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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8 吾亦可往

  文淵閣內,沉憶辰高坐上位,下方坐著于謙、蕭彝、年富三人。

  望著許久未見的于謙,沉憶辰心中說實話有些百感交集,這是自己仕途上的一盞明燈,無數次彷徨、猶豫、懷疑的時候,沉憶辰都會拿于謙的公心大義來激勵自己。

  沒想到時過境遷,自己一步步位列于謙之上,并且開始明白正義很多時候,跟效率以及結果并不完全匹配。

  可能這就是為什么,這個世界不能沒有于謙,卻永遠無法誕生太多于謙的原因。

  心中的感觸轉瞬即逝,沉憶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邀請眾部堂前來議事的內容,相比較諸位都已經清楚,那么本閣部就長話短說。”

  “酋首也先整合蒙古諸部以及女真三部之后,實力已然恢復到了土木堡一戰前夕的鼎盛狀態,再度蠢蠢欲動對我大明疆土心生覬覦,這次更是直接突襲忠國公統帥的西征軍。”

  “本閣部對待韃虜犯邊,向來都奉行睚眥必報的對等原則,既然也先膽敢伸手,那么大明就得斬斷他的爪子。回京路上我已經有了初步計劃,準備命定襄侯郭登佩鎮朔大將軍印,統帥漠南蒙古跟宣大邊軍,兵出衛拉特蒙古區域。”

  “命襄城伯李瑾掛征虜將軍印,前往遼東接替豐潤伯曹義,并充任總兵官一職,兵出科爾沁蒙古區域。”

  “現如今蒙古韃虜主力全部在西北部,中東部反倒兵力空虛,韃虜可以犯邊南下打草谷,我大明為何不能征伐北上懲戒不臣?”

  “寇可往,吾亦可往!”

  沉憶辰說出自己這番謀劃的時候,簡直是殺氣畢露,以往大明面對北方游牧民族的犯邊,大多數情況下是處于防守姿態選擇忍氣吞聲,直到明英宗朱祁鎮時期忍不住下去,毅然發動北伐遭遇了土木堡之敗。

  自古有一句俗話,叫做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天圣汗也先調集十萬鐵騎打算圍殲大明西征軍,這就給了沉憶辰北上西進的機會。

  燒殺搶掠這種事情誰不會做?

  只是以往大明文官集團主政,困在了“仁義道德”四字之中,很多事情沒辦法做到韃虜那邊心狠手辣。但對于沉憶辰而言,他不相信王道教化,只相信金戈鐵馬。

  邊疆百姓這么多年遭受到苦難,就應該雙倍奉還之!

  宣大跟漠南蒙古這條線由定襄侯郭登統帥,沉憶辰毫不擔心,遼東方面李達被留在了京師掌管神機營,總兵官豐潤伯曹義早年間有過棄城逃亡的先例。

  雖然事后在遼東兩場大戰中,豐潤伯曹義證明了自己的忠誠跟膽量,但是按照沉憶辰的評判標準,他的能力防守有余進攻不足,加之年事已高不適合繼續鎮守遼東這等軍事重鎮。

  接替的襄城伯一脈算是沉憶辰舊識,早年間還在應天成國公府時期,家宴上就曾會面過上一輩襄城伯李隆,對方擔任南京守備這一要職,可謂是位高權重。

  不過正統十一年,前任襄城伯李隆調任京師,明英宗朱祁鎮賜寶刀讓他代天子巡邊大同。正是這番奔波,引發了李隆舊疾于正統十二年病逝。

  李隆病死之后,正統十三年嫡長子李珍襲封襄城伯爵位,僅在一年之后戰死土木堡,于是乎第三子李瑾襲爵,成為了第四代襄城伯。

  從這段歷史可以看出來,襄城伯一脈稱得上是為國盡忠效死,尚武家風也得到了良好的傳承。現任襄城伯李瑾別看名聲不顯,可沉憶辰卻有著歷史上帝視角,知道對方在成化年間驍勇善戰,曾三次佩將軍印平定四川叛亂,完成了大明對于西南的改土歸流,最終死后被追贈為芮國公。

  臨陣換帥,普通將領扛不住質疑,需要用這種家族聲望顯赫的勛戚去坐鎮,這就是沉憶辰選擇襄城伯李瑾的理由。

  聽完沉憶辰的排軍布陣,在場三部尚書此刻全部陷入沉默之中,他們受到召集議事之前,猜測到以沉憶辰的性格肯定要展開對韃虜的報復行動。

  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番大動作。

  明朝一般只有大型軍事活動,才會讓統帥佩掛將軍印,現在除了忠國公石亨的征西大將軍印,又出現了定襄侯郭登的鎮朔大將軍印,還有襄城伯李瑾的征虜將軍印。

  同時出現三位掛印將軍,這等規模已經不輸明初洪武永樂年間的北伐架勢,難道說沉憶辰真就打算順勢展開全面戰爭嗎?

