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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八 新瓊州(一)

  這話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原本垂頭喪氣的后金諸將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了些神采。而多爾袞一看有門兒,當即再接再厲,繼續大聲道:

  “明國邊墻之內,亦是一馬平川。我們破關攻明,乃是以我大金勇士最為擅長的騎射之技對敵,當今天下,又有何人可擋!那些綠皮不來也就罷了,若是他們膽敢來到這平原之上,正好讓他們見識到我大金鐵騎的弓馬嫻熟,叫他們有來無回!”

  聲嘶力竭的叫喊確實起到了鼓舞氣氛的作用,在場的后金高層目光都漸漸閃亮起來。這些開創了大清帝國的二代三代愛新覺羅們本就是膽大包天的亡命徒,至少在這一時期,他們還有足夠的銳氣和闖勁,去面對那些看起來強大而不可戰勝的敵人。

  當年大明帝國就是這樣被試探出了外強中干的本質。如今么,那些綠皮的成色,還要再掂量掂量!

  “十四叔說的對!平原作戰,我們可以用騎兵對付他們,綠皮的火炮不能上岸,其火銃雖利,總快不過我八旗健兒的駿馬大刀去!”

  ——豪格終于也開竅了,知道多爾袞這是在為他爹開路,也顧不得往日恩怨,連肉麻的“十四叔”都喊出來了。而其余將領貴人亦是紛紛點頭,表示了支持之意。

  只有努爾哈赤的第七子,被封為饒余貝勒的阿巴泰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表達不同意見——綠皮并不是沒跟人在平原上打過,他們的火炮也絕不是只能裝在船上發威。當初孔有德不就是因為十幾萬人馬在山東被綠皮一戰打崩,這才不得不渡海投了大金?旅順之戰后阿巴泰專門找孔有德探聽過敵人的虛實,知道這段事跡。

  只是阿巴泰作為努爾哈赤的庶子,在這個集團中地位并不高,平時也都是靠著謹小慎微,兢兢業業才混到如今地位。要他去跟多爾袞和豪格二人唱反調?這種蠢事才不干!

  更何況這些訊息并不是只有他知道——大汗皇太極了解的更多更詳盡。光阿巴泰所知道的,皇太極將孔有德專程招往沈陽就不下三次,每一次都是在大金與綠皮作戰失敗之后,必然是與綠皮有關。

  他相信孔有德肚子里那點貨肯定早就被大汗全榨出來了,而且大汗還特地囑咐撫順額附李永芳特別搜集任何與綠皮有關的消息,其重要程度甚至要超過對明國朝廷本身。

  所以大汗是絕不可能輕敵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孫子兵法的精髓。然而此時的皇太極卻只是笑瞇瞇站在那里,看著多爾袞與豪格大聲的鼓動著諸將——這意思很明顯了,那他阿巴泰當然不會象個傻瓜似的站出來阻礙大汗的意圖,所以他雖然張了張口,但也只是張了張口而已。

  眼看著場中氣氛漸漸熱烈起來,而且是向著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在進展,皇太極頗為滿意的點點頭。終于,選擇了一個最合適的時機,他站出來,一錘定音:

  “既然大家都贊同,那就這么定了——我們繼續向南邊打,破關,攻明!”

  既然高層們都取得了一致,下面的那些中級將領和底層士兵,對于主子們的決策當然就更不會有絲毫懷疑和猶豫了。這種時候,他們唯一的任務,便是高高舉起手中武器,扯開嗓門,用最大的聲音呼應著主子的意志:

  “破關!破關!攻明!攻明!”

  滾滾聲浪,化作簌簌寒風,飄蕩在蒙古大地。

  當然了,無論來自蒙古草原的寒風多么猛烈,都不可能刮到海南島去。煙花三月,仲春時節,正是海南瓊州府一年中最為美好的季節。在這個氣候越來越冷的“小冰河時代”,就連廣東地區冬天時都需要穿皮衣御寒了,也就海南這邊還能保持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的南國風貌。

  在被瓊海軍占領并統治了將近五年以后,如今的瓊州府已經堪稱是大明南方最為富庶,最為繁華,甚至最為奢侈的城市——沒有之一。事實上不要說廣州,福州,以及肇慶這些南國名城無法與之相比,就連那些從南都金陵,甚至是大明首都北京城來的人,都不得不承認:與瓊州府相比,大明治下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成了渣!

