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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佰柒拾捌回 武勝關下定雌雄

  曹操扶起李忠,卻任由周通跪著,斜睨著他似笑非笑道:“且說說,你要同為兄討個什么情面?”

  周通面紅耳赤,囁嚅半晌,低聲說道:“小弟求哥哥,看在你弟妹顏面,把他老爹留個全尸,容小弟好生安葬了,也是我做女婿的一番孝心。”

  越說越低,說到最后,幾如蚊吶一般,若非曹操個矮,別人誰能聽見?

  武松便聽不到,好奇道:“‘小霸王’說留個什么?”

  周通還道他明知故問,嚇得一顫,但這一顫之后,膽子反而大了些。

  抬頭看看眾人,提聲說道:“諸位哥哥,小弟本是綠林中沒鳥用的一個閑漢,便是‘小霸王’這外號,也是自家替自家取的,這幾年蒙武大哥帶挈,得以同世間一等一的好漢子們稱兄道弟,又走南闖北,吃香喝辣,更娶了女真公主做老婆,江湖混到小弟這個境界,可謂心滿意足了。”

  他一指阿骨打尸身:“阿骨打這廝,冒犯哥哥們虎威,本是萬死莫贖,卻沒奈何,小弟此前不知高低,騙了他女兒做老婆,若不替他乞個全尸,你們烏璐弟妹白跟小弟一場。因此小弟想求個人情,帶這廝尸體回桃花山安葬,以后陪著老婆給丈人守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請武大哥和諸位哥哥周全。”

  他說出金盆洗手四字,那是要用本身多年的功勞,換這阿骨打的全尸了。

  這話說罷,李忠也在他身邊一跪,抱拳道:“武大哥,周通這廝多年想討老婆不成,難得托大哥洪福,討了個公主做老婆,珍惜憐愛,自然是怎么都不夠的。他這番心意,小弟最是了解,小弟也替他討個人情,一同回桃花山,置辦些田畝,過些安閑日子。”

  李忠這番話,分明是怕周通功勞不夠,愿意把自己的前程也拿出,幫周通求情。

  周通看向李忠,叫道:“哥哥!”李忠看向周通,喊聲:“兄弟!”

  他兩個真情流露,眾好漢看在眼里,心中均是感觸。

  曹操皺眉上前,一人給了一腳,沒好氣喝道:“起來!怎么?還要拿功勞同我做買賣么?伱兩個直娘賊,天下還沒大定,老子還不曾登基,便怕我學趙老大,倒杯酒兒解了你們兵權?還是怕我做漢高祖,拿你們當韓信、彭越宰了?因此一個個憋著心思要跑?”

  說到要跑路時,扭頭瞪了一眼方百花。方百花心虛,立刻轉過頭去。

  這一番話誅心之極,老曹自家說出口來,周通牛皋之流,都不敢開腔接話。

  曹操指著周通道:“烏璐不僅是你周通的老婆,也是我的弟妹,更是我等的恩人!當初若無他,阿骨打戒心已起,豈能輕易容我逃出會寧府?阿骨打與我爭天下,他不死便是我亡,殺了他自是應有之義,可在你等心中,為兄連容他全尸的胸襟都沒有么?”

  越說越生氣,跳起來重重一腳,踢在周通屁股上。

  周通連挨幾腳,眉花眼笑,還特意蹲個馬步,方便老曹再踢。

  老曹橫他一眼,繼續道:“阿骨打這廝,封他做義勇平遼王,回頭讓安道全設法保存尸身,待打完了仗,以王侯之禮葬之——”

  “你們眾人都記住了,這個封號、葬禮規格,都是周通同我苦苦求來的,傳揚開去,也叫他能去老婆面前添些光彩。”

  周通心中大是感動,本想嬉皮笑臉說兩句討好的話兒,不料話到嘴邊,忽然鼻子一酸,竟是大哭起來,抱著曹操手道:“哥哥這般疼我,小弟如何報答?情愿下輩子投個女胎,替哥哥生兒育女。”

  武松聽得辣耳朵,一只手提起他,笑罵道:“你這廝好聒噪,便宜占到我們家來了,我哥哥卻無福消受你。”

  老曹嘆一口氣,對眾人道:“話既說到此處,為兄的順便提一句,你等眾人中,有那心多的,都把多出的心放好在肚子里。兄弟們一場場血戰,折了多少手足,才有如今局面,武某若是披了龍袍便變心腸,枉你們這些年叫我聲大哥!待天下大定,你等該牧民的牧民,該為將的為將,只要不壞了心腸去欺凌百姓,不枉法貪贓,為兄的保你們今世功名,世世富貴!”

