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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各自的軌跡

  模湖不清的畫面令沙優心中不由得一慌,下意識地囁囁道:“那個……”

  那是十分沙啞的嗓音,沙啞到甚至連她本人都被嚇了一跳。

  “小姑娘?”

  “呃……那個……我……”

  應該是警察的那個大叔語氣變得有些凝重,“你果然是有哪里疼嗎?別哭了小姑娘,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誒?”

  “好了,抱歉剛剛推了你啊,給你紙巾,先擦一下眼淚吧。”

  “咦……?”

  ——滴答。

  像是終于達到極限。

  一滴眼淚,就那么悄無聲息地從臉頰上流了下來。

  為什么落淚呢?

  沙優輕輕觸碰自己的臉頰。

  纖柔的指尖沾得濕涼,放在眼前便反射出閃閃發亮的霓虹燈。

  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手指上,凝著一顆清澈透明的淚珠。

  茫茫然地看著那顆眼淚,一種透明感就漸漸在大腦中擴散開來。

  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卻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潸然淚下。

  “……小姑娘?”

  眼前的警察大叔一臉迷惘,拿著面巾紙的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副左右為難的模樣。

  隨著眼淚滑落而下,對方的面容也終于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充滿長輩的感覺。

  “呃,咦,哈哈……”

  沙優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陪笑,發出了連自己都不理解的干澀笑聲。

  作為剛剛救了自己的人,必須要表達感謝才行。

  要有禮貌的,好好說出“謝謝你救了我”才行。

  “唔,啊啊……”

  她喃喃著,想要快點止住淚水。

  但眼淚一旦開始流淌,就接連不斷地滿溢而出。

  啪嗒啪嗒,紛紛滴在地面上,和落雪消融在一起。

  這下子,別說是中年警察,連其他的路人也忍不住關切地圍了上來。

  “這小姑娘怎么了?是被嚇到了嗎?”

  “別擔心,小妹妹,已經沒事了,包括剛剛那輛車的司機也沒什么大礙。”

  “吶,這樣坐在地上很冷吧?能站得起來嗎?”

  “你家人的電話還記得嗎?要不要幫你聯絡一下。”

  熱心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表示著關心,然而沙優卻一點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就像是置身在另一個世界里,有一層透明的隔膜包裹著她。

  她看得到周圍的人,也知道他們在對自己說話,只是唯獨聽不清楚內容。

  傳進耳朵里的聲音朦朧而嘈雜。

  有點耳鳴,仿佛海風穿過生銹的鐵絲網。

  無意識地遙望向天邊。

  夕陽在遠處的山嵴背后隱去了最后一絲余輝,透著一股灰敗的孤寂味道。

  撲簌滴落的淚水滑至嘴唇,好咸。

  眼淚再度模湖了視線,依舊停不下來。

  但是……

  也不能一直這樣待在這里,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媽媽、哥哥、結子、老師……

  要找大家問清楚才行。

  靜靜吐息了不知多久之后,她有氣無力地站了起來。

  雖然踉蹌了那么一下子,但很快就好了。

  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也能夠克服。

  不知為何的,她的體力和運動神經出奇得好,好到連自己都會感到訝然。

  明明我以前根本就是個尋常的女孩子,沙優不著邊際地想著,慢慢整理著混亂的思緒。

  默默向救了她的警察大叔鞠躬致謝,然后獨自轉身離開。

  一步一步地行走在冷清的道路上,任由淚水被風干。

  “一定要……找到你……”

  少女輕按著胸口,如低吟一般地說道。

  卡冬,卡冬。

  小圓珠在頸前的朱砂瓶內輕輕作響,仿佛孤零零沉在彈珠汽水瓶底里的彈珠。

  就那么被一堵堅硬的墻包圍著,哪兒也去不了……

  另一邊。

  幾經考慮之后,加藤悠介還是決定去一趟新條香那里看看情況。

  沒有選擇騎車,兩人搭乘都電荒川線抵達高戶橋,然后朝著公寓方向慢慢走去。

  為了不讓這段路顯得太過無聊,新條香沒話找話地主動聊了起來。

  “說起來~也不知道小夕她怎樣了呢?”

  “……怎樣是指什么?”

  “該怎么說呢?就是小夕她雖然說是只待一周,但這種事情也沒法保證~所以就算是突然不告而別,也一點都不奇怪吧?”

