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炙熱的洞窟中,一場激烈的戰斗才剛剛結束。
大量惡魔的尸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流淌出來的鮮血匯聚成一個個血池。
許誠漫步在惡魔尸體當中,檢查是否還有活口,及時進行補刀。
近百名士兵坐在洞窟的一角,包扎傷口和休息,他們時不時抬頭望向許誠,面露崇敬之色。
隨手將一個還剩下一口氣的惡魔解決掉,許誠借著一塊大石頭遮擋士兵們的視線,從身上掏出一枚用惡魔骨頭削成的骨釘,用力地釘入地下,抹去痕跡。
“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用?”
埋下釘子后,許誠在心中向夢魔發問道。
這一年中,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打惡魔之外,就是在遵照著夢魔的指示,將大量的骨釘悄悄埋入到地獄之門的周圍。
他知道,這種行為肯定是針對地獄之門的封印,但生命之神既然什么表示都沒有,那他也只好照做。
“嘿嘿,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夢魔就像復讀機一樣,重復著這句話,每次許誠發問,它都會用這句話來搪塞他。
許誠放棄詢問,從石頭后走出來,來到了士兵們前面。
士兵們紛紛從地上站起來,排列整齊。
許誠看向其中一個士兵:“下一個需要清理的地點呢?”
士兵急忙掏出地圖檢查一遍,然后匯報道:“沒有了,這里已經是最后一處。”
要塞擋住了地獄之門,但周圍還有許多細微的空間裂口,不少惡魔偶爾會從裂口中跑出來,需要定期進行清理。
許誠就主動承擔了這個既麻煩又危險的任務,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率領士兵外出清理躲藏在地下的惡魔——主要還是為了在各地埋釘子。
他看向面露期待的士兵們,下令道:“那就回去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雖然在許誠這位傳奇士官長的帶領下,清剿隊伍的傷亡比起以往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可是長期在外活動,也讓他們的精神和肉體都飽受折磨。
這深入地下數萬米的環境,并不適合人類生存,盡管這里的士兵都擁有超凡的體質,但也無法在外面堅持多久,只有回到擁有生命之神庇護的要塞中,才能維持基本的生存。
回到要塞后,許誠剛剛交接完任務,正準備回去休息一下,就被一個士兵給喊住了。
“士官長,軍團長正在開會,請您立刻過去。”
許誠只好帶著疲憊,朝會議室走去。
沿途不少巡邏的士兵見到許誠,都會向他投來尊敬的目光。
來到要塞已經接近一年,許誠靠著自己強大的實力和平易近人的性格,深受士兵們的愛戴,積攢了非常高的聲望。
來到會議室門口,兩個站崗的士兵見到他也沒有阻攔,反而主動打開大門。
會議室內,作為軍團長的希琳坐在主位上,正在和手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將領們開會。
見到許誠貿然進來,這群將領非但沒有不悅,反而一個個都熱情地主動開口跟他打招呼。
“洛克,回來啦?”
“記得多休息啊。”
“吃了嗎?一會要不要跟我去吃點好的。”
許誠逐一回應著大家的熱情,準備在角落里找個位置坐下,但是希琳卻開口:“過來。”
他只好走過去,在希琳身邊的空位坐下,儼然一副二把手的模樣。
誰都能看出希琳對許誠的重視,但沒有人感到忌妒,在這一年間,許誠已經用他的硬實力,讓這里的所有人都深感服氣——不服氣的要么發生意外,要么提前退休了。
他現在的軍銜很低,那是因為資歷尚淺的緣故,畢竟軍隊是一個非常講究資歷的地方,可是沒有人懷疑,許誠將來會接替希琳的位置,成為新一任的軍團長。
這一點,也能從希琳對待許誠的態度就能看出來,每次開會都要求他列席旁聽。
會議繼續,內容是半個月后的惡魔浪潮。
每隔三個月,地獄之門就會有大量的惡魔從空間裂縫中涌出,形成如同洪水般的巨大浪潮。
這對要塞來說是一個極為嚴峻的考驗,必須提前做好各種規劃,準備好充足物資和人員的補充。
今天的會議顯得有些沉重,因為要塞的物資和人員都開始出現了明顯的緊缺。
這座要塞,每年都要消耗海量的物資和人員,費用一直由阿諾德和周邊其他國家均攤。
為了對抗惡魔,一開始各個國家都還很樂意出人出力,可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拖欠費用,最后變成阿諾德在一力承擔。
這些年下來,阿諾德也漸漸感到吃力,每年供應的物資在逐漸減少,今年更是雪上加霜。
會議上,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們已經多次向阿諾德提交增加物資的申請,可是一直得不到明確答復,甚至連最新一批送下來的物資,都不足原本的一半。
這樣下去,整個要塞就要維持不住了。
“好了。”
