛的皇子,乃是老三趙楷,此前便讓葵向陽往洛陽,將趙楷一家帶走,又以丟了汴京為由,逼小皇帝寫了一紙罪己詔。同時姓葵的私下還聯系了九皇子趙構和這羅鄂,令他們一內一外,伺機取事。”

  曹操鼓掌笑道:“我道出兵之時,趙小九如何那般主動,要擔綱城防事務,原來卻在這里等著!小皇帝本也防了他一手,令張邦昌副之,卻不料張邦昌依仗的愛將,原本便是人家的棋子。”

  馬靈點頭:“正是如此!哥哥這廂打了鄭州,將攻汴梁,他那里便一起發難,羅鄂親手戳殺了張邦昌,連同趙構作亂,裹挾了小皇帝及其他皇子皇女后妃,飛奔往鎮江去。”

  眾人聽他皇家內斗,變故迭生,表情各自驚詫,如聽評話一般。

  劉延慶皺眉道:“這般說來,新帝下了罪己詔,太上皇又有兵馬在握,如今遷至金陵,只怕是真個是要遷都復辟也。”

  曹操聽了,仰天大笑,笑容中滿是歡悅之意。

  眾人奇道:“哥哥為何發笑?”

  曹操伸手難指,大笑道:“吾只笑趙佶無謀、蔡京少智,如今趙家天下,多事之秋,尚敢如此弄權,真把天下豪杰,皆作草木看待。哈哈哈哈,他趙氏傳承九帝,享國百六十載,雖有趙佶惡政頻出,畢竟民心未散,吾欲代趙,難免口舌,如今他卻自授其柄,豈不是天命眷顧?”

  眾人聽得驚心動魄,又不由熱血沸騰,忽聽老曹喝道:“吾弟時遷何在!”

  時遷應聲而出,抖擻精神,小胸脯子挺得老高:“哥哥!兄弟在此!”

  曹操沉吟道:“兄弟!我欲讓你去辦一件移地改天大事,不知敢否!”

  時遷聞言,腔子中血都沸了,大叫道:“哥哥何出此言?小弟自隨哥哥以來,本事雖然微末,然而哥哥旌旗所指,刀山火海,小弟可曾退縮一步?”

  曹操望他片刻,只見時遷滿臉毅然,那有些滑稽的面貌,分明肅然如鐵,不由點頭:“好兄弟!卻是為兄失言。只是這一樁事,稍有差池,便是千刀萬剮結果,為兄因此躊躇。”

  時遷上前一步,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哥哥,小弟一個浪跡江湖、人見人罵的偷兒,欲從真龍見那九霄之上風光,豈能不冒萬死?哥哥,有道是‘生當鼎食死封侯,男兒平生志氣酬!’但對哥哥大事有益,便是千刀萬剮,小弟亦甘之如飴!”

  盧俊義、袁朗、穆弘、張俊等人,眼看他小小身軀,氣勢豪壯,都不由佩服,方百花更是叫道:“好個‘鼓上蚤’,當真奢遮慷慨,江湖中有人不服你的,老娘老大嘴巴摑他!”

  眾人聽了都大笑,唯有牛皋、李逵四只大眼一瞪,彼此對視,驚疑不定:嚇?這時遷一套一套的,要與我們詩圣詩仙鼎足而三?加上李娘子四維并立么?

  卻見曹操把腿一拍,高聲道:“好!好兄弟,你久隨為兄,屢立功勞,這樁事情若成,封侯亦不足相酬——”

  老曹拉過時遷,露出狡猾陰險神色:“你替為兄走一遭金陵,去見趙桓,說動那廝心意,務必寫一紙禪位的詔書與我!明告訴他,若肯禪讓了皇位,為兄保他這一脈平安富貴,世襲罔替,做個逍遙快活閑王!不然,哼哼,他爹復辟之日,便是他趙桓之死期也。”