  加藤悠介不予回應,而少女則是一點也不在意地伸了一個懶腰,自言自語地往下說。

  “嘛~反正我已經給她留了備用鑰匙,也留了一些錢,具體怎樣就看她自己了。”

  一路抵達目的地,來到公寓二樓的房間門口。

  原本還一臉無所謂的新條香不由發出一聲輕咦,準備開門的動作停頓下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此時正有一股十分誘人的香味從門內飄出。

  這樣的情況不禁令她感到疑惑,但也只是短短一下就干脆地轉動鑰匙開門。

  畢竟不論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與其這么站在門外東想西想,倒不如一目了然地親眼看個究竟。

  于是乎。

  當兩人先后脫掉鞋子走進屋內后,這樣的一副畫面便是闖入了眼簾。

  咕都咕都咕都~

  干凈整潔的灶臺前面,身材苗條的水手服少女站在那里。

  她穿著一件胸口印有胡蘿卜圖桉的粉色圍裙,肩前得體地扎著兩個馬尾。

  雖然很簡單樸素,不過卻顯得十分淑女。

  這會兒正一手拿著湯勺,一手拿著調味碟,在唇邊試著味道。

  一男兩女,三人六目。

  面面相對之間……

  “啊……”

  芹澤夕率先反應了過來,“小香你回來啦~!上學辛苦了,我剛煮好飯,也給你燒好洗澡水啦……”

  接著又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轉到后面。

  目光在那張從黑色鴨舌帽下露出一半的面容上停頓一秒,臉上不由得露出深深的驚喜。

  “咦咦,悠介哥——?”

  加藤悠介對她微微頷首,先是看了一眼燃氣灶上的鍋子,然后問道:“……你自己一個人在做晚飯?”

  “嗯~~~!”

  少女用力一點頭,“蹬蹬蹬”地跑過來。

  “那個,我做了馬鈴薯燉肉和米飯,而且還煮了味曾湯,悠介哥要留下來吃嗎?”

  看著那一臉期冀的表情,加藤悠介的眼神微微恍忽了一下,不自覺喃喃道:“…………味曾湯、么。”

  “對呀~你不喜歡嗎?”

  “……不,我喜歡。”

  “太好了,既然這樣請務必嘗一下我的手藝吧?”

  芹澤夕開心地將手掌交叉于胸前。

  “嘿嘿,雖然這么說,但其實材料也都是用小香留下來的錢買的。小香會覺得我這樣做不太好嗎……?”

  面對這一詢問,新條香短暫愣了下,隨即笑瞇瞇地左右搖了搖腦袋。

  “一點也不哦~?比起那個,是說小夕你的發型是怎么回事?”

  “啊,這個發型?因為我們學校對儀容管理很嚴格,如果不把頭發扎起來就會被批評,所以就……”

  “嘿誒~原來是這樣啊。嗯,倒是蠻可愛的。”

  “……謝、謝謝。”

  少女難為情地輕輕搔著臉頰,既而又帶著那么一點期盼地望向某人,問道:“那、那么,悠介哥……覺得怎樣呢?”

  被問到的加藤悠介微微抬起視線,言簡意賅地回道:“嗯,挺好的。”

  “……嘿嘿,那樣的話,我偶爾也扎扎這個發型吧!”芹澤夕說著,臉上綻放出軟嫩的治愈笑容。

  “可是話說回來。”

  一旁的新條香插話道:“如果會長留下來吃飯的話,小夕你準備的分量夠嗎?”

  “嗯,這個不用擔心,我做了很多~本來是打算留一些作為明天的早餐,不過我等明早再做就好啦。”

  “這樣啊,那我來幫你裝盤吧。”

  “謝謝,不過用不著麻煩小香,我自己一個人就好,你和悠介哥去洗手準備吃飯吧~”

  略帶強硬地把他們勸出廚房,少女便開始獨自忙活起來。

  等到他們洗好手回到起居室時,桌上也擺好了菜肴和碗快,包括米飯也被貼心地盛好了。

  三人呈品字形在矮桌前坐下。

  “悠介哥,給你味曾湯~”

  “嗯,謝謝。”

  “請別客氣~因為還不知道你們的口味,所以我就按照平時的標準去調味了,如果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請盡管告訴我!”

  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加藤悠介端著湯碗湊向嘴邊。

  剛煮好的味曾湯此時還冒著熱氣,在聞到香味之前,首先感受到的是撲面而來的暖意。

  他微微張開嘴唇,輕輕吹了那么幾下,然后淺嘗輒止般地喝了一小口湯,靜靜品嘗起味道。

  口中的湯汁濃郁且鮮美,在將咸味調得恰到好處的同時,又極好地揮發出了昆布的風味,味道層次感十足。

  用舌尖輕輕一抿,被切成小塊的豆腐便在舌頭上化開,再配上點綴于其中的蔥香,更是能完全喚醒沉睡的味蕾,令人回味無窮。

  “那個——”芹澤夕略有忐忑地問:“請問味道怎么樣呢?”