見到氣氛十分凝重,一直沉默的希琳終于開口:“我會想辦法向生命之主求援的,大家還是集中精力,應付半個月后的惡魔浪潮,這是今年最后一波了。”
眾人都打起精神來,如果偉大的生命之主出手幫助的話,確實可以緩解要塞如今面臨的各種困境 會議解散后,許誠正準備離開,希琳卻開口喊住了他:“洛克,你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其余將領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曖昧表情——自從半年前的惡魔浪潮中,許誠從兩個炎魔的圍攻下將希琳救下來后,就經常被她留下開小灶。
孤男寡女,說沒有擦槍走火,鬼都不信。
不過出于對兩人的尊敬,沒人敢私下編造什么桃色新聞。
面對眾人調侃的視線,許誠早已習慣,跟在希琳身后離開會議室。
這地下世界中沒有日月交替,作息全靠鐘聲來判斷。
在晚鐘響起后,士兵們都齊聚食堂,開始吃晚飯。
希琳邀請許誠一起留下來吃飯,她的晚飯十分簡單,作為整個要塞的最高長官,希琳的生活堪稱清苦,沒有任何享受。
一起吃完晚飯后,許誠還得陪著她來到要塞的頂層,漫步消食,順便聊一聊。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這里已經一年了。”
走到女墻邊,希琳雙手放在墻垛上,開口問道:“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是準備繼續留下來?還是回到地面上?”
許誠也感覺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一年就過去了。
“我還沒有考慮清楚,到時候再說吧。”
他現在是身不由己,無論去哪都不是自己能說了算。
希琳眺望著遠處的地獄之門,忽然開口道:“我已經向上面打了申請,等抵御半個月后的惡魔浪潮,你就回去吧。”
許誠吃驚看著她:“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留下來,繼承你的位置。”
這半年來,希琳一直在將許誠當作繼承人培養,沒想到最后竟然要把他送走。
“我的位置很好坐嗎?”
希琳頭也不回地說道:“這個鬼地方沒有四季,也沒有日月,留在這里是沒有未來的,你還年輕,應該有更好的前途。”
“那你呢?”
許誠看著她的側顏:“我記得你也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這里吧?”
希琳鎮守地獄要塞十幾年,以她的功績,早就可以申請調離此地。
“機會還是留給年輕人吧。”
希琳輕聲說道:“我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
許誠還要說什么,忽然聽到夢魔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你不是很好奇我讓你埋骨釘的原因嗎?馬上你就能看到了。”
沒等許誠驚詫它忽然的開口,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鐘聲響起,當了一年的軍人,他很清楚這是最高等級的警戒。
他下意識朝前方看去,幾公里外,那面千米高的巖壁上,無數的空間裂縫冒出來,迅速地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同樣高達千米的巨大門扉。
門扉上纏繞著一圈圈閃爍著金光的鎖鏈,這就是地獄之門的真正模樣,上面那些鎖鏈都是生命之神封印的具象化。
此刻,大門正在從內部緩緩地推開,上面的鎖鏈被繃緊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
“為什么……”
看到這前所未見的一幕,希琳震驚到失神。
地獄之門的出現,意味著封印被徹底撬動了,但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駐守在這里數百年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許誠卻知道,這應該是自己的功勞——他這一年中鍥而不舍地埋下大量的骨釘,終于撬 動了生命之神留下的封印。
“洛克,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夢魔的聲音在許誠心中響起:“解除地獄之門的封印,迎接偉大的撒爾托斯降臨此世!
“能不能不要發出這種反派的聲音?”
許誠在心里吐槽一句,然后抓住還在震驚的希琳的手腕,拖著她往回跑。
來到指揮所中,將領們都已經齊聚一堂,但所有人都是面帶驚慌,他們從未碰到過這種事。
每個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希琳身上,但是希琳此刻也是一副無法鎮定下來的表情,難以做出決策。
封印被撬動,海量惡魔將傾巢而出,這絕不是一個小小要塞能夠阻擋的了,所有人留下來都得死。
“各位。”
早有心理準備的許誠直接站出來:“立刻組織撤退,放棄要塞。”
“不行!”
希琳一下子反應過來,斷然道:“要塞決不能放棄!”
