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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一 呂宋的戰后

  天藍海碧,白鷗翱翔。

  五六月份的馬尼拉灣中,正是一片晴好天氣,海面上則是熱鬧無比,許多大大小小的帆船和人員正在忙著干活兒——不是打漁,而是在打撈前些日子被打下海去的歐洲沉船。

  史可法在奏報中把瓊海軍說得浪費無比,把好船都拆散掉胡亂糟蹋,實在是太冤枉他們了——事實上瓊海軍一直秉承著勤儉節約精神,不但對于那些沖上沙灘的艦船都盡量加以最合理利用,就連被打下了水的沉船以及船上物品,也都盡可能打撈上來廢物利用。

  瓊海軍的打撈技術雖然不能與現代社會相比,在這個時代已經是最先進的,他們有專用的打撈船和輔助人員,使用大量的浮排,空木桶,通過數學計算確定打撈浮力。但最重要的工具則是幾套簡易潛水設備:主要是一根長膠皮管子和一個密封金屬頭盔組成,在船上用人力不停朝管子里充入空氣,可以讓潛水員在某些水壓不大的淺海水下區域長時間停留。

  借助這些原始簡陋設備,潛水夫們把繩索捆綁在艦船的水下殘骸上,與上方浮桶和浮排相連,待到大型的打撈船過來之后,便將其拖往岸邊……這項工作主要是由那些西班牙海軍的俘虜來進行,因為他們對自家的船只最熟悉,對于沉船的位置也更刻骨銘心一些。

  至于如何說服這些西班牙人自愿下水,瓊海軍在這方面則更是駕輕就熟。由趙立德所建立起的勞動管理部門很早就確立了此方面規則,只需要告訴那些西班牙人:他們在水下工作的時間以及成果,都可以用來縮減他們進行“勞動改造”的時間。如果運氣好撈上來一個價值很高的東西,當場就能刑滿釋放,甚至還可以得到物質獎勵。就算運氣不好,一直沒啥收獲,參加這種打撈工作一個工作日,也可以抵扣整整十天在礦場工作的時間……在許多諸如此類的政策刺激之下,俘虜們無論是報名還是工作的熱情都非常高漲,其工作效率自然也水漲船高。

  由此,堆放在港口附近修船場沙灘上的各類艦船殘骸也越來越多,充足的板材木料不僅僅為王若彬他們的修理和改造工作提供了很大便利,而且這個龐大的沉船堆放場地還成為當地市民茶余飯后的一大消遣娛樂場所,每天都有很多人大老遠的專程跑來看熱鬧。

  有鑒于此,王若彬模仿龐雨等人先前在海南島上的做法,在這片堆放場地邊上又搭建了一座大草棚子作為展覽館,把那些打撈上來的銅炮,火銃,歐洲軍旗軍服之類放在里面供人參觀。此舉果然在當地引起轟動。呂宋島上的華人居民尤其歡欣鼓舞,展覽館開張那一天,專程請了舞龍舞獅的隊伍過來大肆慶祝——所謂民族自豪感這種東西就是這么激發出來的。

而對于那些同樣居住在呂宋的歐洲人來說,這段日子就很有點灰頭土臉的味道了,尤其是那個展覽館的存在總讓他們覺得臉上辣的——自從呂宋島被占領以來,當地的歐洲人就不再享有任何政治特權,但在他們心目中,總還難免覺得自家理應比那些深色人種要高貴一些。當初歐洲艦隊封鎖了馬尼拉港口的時候,這些人雖然表面上老老實實,私下里未嘗不曾歡欣愉悅過——當年西班牙統治馬尼拉時歐洲人在本地享有的種種特權眼看就能回來啦  只是沒想到希望破滅得那么快,隨著那艘大鐵船一開到,先前還威風凜凜的大艦隊瞬間土崩瓦解,他們心目中的“歐洲救星”如今卻正在戰俘營里賣苦力,還唯恐干得不夠多不夠好,以求早日改造結束……這等反差給他們的打擊實在太大,以至于很多白人最近都盡量不往港口碼頭那邊走,就算必須要過去,也都低頭快步經過,而不去看那些高聳的帆檣——在華人眼中那是代表勝利的豐碑,而對于歐洲人,則就是恥辱的十字架了。

  在呂宋島上,除了華人和歐洲人之外,還有一個人群的存在,那便是本地土著。作為呂宋島上數量最多的一個種群,這些可憐人長期以來卻一直游離于當地主流社會之外。對于先前那場歐洲白人和大陸華人之間的戰爭,他們表現得漠不關心,在他們看來這些都是外來人,搶奪了他們的土地和森林,巴不得雙方打個天長地久,然后統統死光光才好。