  加藤悠介的眼童動搖著,喉頭不由得微微一哽,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喝到了沙優做的味曾湯,臉上緊繃著的表情幾乎快要失控。

  面對他的這番表現,少女明顯是誤會了什么,便是有些慌張地夾了一塊馬鈴薯和牛肉放進他碗中。

  “……啊,要是味曾湯不好喝的話,就嘗嘗這道馬鈴薯燉肉吧!”

  加藤悠介動了動嘴唇,也無力去解釋什么,于是面無表情地放下味曾湯,轉而拿起快子。

  褐色的牛肉與小麥色的馬鈴薯堆在白花花的米飯上,同樣在冒著熱氣,看著就令人垂涎欲滴。

  《最初進化》

  用快子夾起牛肉送進口中,慢慢咀嚼,被切得大小剛好的牛肉便似花朵一樣的綻放開來。

  吃起來的口感不僅沒有很柴,反而鮮嫩多汁,味道十分濃郁。

  然后是馬鈴薯,同樣燉煮得綿密軟爛。

  輕輕一咬,那細膩的沙沙感便充盈了口腔,并溫柔地包裹著牙齒,醬汁的味道完全燉進去了。

  咽下口中的食物,加藤悠介不由沉默了很久,而后才低聲說道:“……這些,都很好吃。”

  “真、真的嗎?太好了~!”

  一直屏著呼吸的芹澤夕聞言先是松了一口氣,接著又得意地挺起胸膛。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治愈悠介哥你的呀。”

  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感就這么擊中了加藤悠介的內心,令他的呼吸不由得一滯。

  面對少女那一臉天真的笑容,他不由自主地避開了視線,緊閉著的嘴唇在微微顫抖,連帶著臉部的肌肉亦在抖動。

  為了不讓人看出內心的狼狽,他抬起手稍稍壓低帽檐,同時沉聲說道:“……抱歉,你們先吃,我去下洗手間。”

  說著便從地上起身,大步朝洗手間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兩人眼中。

  見到這一幕的芹澤夕感到有些不知所措,遂把茫然的眼神投向了對面。

  “……欸,小香,我剛剛是不是有哪里說錯話了呢?”

  新條香沒什么情緒地收回視線,隨口反問一句:“你這么認為嗎~?”

  “因為,悠介哥他剛剛的臉色……好像很難看的樣子。”

  “啊~是很難看呢,不如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會這樣。”

  “那……小香你,不會覺得擔心嗎?”

  “擔心?”

  “——嗯嗯!”

  芹澤夕肯定地連連點頭,想了想說:“等到悠介哥出來以后,我們要問問看嗎?”

  短暫的沉默。

  “哇,真虧你能用這種表情,慫恿我去做那種危險的事情耶。”

  “咦……?”

  “擅自去剖析會長的心事,那可不是我該做的事情~你想問的話就自己去問,別帶上我,但那也許會讓你被趕出去哦?”

  芹澤夕頓時啞然,接著失落地垂下肩膀。

  她其實沒有想那么多,只是單純想要回報對他伸出援手的加藤悠介而已。

  可既然新條香認定這是一個糟糕的想法,那么也只能放棄。

  “話說回來,小香。”

  “干什么?”

  “悠介哥他今天為什么要戴帽子?”

  “嘻嘻,關于這個啊……”

  新條香繞有興趣地笑了起來:“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不過小夕你是真的不認識會長嗎~?”

  “咦,認識悠介哥嗎……?”

  “對呀~難道這還有別人嗎?”

  “哈…啊……”

  少女懵懂地歪著頭,一臉納悶,“……抱歉,我不是很懂小香的意思。”

  新條香微微瞇起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真讓人驚訝,看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唔……那個,悠介哥他很有名嗎?”

  見她的表現不似作假,新條香便簡單把一些公開的信息說了一下。

  ——于是芹澤夕就被狠狠地震撼到了。

  “漫、漫畫家嗎……是,是這樣呀。”

  少女的嘴巴張張闔闔,呈現出一副受到沖擊后不知所措的樣子,接著又有些尷尬地說:

  “不好意思,因為我家里管得比較嚴,所以很少有機會能夠接觸這些事……啊哈哈,原來悠介哥這么厲害的嗎?嚇了我一跳。”

  “也就是說,小夕你的家教很嚴嗎~?”

  “與其說嚴格,應該說是規矩限制很多吧。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所以我以前一直想快點長大。”

  芹澤夕沮喪地說:“不光課外要上很多才藝班,包括雜志和漫畫也不準看,我都是偷偷買回來在學校跟同學換著看呢……”

  “原來如此~不愧是大小姐耶。”

  “沒那種事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嘛~總而言之。”

  新條香沖她展顏一笑。

  “會長他雖然不是明星,不過如果出門不做一些偽裝的話,也是會有很多麻煩的,你只要知道這點就可以了。”

  芹澤夕對此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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