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反了吧!”
——在專門為此事召開的討論會上,當大明帝國要求瓊海軍“解釋”有關食鹽以及鑄錢事務的消息一經傳達之后,果然又在下頭激起一片喧嘩:
“無非又是想要錢罷了!”
“大老遠的幫他們平定了山東之亂,可以算是交投名狀;西班牙襲擊呂宋,他們一點忙沒幫也就算了,平白無故的就想要戰利品!給了戰利品也就算了,就當是維持友好的禮物——可現在他們還不知足,就憑那些豬一樣的官員,還想從我們手上收取鹽稅、錢稅?真當我們都是死人啊?”
“我們每次退一步,他們就要進一步,不能再妥協了!就算我們不鳥他們又能怎樣?他們能讓軍隊游泳登陸海南島?”
“我們只要一發狠就能打得明朝沿海片板不能下海,順帶隔斷長江!更狠一點的話,直接發兵登陸天津,炮轟北京城!奶奶的,讓那群明朝官員頭腦清醒一下,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是時候讓他們清醒一下了,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手里不但有錢,更有槍!”
“沒錯!要讓那群甜豆腐腦知道,我們咸豆腐腦絕不是好惹的!”
下面的旁聽席中,“群眾”們態度依舊十分激烈,叫嚷動武之聲比比皆是。不過這已經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反正每次跟大明王朝打交道總會有這么一批“武斗派”喊打喊殺,動不動就威脅著要打去北京城,一開始大家還當回事,時間長了難免審美疲勞。
反倒是在會議室中央的長桌旁,作為會議主體的委員會那批成員們倒還平靜,比起上一次討論呂宋戰利品事件時的一片喝罵之聲,這一回在委員會中表示憤怒的聲音大為減少。很多人臉上還顯出一種“早知如此”的表情,這其中甚至包括了葉孟言!
其實按照小葉子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如果他這時候還是坐在旁聽席上,肯定也是大喊開戰不止,但他如今卻是坐在中央正席上,而這個位置與旁聽席的最大差別在于:他的意見有可能會真正變成整個大集體的方針政策,進而影響到瓊海軍整體走向的。這就使得葉孟言不得不謹慎起來——若再像從前那樣隨便大喊什么要開戰要打仗之類的話,人家肯定立馬詢問他具體軍事方案怎么部署?后勤補給如何保障?以及最關鍵的:能否夠掌控好戰后局面?……等等諸多問題,以前可以兩手一攤:那都是參謀組委員會的工作,俺是群眾俺管不著。但現在他可沒這借口了,除非他還自愿回到“群眾”地位上去——問題是他肯嗎?
說到底,這就是在野黨和執政黨的差別了——執政黨需要為自己的發言以及所造成的后果負責。既然處在這個位置上就需要切實為整個大集體的前途走向承擔責任,有這么一條約束,無論他們平日里性格如何飛揚跳脫,真正遇到事情想法總會比起“一般群眾”要現實些。
集體決策的最大好處就是穩妥,有一兩個腦殘的也影響不了大局。即使是小葉子這樣不靠譜的家伙,進了委員會也不得不強迫自己學著成熟起來——如果有人進了委員會之后還是抱著徹底不負責的心思大放厥詞怎么辦呢?——很簡單,請他走路就是。委員會成員是選上來的當然也可以被選下去,而且如果大伙兒都認為你不適合這個位置那甚至不需要等一年之久,臨時召開一次全體大會就能改選。這是當初第一屆委員會成立時大伙兒出于對這個“領導機構”的擔心而特別制定出的約束制度,這幾年沒用上,但不代表沒用。
“……老爺子果然是高瞻遠矚啊。”
眼看著周邊旁聽席上一片鬧騰之聲,坐在決策席旁邊,準備隨時向委員會提供咨詢服務的一干參謀組成員也在竊竊私語——早在上一次,商討應對明帝國要求瓜分呂宋戰役戰利品時,李明遠老教授就明確指出過:這樣的事情今后肯定還會有很多。所以最好不要把瓊海軍先前與大明朝廷所達成的那個“招安”協議看作與明朝關系的最終結果,而僅僅只是個開頭——這不,果然應驗了。參謀組也預先向委員會打過預防針,故此委員會才能保持平靜。
旁聽席上鬧騰了一陣子之后,委員會里也終于有人提出了比較正式一點的意見——李江東就代表委員會中的“強硬派”開口了:
“我們與大明王朝的招安協議中是怎么說的?難道明帝國已經準備不再遵守這份協議了嗎?”