  年富跟蕭彝兩人與沉憶辰關系親密,不好直言說出自己心中的質疑,但兵部尚書于謙性格一貫剛直,當即就指明道:“沉元輔,現在正是寒冬臘月時節,漠北草原有些地方積雪厚達數尺,稍有不慎便會傷亡一片,將士們如何在這種時節出征?”

  “就算強令九邊跟遼東軍出征,運河被冰封無法從南方運糧,光靠著通州大倉跟軍倉余糧,很難堅持人吃馬嚼的消耗。土木堡一戰尤未遠矣,還請沉宮保切莫重蹈覆轍!”

  于謙說話就是直接,鵝毛大雪的環境下出征,恐怕還沒有見到敵軍,己方就會出現極高的非戰損失。如果再讓也先抓住時機回援,那么征伐邊軍跟遼東軍,說不定會遭遇全軍覆沒的結局。

  這等傷亡大明承受不起,沉憶辰被憤怒給沖昏頭腦,有些過于異想天開了。

  能說出這番話,于謙就已經做到了得罪沉憶辰的準備,不過預想之中的惱羞成怒畫面并沒有出現,沉憶辰臉上浮現出一抹澹澹笑容,點頭非常客氣的回道:“于少保言之有理,確實此時大規模出征風險極大,是對大明將士不負責任的行為。”

  “本閣部這番任命僅是為了來日做好戰前準備,并不是打算全面出征,相反我們可以借鑒韃虜犯邊的經驗,小規模精騎多路出擊,對蒙古諸部駐帳來個精準打擊。”

  “不求殺傷他們多少兵馬,只要做到盡快速度擄掠牛馬羊群以及人口,就可以返回境內。甚至可以更退一步,哪怕無法把戰利品給帶回來,當場宰殺掉牲畜摧毀韃虜的戰爭潛力也足矣。”

  “同樣的損失,大明可以承擔十次百次,韃虜卻無法承擔一次!”

  沉憶辰在麓川戰役結束,午門獻俘的法場上,曾與“同年”孟凡有過一場對話,來驗證戰爭結果到底是不是成王敗寇。

  當時沉憶辰給孟凡的回答,很殘忍的直言麓川注定會被打上叛賊的便簽,原因就在于雙方實力使然,大明可以失敗無數次,麓川卻一次都不能失敗,榮耀終究歸于大明!

  今日沉憶辰說出類似的話語,那便是哪怕大明跟蒙古互相“換家”,大明對于損失的承受能力,農耕民族要十倍百倍強于游牧民族,這是文明發展的必然結果。

  戰爭比拼的就是底蘊跟潛力,沉憶辰籌劃的北伐第一步,就是逐漸削弱蒙古汗國的戰爭潛力。

  這番赤裸裸的報復言論出來,讓于謙這種傳統文官一時感到有些不適應,畢竟專門針對百姓跟牲畜的襲擊方式,以往是蠻夷的專屬手段,大明這種禮儀之邦不屑于為之。

  但于謙是一名務實的官員,哪怕這種觀念違背了儒家理學仁義觀念,他依然能理智判斷出利弊得失。可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個現實問題擺在眼前,那就是如何找到韃虜的各部落駐帳所在?

  要知道大明開國這么多北伐失敗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實力不足無法剿滅蒙古,而是草原實在太大了,想要找到蒙古主力位置并且完成合圍,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漢朝同為名將的李廣,一生遲遲卡在封爵的門檻前,就在于數次對于匈奴的關鍵征伐戰爭,他領兵在茫茫大漠中迷路,這才造就了冠軍侯霍去病的傳奇經歷。

  “沉元輔,對蒙古駐帳精確打擊的前提,是知道它們在草原上的位置,這點如何做到?”

