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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七 朝廷的反應

  “大明朝需要個參謀部啊。”

  “不,我覺得他們當前最需要的急務應該是推廣標點符號!”

  ——瓊市坊的會議室,如今被臨時改造成了戰情室,一幫人看邸抄只看的齜牙咧嘴,個個都頭痛欲裂。這不是形容詞,真正是眼花頭疼——明朝文字都是沒標點,不分段的!

  偏偏那幫抄邸報的師爺為了保持書面整齊,以及節約紙張,寫的每一個字間距都差不多,而且肯定是從頭到尾填滿紙面。也不管其內容如何,句讀全要自己分辨。

  翻開來一看那當真是黑乎乎一片,讓人完全沒有閱讀欲望。對短毛來說雖然還不至于像王熙鳳那樣“字兒烏壓壓,他認得我來我不認得他!”,可這么若干篇文字從頭到尾通讀下來,委實是一件痛苦無比的事情。

  到后來他們不得不找了個文字師爺,專門負責給邸抄分句讀,如此才算是稍微好了一些——當然由此可能造成誤解歧義,那就管不了啦。反正那些塘報的內容本身也是疏漏錯亂,誤讀一點算不上什么。

  分清句讀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他們還需要從大量的垃圾訊息中尋找真正有點用的內容——按老杰克的說法,這些塘報根本不能被稱為是軍事情報,因為它們全都缺乏最基本的軍事素養。

  比如在某一封塘報中,匯報說抓到了某個韃子奸細,向其審問敵軍內情。說是有精兵八萬,分兵四萬打宣府,四萬打大同——這一聽就假的,以為分家產呢,還搞平衡的?——這是林漢龍的抱怨。

  又問其首腦是誰,答曰是“麻總爺”,連具體名字都不清楚——應該是麻登云,崇禎二年“已巳之變”中被俘的明將,這回改做帶路黨了——來自郭逸的補充,他最近一段時間對史書研究比較深。

  再問分配給他的職責是什么,說是潛伏于宣化城外,看城里有沒有出兵,出兵多不多,器械甲仗好不好……看清楚了回去稟報就行——可見對方的諜報水平也很低下,但總要比明朝強些——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覺。

  ——然后,就沒了,關于軍事的內容就這么點兒。接下來倒是細細闡述了這個奸細的姓名,年齡,家庭,籍貫,何時何地被后金俘獲。甚至連后金許諾他作諜探的賞賜都給寫上了:南朝女人一名,牛羊八只,驢一頭。當然還有軍方對其的處置打算:擬斬首。

  “……這寫的都是些什么東西啊!”

  原以為已經完全掌握了中華文字的老杰克如今感覺又回到了剛穿越那會兒,好不容易才在文字師爺的幫助之下看懂了這篇塘報,然后便發出了悲憤的哀鳴。

  ——這是寫給帝國皇帝的奏章,是發給大明朝廷中樞,用于確定軍事計劃的依據啊!就是這么個亂七八糟,眉毛胡子一把抓,沒個重點的玩意兒?這哪個白癡寫的?

  然后再一看文章欽差監視宣鎮糧餉兵馬邊墻撫賞等事御馬監太監臣王坤謹提——是宣府鎮守太監發來的報告,那還能要求啥呢?一個文化水準有限的養馬太監,本來在宮里沒準兒只是個倒尿壺的,如今卻肩負著宣府邊軍的諜報以及反諜報工作,能弄出這篇東西不錯了。

  況且平心而論,這篇匯報里好歹還算是有點“干貨”的,那些文臣武將們發來的東西更不能看。基本上就是哪哪哪挨打了,經過苦戰終于把敵人趕走,守住了防地。傷亡多少,損失多少,請求趕緊派援軍,求犒賞……諸如此類。

  至于敵軍是從哪兒來的,又是往哪兒退走,數量多少,兵種戰術如何……等等關鍵問題,幾乎無人提及。如果完全按照那些塘報上所言,此時大明的整個北方疆域已是一片火海,處處皆有警訊。入侵的韃子兵數量更是超過了十萬。

  當然每一封塘報中也都說自己如何奮勇作戰,打死的韃子足有數百上千,加起來恐怕也超過十萬了。只不過由于尸首被搶去焚燒為灰燼,所以未能取得首級。

  另有一點很有趣的——在許多塘報中都特意提到:“……各用火炮轟打,死傷賊夷無數,內有酋首二名。賊眾皆環哭而退,惜酋尸當即抬去不及斬級。”

  或者便是“……以鳥槍打中穿紅甲夷人落馬,夷被拉去,賊眾乃大哭而走。”

  ……等等諸如此類的疑似報告,隨處可見。

  ——看來袁都督雖死,他的故智卻被很多人學會啦。有棗沒棗反正打一桿子,多寫上一筆也費不了多少墨水,沒準兒哪天某個韃子酋首不小心就騎馬摔死了呢?到時候萬一正好應景兒,不就成潑天的大功了么!