  瓊海軍那場干凈利落的勝利同樣打破了他們的希望,不過那些土著倒是很快就調整了心態——無非是把過去伺候白人老爺的勁頭改用在華人老爺身上而已。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島上使用土著仆人的華商家里往往發現那些下人變得恭謹了許多,眼中敬畏之色增加不少。而同樣使用了土著仆人的白人家庭則恰恰相反,從前很順從老實的仆役忽然變得刁滑起來,令他們原本就日益窘迫的生活又平添了許多麻煩……

  ——這就是戰爭所帶來的后果,雖然瓊海軍并未把來自歐洲的攻擊怪罪到那些本地白人身上,可他們依然要為此付出代價。同樣的,島上華商們雖然沒有這一戰中出什么大力氣,卻依舊可以享受到戰勝者的榮耀與底氣。自這一戰之后,哪怕是華商中最為謹小慎微的人,也可以樂觀的確認——西洋人是沒機會再翻天了,華人在這里的優勢地位將長久保持下去。

  作為當地的管理者,唐健和史可法都感受到了居民中間這種心態的變化。而后者的感受還要更深一些——對于這個正規的明朝進士來說,瓊海軍與當地居民其實都不屬于真正的“大明子民”,他們如何看待大陸上那個大明王朝,對于史可法來說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自從發出那封大大得罪了瓊海軍的奏報之后,史可法原以為自己會受到打擊報復,說不定被趕回去也有可能。就連好友王璞也發私信過來說他太過于孟浪了,朝廷派他們這些人前來此地的目的,乃是要在當地盡量鞏固大明王朝的統治地位,而不是為了區區一點蠅頭小利去跟短毛鬧翻。

  不過史可法本人并不后悔,他和一直賦閑在家,好不容易才在偏遠之地瓊州謀了位置的王璞不一樣。史可法祖籍就是京師順天府人,考中進士以后仕途也還算順利,先在西安府任推官,后又進入明王朝的財政中樞——戶部擔任員外郎和郎中,無論是個人感受還是工作見聞,都使他對于大明帝國的財政情況相當了解。

  ——大明帝國實在是缺錢哪,在陜西時那千千萬萬因為饑荒而流離失所的災民,以及后來在戶部時天天都要面對的,幾乎永無止境般從各地報上來的災害匯報,與總是空空如也的國庫形成鮮明對比。那時候史可法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和東林黨中其他憤青士子們一樣,有事沒事就叫嚷幾聲“請天子發內孥以解國家之急”——國庫沒錢,只好指望皇帝從私人庫房里頭拿錢出來補貼了。

愿意為天下都是這個爛樣子了,卻沒想到到了比嶺南更遠的海外,卻發現這里絕非傳說中的偏僻荒涼之地。不要說瓊州和臨高這幾處短毛久占之地,其繁華熱鬧幾乎已經勝過了廣州,就連呂宋這邊一座新占之城,其商業繁華,人口密集之處也不比中原內地差了。更不用說這里氣候溫暖,植被茂盛,土地肥沃到隨便往地上灑點什么東西都能結出果實來……甚至不用自己種,野生的果子都吃不完  史可法先前在瓊州接受培訓時曾聽說南海島嶼上的土人極其懶惰,整天躺在樹下面睡大覺,肚子餓了樹上摘幾個果子便能充饑,還以為只是短毛對那些土著的嘲笑之語,沒想到到了呂宋之后走訪鄉野,還真見到有這樣的居民存在。整天懶洋洋的,既不耕作也不紡織——反正當地氣候溫暖無需御寒,野果足以充饑自是無需耕作……不過這樣一來統治者也沒法子從他們頭上刮到什么油水了。難怪無論先前的西洋人,還是現在的瓊海鎮,都對這些土著沒啥好感了。

  史可法的感覺也是一樣,他打算過段時間好好整治一下子這些刁民——這幫人現在也算是大明子民了。不過眼下他的主要目標并不是這些窮鬼,而是短毛。

據王璞介紹,自己是親眼看著短毛們如何在短短幾年內把瓊州府,尤其是白沙港那一塊從一處小地方發展成比廣州泉州更加繁華的商埠——短毛弄錢生發的本事可謂天下無雙。而史可法在瓊州府那邊接受培訓期間,也親眼見到了那群人的窮奢極欲——沒錯,用他的眼光來看就是窮奢極欲連給自己這個外人臨時居住的一處山莊都搞得那么奢華,這幫短毛絕對比大明皇帝有錢  故此,在史可法看來,伸手向他們要一點利益并不算什么大事情,在東林黨人面前,就連皇帝私人的內庫都逃不掉,何況你區區一軍鎮?{感謝各位書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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