  這番話說得誠意十足,眾人聽在耳中,只覺肺腑都熱了,許多人都忍不住垂下淚來。

  李孝忠幾個兄弟,和曹操結交既晚、相處又短,然而聽了此言,也不由衷心服膺,自家低語道:“此真雄主氣象也!”

  只有種師中神情玩味——雖然早知有這一日,但是聽老曹親口說出,還是覺得百感雜陳。

  還是韓存保一拍老帥肩膀,低聲道:“趙氏失其鹿,有德者得之!他這等豪杰登臨大寶,不勝似被金人異族搶去江山?”

  種師中低低嘆息,微微頷首。

  吳用滿臉激動,上前一步,正要開口,不料身邊牛皋更識眼色,搶先一步,振臂高呼:“武大哥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眾兄弟微微一愣,隨即俱都歡呼大笑,紛紛高叫道:“武大哥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曹大笑,待眾人喊了四五聲,又見牛皋一顆大頭搖啊搖的,似乎便要作詩,連忙把手一擺,高聲道:“早了,早了,不忙這一時,待我等戰敗了吳乞買,回師汴京,再看我趙桓賢弟如何行事。”

  眾人又復大笑。

  老曹遂點盧俊義、方百花、高寵、呼延灼四將,領騎兵三千,先行趕赴武勝關往援。

  卻說武勝關下,吳乞買一路急進,本要趁勢襲了關去,局勢便活,不料蒼天不佑,扈三娘臨時起意要來望老公,偏又帶了許多眷屬,一路慢慢吞吞走到此處,無巧不巧撞見他破關,李俊果斷突襲,及時殺入關中,同金軍混戰在一處。

  董平要干功勞,一馬蕩出關去,亂軍之中,直撲吳乞買!

  李俊見了大驚,他本意是叫董平奪回城門,不料董平不止一撞直,更加一撒沒,竟是直奔吳乞買殺了過去,急得李俊大叫:“啊呀!這哥哥真當金兵陣中無大將么?”

  他卻不懂董平心性,堂堂“雙槍將”,怕的便是金兵中無大將給他殺,顯不出自家本事。

  當初完顏斜也搬來金彈子,雙錘之下無敵手,董平時負重傷,在城墻上看得直跳腳,覺得金彈子所以縱橫,全是自己受傷緣故,又恨不待自家傷愈,金彈子便吃人殺了,每每想起,便要懊悔。

  如今他傷勢愈了大半,撞陣一沖,只覺雙槍運轉無不如意,越發來了勁,真恨不得再來一個金彈子給他殺殺。

  吳乞買本以為奪關已成定局,正在高興,忽聞關中山呼海嘯般大噪,隨即一員大將匹馬雙槍,自關門殺出,四下亂撞一回,徑直向自己殺來。

  不由驚道:“吾兄昔日,常說南蠻地大物博,若逢雄主在世,必然豪杰輩出,今日始知兄長眼界不錯!吾等已避開了武植主力,如何又撞見這等勇將?”

  嘆息一會,得勝鉤上摘下鐵槍,便欲自戰。

  不待出馬,只見自家營中一員大將,挺槍躍馬殺奔過來,口中大喝道:“南蠻休逞兇狂,主上勿憂,遼東王伯龍在此!”

  董平見來者身軀雄壯,相貌威嚴,大喜道:“來得好!董某今日開殺戒,先把汝來祭槍!”

  王伯龍冷笑一聲,挺槍便刺,二馬盤旋,戰在一處。

  董平恨不得一口水吞了王伯龍,但只斗得數合,便覺王伯龍力大槍沉,殺法精熟,乃是不折不扣的猛將,只得定下心思,一招一式同他拆解。

  吳乞買觀戰片刻,暗贊董平勇猛,高聲道:“此非斗將,這廝既冒然撞陣,弓箭手何在?”

  董平余光覷見數百人彎弓搭箭,心下大駭,雙槍同時舞成了花,左右丟個解數,縱馬便逃。

  王伯龍喝道:“敢廝殺的隨我來,今日定斬這廝!”

  帶二百余善戰騎兵,斜刺里去堵董平,不多時便將董平陷在圍中,四下里刀砍槍扎。

  董平暗悔托大,王伯龍一桿槍,架住他九成攻勢,哪里沖突的出?

