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源說話間,拿起桌邊的一張凳子,坐到了床邊,然后手輕輕一招,置于桌上的藥碗竟然平穩地飛到了楊清源的手中,碗中的藥液沒有半點漣漪,猶如從未動過一般。
如今的楊清源單以對于真元的控制力而論,已經遠超一般的洞玄境武者。
一旁的李莫愁卻沒有察覺到楊清源的動作,只是低頭沉思,剛剛楊清源所說的話。
竟然有會羨慕陸展元的人?!
眼前的年輕人,是大周的榜眼,聞名天下的詩杰,年紀輕輕便已官居四品?!
這樣的人會羨慕陸展元?!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嗎?!李莫愁的心緒有些亂了。
李莫愁行走江湖多年,垂涎她美色的正邪兩道中人,數不勝數,但她都嗤之以鼻,但聽到楊清源說羨慕陸展元的時候,李莫愁的心還是忍不住加速了。
“可惜了!在下不能早點遇到李道長。”楊清源頓了一下,“若是在陸展元之前遇到李道長,或許,李道長的人生會有所不同。”
“你和黃蓉名氣相差仿佛。然而你們兩人在江湖上的名聲,卻可謂天差地遠。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原因嗎?”楊清源道。
但是李莫愁的眼中卻閃過一絲波動。
李莫愁忍下心中悸動,開口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什么叫道不同?沒有人能夠真正的無視別人的看法。難道李道長不希望被人認可?被人贊美嗎?!我相信而所有的人,都希望獲得別人的承認。即便是罪大惡極的大魔頭,在最初的時候,也一定想過,若是自己成為萬眾敬仰的英雄,該有多好,我不信李道長剛出古墓之時,就想當赤練仙子!”
李莫愁下意識想要反駁,卻最終沒有開口。
喜歡被別人贊美,是人類的天性。
楊清源是如此,李莫愁也是如此。
李莫愁終究也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又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只是,造化弄人。
青春年少之時,不堪古墓的冷清,羨慕塵世的繁華,所以李莫愁逃出了古墓,來到了人間。
最初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人性本善抑或人性本惡,孟荀二位夫子的學說爭論千古,這是一個可能永遠沒有結果的難題,但是李莫愁的轉變,卻是實實在在的。
黃蓉出山,遇到的是郭靖,得到的是一生一世的承諾,受郭靖的影響,所以黃蓉現如今俠名滿天下,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的確是頂好的結局。
女人想要擁有的所有一切,黃蓉幾乎都有了。
很多人都說遇到黃蓉,是郭靖最大的幸運。
然而對黃蓉來說,能夠遇到郭靖,又何嘗不是她最大的幸運?
而同樣是懵懵懂懂踏入塵世的李莫愁,遇到的卻是陸展元。
她為他背叛師門,他則是和另外的女人相約白首。
昔日緣定三生、山盟海誓的誓言,最后全部都變成欺騙。
這對于一個女人而言,打擊是不言而喻的。
李莫愁是在放棄了一切之后,才發現陸展元放棄了她。
她竟然最終什么都得到,反而失去了一切。
她以為陸展元會是她的整個世界,然而到頭來,卻是整個世界都放棄了她。
這種情況下,當初那個單純得近乎白丶癡的李莫愁,宣告死亡,初心死而惡心生。
取而代之的,是“赤練仙子”李莫愁。
這些年來,李莫愁確實殺了不少正邪兩道之人,心狠手辣,被江湖中人視為女魔頭。
但是這一切的根源,難道就真的是李莫愁一個人的錯?
李莫愁、小龍女、黃蓉,在楊清源看來,其實都是一種人,性格偏執,心性淡漠。
黃蓉初出江湖之時,自小受父親東邪黃藥師的熏陶,乃肖其父,亦正亦邪。甚么仁義道德,正邪是非,全不當作一回事。
郭靖重傷之時,兩人藏于牛家村的曲三酒館療傷七天七夜,黃蓉怕傻姑泄露兩人行蹤,明知傻姑必與曲靈風淵源甚深,還是起了殺心,但既危及郭靖性命,再有十個傻姑也得殺了。
小龍女的性格比李莫愁都要淡漠、天真,再加上古墓武功要求清心寡欲,沒有情緒波動,旁人生死與她沒有絲毫關系。
單就三觀為人,這兩大女主和初出古墓的李莫愁相差伯仲之中。
只是,小龍女和黃蓉遠比李莫愁幸運得多。
她們遇到了楊過和郭靖,所以她們可以享受萬人的敬仰,成為世人艷羨的神仙眷侶。
然而,易地而處,若是郭靖也成為了“陸展元”,拋卻黃蓉,與其他女子成親,那現如今的黃蓉,會不會變成另一個李莫愁,還在兩說之間。
而若是陸展元沒有變心,那現如今,李莫愁只怕便是江湖中人口口相傳的溫婉賢淑“陸夫人”了。
一種女人,兩種人生。
黃蓉代表了喜劇,而李莫愁代表了悲劇。
當然李莫愁自身性格偏執也是一大原因。
明明有一身的好武藝,還有她引以為傲的美貌和貞潔,完全可以重拾信心,另尋有情之人,或者建立一番事業。
但是骨子里的執著卻讓她像個寡婦一樣,為一段早已逝去感情一生“守孝”,徹底鉆進了“牛角尖”,只是一味沉溺過去,從不愿治療自己。
這般癡情,可悲可嘆!
當李莫愁中了無藥可解的情花毒時,黃蓉對她說:“這情花之毒,你中與不中俱是一樣,你早就中了癡情之毒。”
癡情之毒,又豈是區區情花可比?!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在情花叢中,隨著烈焰升起,李莫愁最后一次唱起了這首詞,半生癡戀,錯付一世,她的癡情和執念最終在烈火之中與情花一起化為灰燼。
這半生苦痛的背后,不過是因為“意難平”三字罷了。
赤練仙子或許罪有應得,
然,此情何辜?
當年那個單純的小女孩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