這座要塞幾百年的歷史,無數人在這里為了阻擊惡魔獻出生命,無數人犧牲的意義,讓希琳無法容忍要塞在自己手中丟失。
“各位,要塞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多闡述。”
希琳向前一步,環視驚慌失措的將領們:“我們的使命就是阻擋惡魔,哪怕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許誠后退一步,心中有些愧疚。
這里的士兵將堅守要塞當中崇高的信仰,卻因為他而陷入現在的絕境。
但這是神靈與魔王之間的斗爭,他們這些渺小的個體只能隨波逐流,無力反抗。
許誠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這群士兵白白犧牲。
希琳還在跟將領們加油打氣,忽然感到后頸一痛,她趔趄著向前一步,用不敢置信的表情向后看。
還沒見到許誠的臉,她就兩眼一黑,撲騰一聲倒地。
昏迷前,她心底浮現出一個最后的念頭——洛克,我看錯你了,你這個膽小鬼!
其余將領都吃了一驚,沒想到許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偷襲打暈希琳。
“洛克,你這個家伙!”
他們都憤怒起來,以為許誠是為了逃跑而打暈希琳的,這種膽小的行徑令他們十分鄙夷。
“下令撤退吧。”
許誠環顧一圈:“我留下來斷后,我比你們所有人更強,我可以給你們爭取足夠撤離的時間。”
“你……你說什么?”
眾人憤怒的表情僵在臉上,本以為許誠是想離開才打暈希琳,原來他是想一個人留下來,給大家爭取撤離的時間。
原本誤會他是膽小鬼的人,忽然感到愧疚。
一個將領忽然站出來:“我陪你一起留下來。”
留下來幾乎是必死無疑,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已經是將生死都置之度外。
“好兄弟!”
許誠走過去,一拳擊中對方的腹部,將他打得兩眼一翻白,直接昏死過去。
他環顧一圈:“還有誰?”
幾個本來想站出來的人,又悄悄把腳縮回去了。
撤離進行得很快,因為長期缺少人員補充,要塞中的士兵已經只剩下幾千人,不需要攜帶沉重的物資,很快就能跑路。
有不少士兵想要留下來與許誠一起斷后,但是都被拖走了。
將領們帶著昏迷不醒的希琳,回首眺望孤身一人站在城墻上的許誠,紛紛紅了眼眶。
他們才是真正的膽小鬼,順著許誠給的臺階下而跑路。
城墻上,許誠望著隊伍離去,微微嘆了口氣。
“你在嘆息什么?”
夢魔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許誠心底響起:“你在他們心里快要成為圣人了,如果他們知道封印是你撬動的,臉上不知道會露出什么表情呢?我還不知道,原來你還這么有愛心呢。”
許誠冷澹地吐槽回去:“用你發育不完全的小腦,完全不發育的大腦好好想一想,不把這群礙事者送走,等一會他們阻礙我怎么辦?”
“呵,我承認你說得還有點道理,那就快點過去解開封印吧。”
夢魔的聲音變得高昂起來:“我快要等不及了。”
許誠扭頭望向幾公里外的地獄之門,整個門已經被推開了明顯的門縫,上面的鎖鏈已經繃緊到極限,隨時都會斷裂。
希琳那群人誤會了,就算地獄之門被打開,也不會有海量的惡魔跑出來。
會跑出來的惡魔只有一只——地獄的魔王:撒爾托斯。
在世界背面,也就是地獄當中,撒爾托斯的地位相當于神靈,但它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一直想要入侵到正面來。
許誠跳下城墻,朝地獄之門走過去,同時在心中詢問夢魔:“生命之神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你們的存在,甚至還在我身上放置了監視的力量,你們難道一點都不擔憂嗎?”