  眾人聽老曹說出這番話,都驚得呆了。

  袁朗忽然抓頭笑道:“大哥好生霸道!人家造反,不過是搶皇位,大哥竟要逼那皇帝,自家把皇位讓出。”

  劉延慶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忽然挺身而出,拜倒道:“元帥,這樁事情,末將愿隨時遷將軍一同去干。”

  曹操有些驚詫看向他:“哦?劉兄,這卻是粉身碎骨的買賣,時遷輕功海內無雙,辦此事若是足夠小心,尚有生機,你若去了,稍微走露,豈不必死無疑。”

  劉延慶咬牙發狠道:“元帥,卻不聞:不賭不知時運高?老哥哥我這般年紀,便隨元帥廝殺,能立多少戰功?可憐我那光世孩兒又折了腿——嗐!他便不折腿,本也不是甚么將種。因此老劉為兒孫計,情愿賭上一把——”

  但見這老劉,指天劃地叫道:“咱一賭天下大亂當有真龍出世,武帥你就是這條真龍!二賭趙桓小兒貪生怕死,他禪位武帥尚有生機,不然死路一條,劉某也同他共事許久,若說他肯為趙家天下犧牲性命,劉某第一個不信!三賭我老劉家氣運不絕,替元帥辦成此事,也搏一個福蔭子孫。”

  說罷又看向時遷:“兄弟,你的本事,自然無雙無對,只是說服趙桓那廝讓位,亦不是輕而易舉之事,須知這詔書一下,他趙桓便要遺臭萬年,這廝縱膽小如鼠,怕也不免多費思量罷?你若帶挈老劉同去,必能出一番力氣。”

  老曹和時遷對視一眼。

  曹操緩緩道:“我劉兄所言,亦不無道理。只是此事必以時遷為主,因此合適與否,時兄弟,你自己來看。”

  時遷笑道:“這有什么好說?小弟見識、口才,本不足同劉老將軍并論,他肯冒此奇險,也見對哥哥一番忠義之心,我便與他同往。”

  他口中說得堂皇,其實方才眼神一對,已知曹操心意:帶他去!一則的確是個幫手,二則若是事敗,西軍宿將劉延慶的分量、名頭,豈不遠勝你“鼓上蚤”?有他墊背,逃跑機會豈不大增?

  這正是終日打雁終被雁啄,劉延慶此人一肚子算計,卻不料老曹時遷兩個,眨眼之間早把他算計在內。

  此事說罷,老曹看向張俊、凌振、張伯奮、張仲熊幾個,露出一絲笑意:“幾位將軍,方才聞武某之言,覺得若何?”

  四人對視一眼,老曹方才“吾欲代趙”四字說出時,這四個便震得瞪大了眼。

  老曹如今乃是魏王、天下兵馬大元帥,奪幽云,滅西夏,平殘遼,功業之顯赫,太祖皇帝立國以來,無有可相媲美者,而他對待趙桓態度,以兄居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但是如今真個吐露野望,幾人一時之間,還是震驚莫名。

  張伯奮、張仲熊對視一眼,兩個拜倒:“武帥,俺兄弟自隨你打仗,好不快活,心中是服你的,宋朝皇帝對俺爹刻薄寡恩,俺們寧愿追隨你。”

  曹操不料這兩個憨貨先看明白,笑著扶起:“叔夜公雖憾逝,張家門楣,自有你兄弟可舉。起來,以后叫我哥哥。”

  凌振亦拜:“小弟情愿聽哥哥號令,不敢相違。”

  曹操喜道:“有你‘轟天雷’,勝得千軍萬馬。”一般扶起。

  張俊躊躇片刻:“武帥,末將有一句話要問。”

  曹操點頭,示意他說。

  張俊道:“如今南北皆有戰事,不知武帥如何定策?”

  曹操道:“女真者,野獸也,乃華夏漢人之大敵,我明日便揮全軍北上,同梁山匯合,迎戰女真。”

  張俊暗自點頭,口中卻道:“你不怕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反被趙氏占了便宜么?”