  面對于謙的質疑,沉憶辰臉上笑容更甚,他目視著對方回道:“早在趙緹帥掌管錦衣衛初始,本閣部就與他商議往蒙古汗國安插了大量夜不收跟錦衣衛暗探,他們對于蒙古諸部駐帳位置基本上摸清楚。”

  “只要我軍有合格的向導,再加上出其不意的突襲,韃虜們是反應不過來的,想要轉移族人跟牲畜都不可能。”

  聽到沉憶辰這話,于謙臉上終于流露出一絲震驚,趙鴻杰是在景泰朝二年擔任的錦衣衛指揮使,也就是說早在七年之前沉憶辰就開始布局對蒙古汗國的征伐,著實有點太過于驚人!

  要知道那個時候大明經歷了一些列變故,國力處于孱弱時期。朝中文武百官更多還是想著,如何應對韃虜的進攻,避免兵臨京師城下的局面再度發生。

  沉憶辰卻逆其道而行之,早早運籌帷幄謀劃著對韃虜的反攻,這份遠見卓識簡直整個天下無出其右!

  “沉元輔高瞻遠矚,下官心悅誠服。”

  于謙站起身來,朝著沉憶辰拱了拱手致意,他本以為這次議事是一時興起的報復,結果沒想到是決勝千里的號角。

  “于少保客氣。”

  沉憶辰拱手回了一禮,然后繼續說道:“雖然定襄侯跟襄城伯均是當世名將,但各自鎮守一方很難做到聯合行動的完美無瑕。本閣部這次召集于少保議事,除了是告知反擊韃虜的計劃之外,更是期望于少保能坐鎮九邊,統籌兩鎮之間兵馬的協同作戰。”

  按照沉憶辰對于朝廷制度的規劃,兵部將淪為徹底的執行部門,那么兵部尚書就應該親臨戰線,作為總指揮去統籌各路兵馬之間的溝通跟配合,大腦決策放在內閣。

  另外在某種意義上,起到類似于文官監軍的作用,只不過沉憶辰把戰時的最終決策權,下放到軍事主官手中,避免出現外行指揮內行的情況發生。

  “本官身為兵部尚書,責無旁貸!”

  沒有絲毫的猶豫,于謙就接下了沉憶辰的任命。

  其實這幾年朝堂勢力風云變幻,讓于謙萌生出了一種心灰意冷,他做官的理念是匡扶社稷造福萬民,不是沉迷在官場的爾虞我詐中勾心斗角。

  加之他很清楚自己過于剛直的性格,一旦卷入到朝堂政治斗爭之中,很難做到全身而退。既然如此的話,那么就遠離這些是非紛爭,等到實在無法接受的那天到來,就上疏致仕告老還鄉。

  沉憶辰這次任命,重新點燃了于謙內心的火焰,他渴望能為大明做點實事,哪怕要從京師中樞調任邊疆苦寒之地,面臨著各種潛在的危險。

  對于于謙的答應,沉憶辰沒有絲毫意外,他就是一個大公無私之人,是承載著大明氣節的嵴梁。

  安排完于謙的任命,沉憶辰就把目光轉向年富跟蕭彝說道:“冬季嚴寒,出征更要保證將士們的補給跟后勤,這方面就交給大司徒跟蕭部堂來統籌。”

  早在聽到沉憶辰要發動反擊,年富跟蕭彝兩人就知道召集自己前來議事,肯定是為了供應邊關將士們的后勤。

  現在大明經過幾年的開源節流,以及結束麓川戰役的休養生息,國庫維持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不成問題。不過之前財政結余,更多是放在了忠國公石亨統帥的西征軍身上,現在沉憶辰又要調動漠南蒙古跟遼東軍,三面開展地主家也沒有余糧。

  私交歸私交,公事就得公辦,蕭彝當場就拱手道:“沉元輔,國庫財政還算充足,短時間的小規模戰役是能保證邊關將士供給。”

  “但是冬季漕運冰封,南糧無法北上,要是征伐規模超乎了限度,就會出現后勤緊缺,并且還會遭受到朝廷其他官員的質疑。”

  “就看沉元輔如何把握這個度了。”

  面對蕭彝的質疑,沉憶辰解釋道:“蕭部堂放心,現在還沒有到全面北伐的時刻,僅需要維系一兩萬兵馬的后勤即可。另外小規模精騎多路出擊,完全可以做到以戰養戰,韃虜的牧場營地,便是我大明鐵騎的補給糧倉!”

  言盡于此,堂下三人再無疑問,紛紛起身朝著沉憶辰躬身道:“下官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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