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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零 紛至沓來

  吳三桂肯定是沒讀過周先生的大作,所以也無法理解龐雨話中的梗,無法做出回應。廳堂中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這時候解席便上場了——龐雨已經完成了他唱白臉的工作,下面輪到老解來扮紅臉了:

  “我說,小吳啊。”

  解席上來就擺出老前輩的譜兒,拍了拍吳三桂的肩膀——吳三桂個子很高,若非解席也是個身高腿長的山東大漢,做這個動作還真有些別扭。

  “老龐呢,也是實話實說,把問題先擺出來,這樣咱們才能有針對性地解決,是不是?”

  先是被龐雨那句話弄得有點懵,再被老解這么一拍,吳三桂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便聽解席道:

  “遼東軍鎮跟咱們素來沒什么交情,不過你小吳算是個例外。就沖你喊北緯一聲師父,咱們也要拉你一把。將來你若真能爬到遼鎮統帥的位置,咱這也算是提前結個善緣么。”

  “那個……諸位之恩情,三桂絕不敢忘!”

  吳三桂面色潮紅,想要說幾句拍胸脯保證的話,卻又覺得好像顯得太操切,一時間便有些尷尬。好不容易才模模糊糊支吾出一句話,卻還是有些辭不達意——小伙子畢竟年輕啊,若是換了官場老油條過來,肯定會有更好的表達方式。

  解席倒不在意,依舊攬著他的脖子說道:

  “合作這種事情呢,也不必明公正道大喊出來,彼此心里有數就行了。小吳將軍你需要的,無非是對韃子的軍功,而這個其實并不需要緊跟著我們才能得到。”

  “哦?”

  吳三桂立即用極有誠意的眼光看向對方,而解席則充滿自信道:

  “我們不久后便會出擊,找到他們后與其干一仗,這一仗我們肯定贏——這一點無須懷疑。到時候那些后金和蒙古的敗兵肯定是四散而逃,而其殘余大部——如果還有的話,則勢必要退往關墻之外。你們遼鎮只需看準機會,發揮出騎兵的優勢,若能斷其后路,截殺其殘余部隊,當然便可以取得大功。若是不能,追殺一些敗兵游勇,弄個幾百上千顆首級,總是能跟朝廷討個情面的。”

  解席這么輕描淡寫幾句話,卻聽得吳三桂是面露苦笑——你們瓊鎮打勝仗就這么簡單的?找到對方,干一仗,贏?要能這么輕松做到,我們遼鎮軍又何必躲著不敢見人。

  但解席既然這么說了,他也不好當面反駁,只能這么相信。而按照這種思路來打算的話,遼東鎮兵馬接下來的行動原則其實也很簡單,就兩條:

  “其一,在我們與對方交手之前,保存好自己,別被韃子咬住了。”

  “其二,等到我們擊敗對方之后,再跳出來追殺敗兵撈軍功吧,能撈多少撈多少!”

  吳三桂稀里糊涂的走掉了,等離開天津城后,他才有點回過味兒來——短毛似乎答應了他許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沒答應。因為最后商定下來的兩條行動原則,即使沒有對方的許可,他們也完全可以實行。

  事實上,眼下吳襄軍的行動正是嚴格遵循第一條在做的,而等到瓊鎮與韃子大戰過后,若有便宜可占,他們難道還會老老實實窩在山溝子里么?肯定是跳出來搶人頭啊!這本是遼鎮最擅長的事情,還用得著短毛許可么?

  當然想通了這一點之后的吳三桂并沒有什么怨恨之心——他本也沒付出任何代價,就這么空口白牙的跑到人家那邊去行了幾個禮,說了幾句好話,難道還指望對方會砸鍋賣鐵的幫他?本來想的是雙方合作,但短毛既然完全看不上遼鎮的戰力,那合作也就無從談起。

  不過要說這一趟是全然白跑,那倒也不盡然——在取得了瓊鎮方面的許可之后,他們遼鎮行動起來多多少少會與對方有所配合,而非單純的搶功占便宜了。此外解席也同意他留下了數名傳令兵,瓊海軍在作戰之前和大戰之后都會第一時間通知遼東兵馬,以便于他們抓住戰機。

  如果不是不放心自家老爹,吳三桂本來都想親自留下,他希望能親眼看見短毛軍是如何與后金及蒙古強兵大戰并取而勝之,把握住其中的奧妙。可惜親爹那邊終究是更重要,所以只能安排了幾個最機靈的心腹部下留在天津,并叮囑他們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學著點。

  話說天津港這邊,在打發走了吳三桂之后不久,解席等人卻又迎來了一撥不速之客,這回卻是從京城過來的——大明皇帝派出的特使,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太監,曹化淳。