“招安協議中并沒有涉及到這兩個方面,事實上那份協議書最大的用處,就是確定了我們與明王朝的政治關系:我們雙方不再是敵人。但之后我們雙方的利益糾葛顯然不可能通過這一紙協議就徹底確定下來。各種新問題肯定會源源不斷出現,這次的鹽政和錢法只是其中之一,今后估計還會有其它方面的問題。”
龐雨作為代表向委員會陳述參謀組對此事的分析結果。而這個結果顯然不那么容易令人接受。
“該死的,這么說我們今后就要無休止的承受明朝敲詐?”
“當然不是,所有涉及到利益相關的事情,雙方談判在所難免。但現在主要問題是我們的觀念和明朝人相差太遠,我們覺得很自然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是大逆不道,而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在我們看來絕對不可接受。以前雙方敵對還無所謂,但現在很多地方需要合作,各種矛盾就凸現出來了。”
龐雨并沒有單純只說錢政鹽法兩件事,而是將話題擴展到整個與大明王朝的合作上——參謀組認為這樣的事情今后肯定還有許多,需要就此確立下一個大原則,而不僅僅是就事論事,每次 “難道我們非得跟他們合作不可嗎?自己發展不行?”
下面旁聽席中又有人提出異議,按照他們的議事規則,只要是當初瓊海號上的一百三十九名現代人之一,就都有權參與集體議事,包括提問,質詢和發言的權利與臺上管理委員完全一樣。只是在普通會議時旁聽席中人沒有投票權,除非要求投票的人超過了七十——也就是全體穿越眾的半數,那時候這次會議就將被視為全體大會,所有人都有表決權了。
故此對于旁聽席上傳來的正式意見,龐雨也必須作出回應——當然,先前那些明顯出于發泄情緒的狂喊亂叫可以不用理會。
“如果不與大明王朝合作,我們就無法利用到她那巨大的資源:包括人力,礦產,市場,以及最重要的一項財富——名義。大家可別小看這個,掛著大明帝國的旗號與外界打交道,跟用我們瓊海軍自己的名號,那完全是兩碼事。可以說,如果不是扯著明王朝這面大旗,我們對內連收稅都困難。而在對日本,朝鮮,安南,以及西方諸國的貿易上也會受到諸多制肘,不可能再象現在這樣順暢自如了。”
“怕什么!我們有槍桿子,搶就是了!”
臺上葉孟言憋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跳出來放了一炮。龐雨看他一眼,翻翻眼沒說話。還是坐在小葉子旁邊的林峰厚道些,開口解釋道:
“從長期的商業效率上看,搶劫遠遠比不上貿易,更不用說所承擔的風險了。很多事情,光靠武力是解決不了的。”
見是林峰接過了話題,龐雨也就繼續說下去:
“關鍵在于:我們當前對海南島,呂宋,以及臺灣三地的控制力,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明王朝的名義。就拿我們腳下的海南本島來說:真正直接被我們用武力征服的,其實只有臨高,瓊州兩處,中間的澄邁算是被威懾,但其余各地都沒有派兵過去,基本上都是傳檄而定的——而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正是因為我們從來沒公開跟明王朝決裂,哪怕當初占領臨高縣城,把五千明軍統統炸飛的時候,我們也從沒正式打出過造反旗號。因此各路地方官員,士紳,以及平民百姓在與我們合作的時候并不需要承擔太大的心理壓力,他們不需要擔著‘從逆’的風險在大明王朝和我們之間做非此即彼的選擇——盡管我們所做的事情實際與造反無異。”
“如果我們現在公開與明王朝決裂,首先是轄下各地的人心會發生混亂,當前海南島上除臨高,瓊州兩地外其余地方仍然是明朝官員在管理,一旦我們重舉叛旗,他們是否愿意繼續服從我們的統治是一個問題。當然我們可以派兵去鎮壓,但這個過程將消耗我們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以及時間。而在海南本島之外,呂宋,臺灣以及山東威海基地能否繼續保留都將是個未知數——我們的人手將不足以再維持那么大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