“神靈都是虛偽且傲慢的,生命之神以為自己能夠掌握局勢。”
夢魔洋洋得意:“但是,偉大的撒爾托斯早已洞察一切,趕緊過去打開封印吧。”
許誠已經來到了地獄之門的前面,在高達千米的巨大門扉之前,他渺小得就像一只螞蟻,想要開門就像蚍蜉撼樹一樣不自量力。
但是,許誠這一年到處買釘子,也不是白費功夫,早就借助夢魔的力量,將封印挖出一個缺口。
他高舉起右手,將體內的夢魔力量徹底釋放出來。
漆黑的力量從他右手上噴涌而出,宛如濃煙般滾滾升騰,最終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了地獄之門上面的鎖鏈,傾盡全力地一扯。
以夢魔的力量,當然無法撼動封印的分毫,但是門內魔王的力量,早就讓封印的承受力達到了極限。
原本就繃緊到極點的鎖鏈,這一扯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羽毛,直接將鎖鏈扯斷。
斷掉了一根,接下來就是多米諾骨牌,剩下的鎖鏈不需要夢魔動手,就已經被根根崩斷了。
當所有的鎖鏈都被崩斷時,封印也就被解除了,地獄之門終于打開。
兩扇門扉驟然轟開,恐怖的氣壓從門內吹出來,以許誠的實力,竟然也被吹飛,一口氣飛出幾公里,重重撞在要塞的城墻上。
漆黑的大門中看不出任何東西,只有無窮無盡的氣壓在傾瀉出來,將眼前的一切橫掃一空。
許誠被這強烈的氣壓壓在墻上動彈不得,他的心忽然一季,強忍著氣壓睜開雙眼,看到地獄之門中,緩緩伸出一只漆黑的手掌,抓住了門框。
地獄之門足足有千米高,而對這只手掌來說,反而顯得有些狹小。
又一只漆黑的手掌從門內伸出來,抓住了另一邊的門框。
緊接著,一個黑色的腦袋從門里面探出來。
地獄的魔王:撒爾托斯!
以許誠如今的實力,他根本看不清楚這個魔王的真實面貌,它就像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光輝,只能隱約看到是一個頭頂長著羊角的形象。
但是周圍環境的變化,已經宣告了這位魔王的到來,氣壓形成的狂風開始凄厲呼嘯,溫度降低到生物無法生存的極寒。
許誠竟然感到無法呼吸,身軀承受著撕裂般的痛楚,僅僅只是朝撒爾托斯看一眼,他就感覺雙眼快要瞎了。
“啊!偉大的撒爾托斯!
夢魔從許誠體內飛出來,跪在地上,不斷朝魔王進行著五體投地的大拜,口中發出宛如哭泣般欣喜的吶喊。
撒爾托斯沒有搭理這個小卒子,地獄之門對于它龐大的身軀來說過于狹小,只能勉強地擠出上半身。
許誠還貼在城墻上承受著直面魔王的痛苦,但他沒有做出任何行為,他知道,接下來并不是自己的主場。
下一刻,許誠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生命氣息從自己體內涌起,就像初春第一顆破土而出的嫩芽,如此地翠綠和勃勃生機。
環繞周身的痛苦消失了,但許誠也無法動彈,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傀儡。
生命的綠光從他的體內涌出,就像液體般塑造形態,逐漸凝聚成一道高達千米的綠色人影。
這人影分辨不出男女,只能看到她有一頭翠綠的長發,下半身長滿了樹根與枝葉,仿佛與大地連為一體。
她輕輕一揮手,原本敞開的地獄之門驟然關緊,直接夾住了半邊身體擠出來的魔王。
“撒爾托斯,瞧瞧你現在狼狽的樣子。”
生命之神浩瀚的聲音,在這個地下世界中響起:“你就像是困于囚籠中的野獸,擠在囚門無法動彈,如此地可笑。”
“阿刻索,這就是你的目的?”
撒爾托斯的聲音就像擂動的巨鼓,每一個字節,都讓許誠的心跟著勐烈跳動,他懷 疑如果不是生命之神就潛伏在自己體內,那么撒爾托斯只需要開口說話,自己的心臟就會被震爆。
“愚昧如你,難道還不能明白嗎?”
生命之神阿刻索的目的很簡單,在許誠的舉報下,她知道了撒爾托斯妄圖弒神的舉動,于是將計就計,把許誠派遣到地獄之門來駐守。
撒爾托斯果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利用許誠來解除地獄之門的封印。
當撒爾托斯半邊身體擠進來時,阿刻索出現了,她要趁機一舉殲滅這個總是妄圖偷渡的魔王。
“我當然明白!”
撒爾托斯的聲音帶著譏諷:“自詡聰慧的你,難道沒有看出這是針對你的陷阱嗎?”
話音剛落,撒爾托斯擠在地獄之門的龐大身軀,驟然化作了無數的飛灰。
“哈哈哈哈,來吧,撒爾托斯大人,請盡情地使用我吧。”
在夢魔的狂笑聲中,許誠感到一股不屬于它也不屬于生命之神的恐怖力量,從自己的體內破繭而出。
地獄魔王撒爾托斯,以夢魔為胎盤,從許誠的體內誕生了。
原本應該半邊身體還在地獄中的撒爾托斯,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竟然借助夢魔的靈魂與軀體,徹底誕生在許誠的體內。
神靈與魔王的力量,同時存在于他這副小小的身軀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