  面對此類軍報,縱使林漢龍,郭逸,老杰克等人絞盡腦汁,也實在沒辦法分析出一個清晰的戰場態勢來。他們估計崇禎皇帝和那些大明中樞官員也不是什么天縱奇才,不可能做得比他們更好,多半會是更加糊涂。

  而大明朝廷的反應果然也正如他們所料,面對后金軍迅如烈火般的侵攻,根本做不出什么及時應對。體現在給那些塘報的回復上,便是“知道了”三個字。偶爾話多一點的,也就是“城守策援,俱要算出萬全,毋中奸計”,或者是“嚴飭各路將官多方固守,待援合剿,不得怯懈”之類的萬金油回復。真正的攻守反擊之策,卻是一條沒提。

  ——所以說明軍屢戰屢敗也不是沒原因的,中樞連最起碼的敵情都搞不清楚。雖有龐大體量,卻調動不起來。全靠前方將領自己發揮,對敵情的預測要么靠猜要么靠賭,打勝仗是運氣,打敗了才是正常。

  當然了,要說大明朝廷這段時間完全沒有動作,那也不盡然。前方消息不準,沒法做出針對性的安排,但后方相關工作還是做了一些的,主要體現在三處:

  其一是把兵部尚書張鳳翼給召回北京了。張鳳翼本來在天津考察武備,前段時間正好身體不豫,原打算在天津養病的。但是在皇帝連發數道圣旨,以及周延儒溫體仁等上司僚友借助短毛無線電報,平均一天三封的奪命連環催之下,太子少保兵部尚書仍加俸一級張老大人終于還是奉旨回京,帶病堅持工作,主持這一次的對后金戰事。

  為了路上安全,張老大人找到短毛借兵護送,龐雨很大方的派給了他一個營,由徐磊率領的六百多人跟著張鳳翼一同前往京師。到達北京之后自然是一頭扎進了瓊市坊里,大大增強了北京團隊的安全保衛力量。

  其二是朝廷重新任命了畢自嚴為戶部尚書,楊一鶴仍舊作他的漕運尚書不變。楊尚書這段時間正忙著自天津南下,沿著大運河一線檢查漕運工作,暫時就不回京述職了。好在戶部本就是畢尚書的地盤,楊一鶴接手后也沒對其做任何調整,畢尚書重回故地,應該是得心應手的。

  畢自嚴原本也想要鬧鬧小情緒,拒接圣旨的,但陪著宣旨太監一起過去的是錢謙益。老錢跟他談了會兒心,說景曾兄你憑白遭此一劫,心有不平也能理解。但眼下正是關鍵時刻,國家有難之時,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啊。

  畢自嚴接受了勸告,終于還是領旨重操舊業。于是皆大歡喜,除了侯恂——侯方域他爹,原本歷史上是他接任的戶部尚書,但如今卻只好繼續排隊了。

  另外第三件事,便是調派援軍。經歷過五年前“已巳之變”的混亂,這一回崇禎皇帝本人和大明朝堂諸公總算表現的冷靜了一些,沒有再不分青紅皂白到處發勤王詔書,連江南四川的部隊都給劃拉過來。

  因為有了“已巳之變”和登州之戰的實例,事實證明還是遼鎮部隊比較能打,所以朝廷只是向薊遼總督傅宗龍發出了調兵指令。作為袁崇煥和孫承宗的繼任者,傅宗龍水準也不低的,很快便傳回準信:已令山海關總兵尤世威和寧遠團練總兵吳襄各率標下精兵前往昌平,居庸一帶馳援,同時作為遼鎮核心的祖家軍,關寧悍將祖大弼也將隨后出戰,作為后援。

  當然,既然用上了遼鎮,那另一支比它名氣更響的部隊也不可能沒人提及——朝中確實有人上書的,說瓊鎮不也有一支強軍在山東么?為什么不將其調遣過來呢?距離京師還近著點呢。

  只不過這封上書沒有在朝廷中激起任何波瀾,沒人贊同,也沒人反對,根本連討論都沒有。除了上書的那個愣頭青外,幾乎所有朝臣都極有默契的對此保持了緘默。而這封上書被送進皇宮后也沒了下文,不聲不響的被“淹”掉了。

  林漢龍等人也是在好幾天以后,才從錢謙益那里聽說到這則消息。錢閣老大約是怕引起短毛的猜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但林漢龍對此完全不介意。

  “沒關系啊,只要大明朝廷能夠自己解決,咱們從頭到尾做個看客不也挺好么。”

  ——林漢龍現在是底氣十足,手握八百精銳,心態自然很好。反正就算京城失陷,他也有把握能保住大家的安全。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北京城里漸漸松懈下來。盡管前線依然經常送回緊急軍報,但戰線始終只是徘徊于宣大一帶。于是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看明白了——后金這次入寇,似乎并不打算深入,在邊境附近搶一把就能滿足他們了。

  瓊海軍的那批人當然更是這么認為——歷史書上就是這么記載的么,看來歷史的慣性依然強大,這一次的后金軍入寇,也差不多到為此為止了。

  既然確定京師周邊無恙,那他們的生意也就可以繼續下去。于是便給天津那邊發了電報,讓趕緊把積壓的貨物送過來。瓊市坊借著這一次休市的機會清查庫存,整理貨物,倒是好好的整頓了一下子,如今便準備重新開張了。

  而整個北京城的感覺也是類似,街面上已經漸漸不再有兵丁巡邏,基本上恢復到戒嚴之前的狀態。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直到八月份的某一天,風云突變!

  “前方急報,居庸關失守!總兵陳洪范陣亡!”

  “韃軍前鋒已至昌平!”

  忽如其來的壞消息驚呆了所有人,包括瓊海軍那些人亦是如此——史書上可沒這一出啊!難道是歷史改變了?

  而之后傳來的信息,終于讓他們確定歷史已經不同。究其原因,似乎還正是源于他們自己。

  ——韃軍統帥,后金大汗皇太極對外宣布了此次攻明的理由,除了史書上原本有記載的報復明邊將擾其境、殺其民、匿逃人等幾條理由外,還額外增加了一條:

  瓊州髡匪害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此番統軍南下,定要取得一“真髡”之首級,告祭十貝勒之英靈。倘若明國愿意主動交出髡匪,哪怕只有一人,大汗便可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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