  嚴格說起來曹化淳不算是“不速之客”,因為北京方面郭逸等人已經提前兩天給這邊發來了電報,說是崇禎皇帝耐不住性子了,非要派個太監過來催促下。原先是打算派高起潛的——皇帝在軍事上依舊非常信任他。不過周延儒錢謙益等人在旁邊敲了點小邊鼓,說高起潛當初在山東跟短毛曾鬧過不愉快,短毛那幫人又是跋扈不知禮的,派過去沒準兒反會壞事。

  要說崇禎的性格剛愎,那也是要看時候的,如今在城外有大批韃子兵圍著的時候,他還是比較能聽得進諫言的,于是便換了個人——和錢閣老素有默契的曹化淳笑瞇瞇出場了。能在這時候離開北京城,可是需要一定勇氣的,曹太監此舉也算公忠體國,在皇帝那邊很是刷了一波好感。

  跟隨曹太監一起過來的還有幾名文官,都是錢閣老和周閣老一系的少壯力量——到短毛這兒刷軍功來的。朝中別的派系可能還對瓊海軍能否擊敗韃子兵有所懷疑,錢閣老卻是深信不疑,上一次的山東之戰,他借此一舉翻身,這一次的機會,當然更是要好好利用!

  只可惜這回的好處不能再由他一人獨占了——周延儒早就在旁虎視眈眈。夾帶里的人才也早就準備好,就等著蹭這一波了。比起錢閣老這一派系,周首輔的底蘊還要更深厚一些——這次過來的文官中間“周派”數量比錢派還要略多幾位。

  除此之外,來人中還有幾位京城勛貴年輕子弟,全都是跟短毛結了親的人家,想要借機過來探看一下瓊海軍的真正成色。大明武勛集團到如今已是頹廢不堪,但林子大了啥鳥都有,終究還是能找出幾個膽子大的。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居然是英國公世子,被稱為小公爺的張世澤——作為大明最高世襲公爵,世代執掌京師軍權的武將世家,英國公府還算保留住了一些武將傳統。龐雨記得這位最后的英國公也是在李自成攻破北京時一同殉難的,算是真正做到了“與國同休”,多少值得給他一些敬意。

  再加上陪同護送的一些錦衣衛和京營精銳,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百余人之多,可謂紛至沓來。

  其他人倒也罷了,曹化淳的出現,讓解席和龐雨兩人都深為惱火:

  “監軍太監?朱由檢還真是到死都改不了這多疑脾性啊!”

  曹化淳來的名義是勞軍,但人人都知道他的職責——替皇帝盯著短毛軍的一舉一動,并時刻向京師報告。所謂“欽差監視大臣”是也,正大光明告訴你,咱就是代天來監察巡視的!

  問題是瓊海軍可不愿受到這種約束。

  “憑啥呀,我們的軍隊管它明朝皇帝鳥事,看來上次表達的還不夠明確!”

  解席對此極為憤怒,甚至想要搞點歪門邪道:

  “要不,等出兵以后找個機會把那太監做掉?反正兵兇戰危的,死一兩個太監也很正常。”

  龐雨也很惱火,不過他多少保持了一些理智:

  “如果是高起潛的話,我倒是不反對做掉他。但曹化淳還是留著吧,他跟錢謙益走得近,勉強能算是咱們這一邊的。”

  “那就讓他這么大大咧咧在你我面前晃悠,膈應人不成?”

  “這個問題么,還是等唐隊長,王隊長他們過來后,再一起商量吧。”

  龐雨不想承擔起這份責任,而解席在聽到這句話后眼睛頓時一亮:

  “他們快到了?”

  “嗯,昨天打電報過來,船隊已經進入渤海灣,預計也就這一兩天了。”

  “好極,那就等他們來了再說。”

  數日之后,從呂宋,臺灣等地集結起來的瓊海軍主力部隊終于抵達天津港。由于港口無法容得下那么多艦船,許多艦船在送完人,下完貨后便只能趕緊離開,前去威海港停泊宿留。包括原本駐扎在港口內的津門艦隊也被打發出去執行巡邏任務,以空出泊位,容納數量空前的瓊鎮軍船。

  ——由文德嗣和凌寧各自率領的東海,南海兩大艦隊,自分家以后規模有各自擴大了許多,而這一次全都調來了北邊。本來鄭氏船隊也想來湊個熱鬧的,被告知實在是擠不進來,才只能悻悻作罷。

  天津軍民,無分男女老幼,包括剛剛從京城趕來的那一大群人,全都被狠狠震懾了一回。比如這會兒,一身大紅蟒袍的曹化淳正立于港口邊一座尚未完工的燈塔之上,這里視野良好,正可以俯瞰到天津港全貌,前兩天他剛來時便登臨過一次,當時只見藍天碧海,令人心曠神怡。

  然而此刻,曹化淳眼中所及,卻只有帆影遮天蔽日。海面上,舉凡他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一艘艘艨艟巨艦,將整個天津港,乃至于港外的一大片水域都給塞了個滿滿當當。

  “……瓊鎮之水師,竟然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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