  別的不說,光是城市道路基本完成硬化或至少半硬化這一條,在如今這個時代就屬于絕對的奇跡——除了得天獨厚的古羅馬人可以借助天然火山灰水泥做到這一點外。古代城市要想達成這個目的,就只能用大塊石板鋪筑或者是小鵝卵石慢慢鑲嵌,無論哪一種都是極其費工費時,沒有大量金錢和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而這種事情通常都與官府無關。修橋鋪路么,自古以來都是所謂“善人”們的事情,沒有他們的自愿捐助,官府才沒那么多閑錢來干這種事情。

  但瓊海軍可從不這么認為,對于現代人來說,主持和領導城市建設,乃是一個政府天經地義的職責。而且對于應該如何建設城市,他們的概念也非常清晰:行道樹,公共廁所,經過規劃的功能分區,當然還有配屬了排水溝渠設施,四通八達的硬質路面……等等。所有這些對于他們而言都是不需要任何考慮,自然而然便會照這個去做的基本原則。

  而做出來的效果,自然而然便會讓那些明朝人大開眼界,覺得不可思議——歷史上幾百年的城市發展成果,在這里卻一下子跳躍到了最為成熟的階段,這怎能不讓人感到震驚呢?

  龐雨當初在“十三太保鎮瓊州”時期,就曾經對瓊州府的未來發展做過一個簡略規劃,但那只是一個很初步的構想,不久之后他本人就跑山東去了。真正將其完善和實現,還是后來經過了林漢龍,陳俊,付羽,應榮威等工程技術人員的不懈努力,以及胡雯和趙立德等前后幾任主政者的大力堅持,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而隨著城市的快速發展,由此帶來的一個最大變化,就是“市民階層”開始快速發展。其中一個例子,便是人力車的大量出現。

  ——緩步走出政府大院后門,遲正杰的手還沒有完全舉起來呢,便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棒小伙子,拖著一輛干凈整潔的二輪敞篷車出現在他的面前,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標準白牙。

  “客人要去哪兒?坐俺的車保證最快最穩。”

  “哦?”

  遲正杰楞了一下,本來他并不打算坐人力車的,但這個小伙子的熱情態度以及這輛干干凈凈的車子卻引起了他的興趣。小伙兒穿著長袖的白褂子,黑布肥筒褲,手腕腳腕部分都用細繩子扎住。腰間則是一條寬布腰帶,愈發顯得肩寬腰細。

  人透著精神,車子也被打理的極為精細:車上那些諸如鈴鐺之類的金屬構件都被打磨的閃閃發光,而皮質座椅和油漆面則都擦得油光锃亮——這顯然費了車主很多功夫。但由此帶來的成果,便是原本并不屬于“潛在客戶”的遲正杰坐上了車。

  “鴻賓樓認識么?”

  “當然,那地方俺可熟悉,一天要跑好幾趟呢。”

  “就去那兒,我不著急,不必跑太快。”

  遲正杰還是有點不太適應這種“人騎人”的舊社會交通方式,但那小伙兒卻很輕松的哈哈一笑:

  “放心吧您吶,肯定誤不了您的事兒。”

  一口北方口音讓遲正杰頗為懷念——他就是北方人,而在海南這邊很少能聽到正宗北方話了。就算是他們所習慣的普通話,在這里也難免受到本地方言影響,變得有些娘娘腔。

  小伙子跑的不緊不慢,當他跑起來時遲正杰就不方便跟他說話了。但那小伙子卻居然可以自己調節步伐幅度與呼吸吐氣的節奏,依然保持著對話狀態。

  “聽您的口音,您是北方人嘛?”

  “是啊,老家河北的。你好像也是那一帶人?”

  “誒,俺們家以前在通州,后來到了山東,再后來遇上兵亂,家里人都沒了……然后就到這兒了。”

  很慘的事情,但那小伙兒說起來卻是平平淡淡,顯然已經完全從中走了出來。當然遲正杰也不會刻意去詢問這方面,只隨口與他聊一些平常話題。

  坐在這種車子上,自然而然便會注意到同類——道路上時不時有其他人力車交錯而過,上面基本都有客人,看來車夫們的生意都不錯。

  “簡直不象是在明朝了。”

  遲正杰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如今的瓊州府,除了沒有電力供應外,在各方面看起來,其實很有點二十世紀一二十年代,民國小縣城的味道:街面上到處都跑著人力車。只要有客人在路邊招招手,立即便會有戴著大草帽,拖著帶篷兩輪車的人力車夫出現在客人面前。問明方向,根據路程遠近算錢,非常的方便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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