  正焦急間,忽聽張清大喝:“金狗豈敢為難我董平哥哥,認得‘沒羽箭’張清么!”說話間一馬撞入重圍,揮手把石子亂打,頃刻間打翻十余人,王伯龍若非躲得快,也險些中招。

  董平呵呵大笑,緊隨著張清突圍,復往武勝關殺去。

  然而吳乞賣已動真怒,令數十個金兵,架盾于頭頂,盾上立人,人又架盾,生生搭成兩層人梯,他自己屹立其上,揮舞戰旗,調動四下兵馬剿殺。

  這些金兵也都是極能廝殺的,一股股調動來去,董平、張清左沖右突,雖不曾被定死,卻離城門越來越遠。

  好在這時,李俊帶著騎兵在關隘中縱橫,重新奪回了城門,石秀引數百人,徑直縱馬上城,于城墻上成排撞去,城上金兵非死即傷,一時紛紛敗退。

  只有高召和失、瓦刺哈迷兩個虎將,領二三百金兵,守定在西城、東城拐彎處,讓他馬匹不能徑直沖撞,又把殺來的騎兵棍砸槍刺,一一殺死。

  石秀見了大怒,下馬挺槍來戰,如何當他兩個虎將合力?一連沖突三次,都被殺退,丟下百余具尸首。

  正自焦灼,扈三娘把那些不會廝殺的老小,盡數留在身后,親自領三千人殺入關中,方金芝、瓊英護持左右,眼見城上一簇金兵死守,嬌叱一聲,徑直沖上東城,遠遠喝道:“石秀,你我兩邊合力,料理了這伙金兵!”

  石秀正要說金兵中有猛將,扈三娘已揮雙刀殺將上去,石秀大驚,把腳一跺,怪吼一聲,拿出他拼命三郎本色,不顧生死撞上前去。

  這股金兵兩面受敵,卻不慌亂,高召和失、瓦刺哈迷分頭抵御,高召和失帶百余人迎向扈三娘所部,自己沖鋒在前,扈三娘舞刀迎擊,不出十合,刀法大亂,驚叫道:“這個金狗卻奢遮!”

  “青鳳凰”方金芝見姐姐不敵,連忙掣出寶劍,上前夾攻,然而高召和失乃是撞陣無敵的猛將,一桿槍揮動起來,不下千斤之力,方金芝劍法雖有奧妙,如何施展得出?

  二女抵不住金將,一旁不由惱了女郎瓊英。

  小瓊英今年不過十五歲,披掛銀鱗細甲,腳踏藕絲戰靴,腰間獅子帶,頂上黃金冠,面如桃花眼如杏,唇比朱砂潤三分,開口喝道:“我把你這金狗!如何敢欺我大娘!”挺起一桿銀畫戟,劈頭便砍。

  她戟一出手,高召和失便覺氣象不凡!

  見那一戟臨頭劈來,飄飄忽忽,竟不知落地何處,心中暗驚道:南蠻真個奇人眾多,小小一個女孩兒,便打娘胎里練武,也才多少年?這一戟輕重力道交纏不定,后手變化無窮,若是悟性稍遜一點,一輩子也休想練出!

  當下不敢怠慢,連忙把槍去撥,瓊英卻把戟一收,滴溜溜轉個圈兒,那戟順著轉動之勢橫斬,越發靈動難言!

  她這一桿戟使開,扈三娘、方金芝都立足不足,只好后退,眼睜睜看著瓊英獨斗這員金國虎將,心中驚訝,難述難言。

  原來瓊英根骨資質,實乃是世間一等一的難得。

  原時空瓊英做鄔梨義女,偶然得知親生父母都是田虎所害,日夜飲泣,欲要報仇,只是一介弱女,如何能對付了田虎這般大豪?

  忠義所感,便有神人入夢,傳她武藝,又于夢中請來張清教授飛石,及至夢覺,武藝、飛石,盡數精通——其之天資可見也。

  她這一世,早早報了血仇,失了這般離奇際遇,卻又有武二郎做了師父。

  本來傳她武藝的神人,也不過山神土地一流,如何能同武松媲美?

  武松為人又正,察覺出瓊英是良材美玉,絲毫不肯藏私,悉心點撥了她數載,如今身子雖未長成,一身武藝卻已在前世之上。

  高召和失本是馬上將軍,步下作戰,雖然不怯,畢竟少了幾分威力,瓊英卻得武松教誨,馬上步下無所不精,此消彼長之下,兩個在城墻上大戰二三十合,便似針尖對麥芒,哪里分得出勝負?

  這時高召和失聽得身后大嘩,百忙中扭頭看去,卻見幾個漢將正在圍攻瓦刺哈迷,心中愈發焦急,暗想道:這個女孩兒招數縱然精妙,力氣如何抵得我千錘百煉?此刻情急,我也只好仗勢欺她也!

  眼見瓊英一戟刺來,大喝一聲,使足了力氣蕩出一槍,果然當的一聲大響,瓊英銀戟脫手而非,扈三娘、方金芝齊聲驚呼。

  然而高召和失心中卻是一凜!