  曹操哂笑道:“吾不瞞你,宋朝君臣在吾眼中,土雞瓦犬無異也!況且江南還有明教群雄牽扯,諒他趙佶有何能耐,能抗煌煌大勢。”

  張俊嘆道:“此時皇位唾手可取,武帥卻寧肯冒險去戰女真,胸襟志氣,無愧雄主,張俊不才,愿為兄長驅策。”

  曹操大笑扶起:“伯英賢弟,吾欲恢復漢唐威嚴,不愁無汝用武之地也。”

  當下理順人心,老曹便讓馬靈復歸江南,助方臘重舉明教大旗,時遷、劉延慶喬裝改扮,往金陵府行事,依舊留蕭嘉穗、宋江坐鎮汴梁,留卞祥、鄭彪于此養傷,自己則領兩萬余人,連同鄧元覺幾將,渡河北上,一路收取遼人所占城池,追趕梁山大軍。

  如此走了三日,先后收復了衛州、開德府,正要往大名府去,忽然斜刺里躥出一支兵馬,約莫五六百人,遠遠攔住擋路,為首四將,遙望老曹兵馬,似是驚疑不定。

  曹操眾人望去,見他打著宋軍旗號,不由奇道:“這里被遼國占了許久,哪來得小股宋軍?哪個兄弟去問訊一番。”

  話音未落,李逵大叫道:“都不許爭,俺鐵牛去做個斥候!”說罷一拍馬屁,戰馬直躥而出,到了對方陣前,把四人一打量,大喝道:“呔!你四個鬼鬼祟祟,什么來頭,若是宋軍,都來隨俺參見俺哥哥大元帥,若是遼狗裝樣,且站好了,待俺脫光衣服殺你。”

  四個人中,一個面頰上滿是瘢痕的漢子大怒道:“噫!這是哪里來得蠻子,這等無禮?且讓他吃俺飛叉!”

  另一個項上紋著虎頭的漢子亦叫道:“你這廝無禮,小心俺的飛槍。”

  他二人便要動怒,另外兩個書生、匠人模樣頭領,連忙攔住,其中那書生叫道:“你這黑漢,不要耍蠻,俺且問你,你等可是朝廷發來平遼的兵馬?”

  李逵瞪著眼道:“是便如何,不是便怎樣?”

  那書生忙道:“若是官兵,不要誤會,俺這里乃是東昌府的官兵和濟州義軍,專來同遼國為難的。這個面上有瘢的將軍,便是東昌府的副將丁得孫,人稱‘中箭虎’便是,這個項上吞著虎頭的,也是東昌府副將,人叫他‘花項虎’龔旺,小生乃是濟州人蕭讓,江湖人稱‘圣手書生’,這個乃是小生好友,‘玉臂匠’金大堅便是。你這位將軍,可否報上名號?”

  李逵聽他啰里啰唆報名,偏又不曾聽過,早覺氣悶,聞聲大叫道:“說出俺名,嚇碎你膽!俺乃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武大郎麾下第一得用的猛將,人稱俺‘黑旋風’李逵!你這甚么書生,也莫以為識幾個字便囂張,俺還有個諢號,叫做‘青州詩仙’!”

  幾個人聽了驚道:“武大郎?莫非是青州節度使武植武節度?他何時做了天下兵馬大元帥?”

  李逵得意道:“你等鄉下人卻知道甚么?俺哥哥不僅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還封了魏王,待俺們掃滅了大金國,皇帝老倌兒說不得便封俺哥哥做大皇帝也。”

  四人見李逵瘋瘋癲癲,曉得是個莽夫,但望他身后軍容齊整,卻是不敢小覷,蕭讓連忙道:“原來是李逵李大將軍當面!我等兄弟,慕‘武孟德’俠名已久,可否容往拜見?”

  李逵歡喜道:“你們倒是識趣的,走罷,俺帶你們去拜俺哥哥。”

  這正是:地煞天罡一桿旗,天南地北一局棋,中原好漢如協力,橫掃群胡如卷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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