  他這一槍打在戟上,那戟上渾然無力,簡直便似瓊英趁機撒了手一般,再看瓊英,瘦瘦身軀急往他身前撲來,欲回槍時,這一槍力氣使老,輕易哪得拽回?

  驚得他往后便退,可是瓊英卻是更快,俏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右手按在腰間忽然揚起,高召和失只見一道秋水般清光撲面而來,隨即萬念皆消。

  倒是瓊英身后,扈、方二女看得清楚,高召和失一槍掃蕩,瓊英順勢便棄了戟,任他砸得飛出,自己趁機蹬步飛掠,隨即抽出腰間倚天寶劍,一劍便將高召和失半個腦袋斬去。

  二女驚駭之余,只聽瓊英嬉笑道:“這廝欺我力氣小,卻不知師父早料到有這等人,設想好了破解招式!嘻嘻,今日殺得這個大將,總算不枉我伯伯贈我這口寶劍!”

  扈三娘大笑道:“小瓊英端的好武藝,我當年在扈家莊做閨女時,也不過如此罷了。”說罷舞起雙刀,便引軍壓上前去。

  “雙棍將”瓦剌哈迷大棍飛舞,本來同石秀正是對手。

  瓦刺哈迷也是長于馬上,石秀卻是江湖中殺出的本事,更喜步斗,因此瓦刺哈迷武藝雖高,石秀也能同他應付,二人拼命廝殺了二十合,金節、葉清雙至,各持兵刃上前夾攻。

  又斗一刻,“神算子”蔣敬提口樸刀,殺來助戰,瓦刺哈迷以一敵四,又有石秀這個狠的,漸漸有些不支起來。

  這時節燕青不知哪里鉆出,噌的一躍,跳到城墻垛子上立著,抬手一弩箭,正中瓦刺哈迷面門,瓦刺哈迷慘呼一聲,石秀趁機一刀,斷了他的右手,蔣敬踩一個九宮步繞到側面,狠狠一刀,戳進了腋窩中,金節、葉青家伙齊下,頓時將這虎將亂刃殺死。

  余下那些金兵,群龍無首,反應快的跳出墻去,反應慢的都遭砍殺。

  扈三娘見復奪了武勝關,心中大喜,高聲道:“你們還說不該來添亂,我不來時,吃這伙金兵奪了此關,豈不誤了我官人的大事?”

  話音未落,李俊急急來報:“嫂子,不好了,董平、張清貪功殺出,被金兵攔死在外面回歸不得。”

  眾人聽了一驚,扶城垣望去,果然董平、張清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情形越來越是險惡。

  這時柴進柴大官人上城看了,頓時大怒,叫囂道:“爾等休怕,待我柴某人殺出陣去,救這兩個兄弟回來。”

  他緣何此刻才來?卻是在路上聽說前面金兵奪關,連忙披了甲胄,提搶奔來,這一身甲乃是金甲,重五十余斤,騎馬還好,上城時他下了馬,光是爬樓梯就爬了半天,如今已是氣喘吁吁,好在還有一條銀槍,正堪做個拐杖。

  石秀連忙抱住:“大官人,有我等戰將在此,如何勞你的駕?你只顧坐鎮中樞,看我等殺敵便是。”

  柴進想起他當初守滄州御遼的威風,四下一看,搖頭道:“可惜這里沒有百姓,不然重賞之下,豈無勇夫?這般一來,柴某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

  李俊也自焦急!

  他一眼望去,金兵數量遠多與自己,守城還有的一戰,野戰必敗無疑,況且這里隨行眾將,最狠的便是董平、張清,往下便是石秀和自己,然而他和金人是見過大仗的,甚至金兵中不乏勇將,自己和石秀縱然去了,也撞不開層層圍困!

  扈三娘皺眉道:“我家官人的兄弟,不可不救,大家速速想個法兒,好歹救下二人來。”

  話音未落,只聽王佐笑道:“當初我軍大破鐵浮屠,多仗阿仲、阿康二虎之力,如今金兵攔擋董張二將,全憑騎兵,何不干脆依樣畫個葫蘆?”

  此言一出,眾人大喜!

  原來老曹那兩只虎,自前番大破鐵浮屠,后來趕著去云州會師,便留在幽州將養,扈三娘一到,兩虎見她如見親人,扈三娘心想這兩只虎也是家人吶,各位兄弟的老婆都帶了,何妨把它們也帶去團聚?遂一并帶在隊伍中。

  連忙叫道:“快快快,快把阿仲、阿康的車子推來,找幾百梁山養的馬兒,李俊帶眾兄弟守城,我同瓊英、石秀、燕青,帶阿仲、阿康去撞陣救人!”

  這正是:

  女兒蕩劍斬豪雄,武勝關中遍地紅。王佐臨敵獻妙計,放出二虎救雙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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