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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背叛者

  巴士平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車廂內的乘客很多,但像加藤悠介和惠這樣穿著登山裝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三月是去富士山旅游的旺季,卻不是最佳的登山季。

  通常來說,富士山原則上只在79月開放,其余時間都需要提出登山計劃才行。

  由于眼下時節的富士山氣溫較低,山頂仍有積雪和冰雪覆蓋,因此大多數登山路線都處于關閉狀態,僅有少部分開放。

  以上這些消息是兩人前陣子去購買登山裝備時,從店老板口中得知的。

  加藤悠介不曉得惠為什么要選在這個時期登山,但出于安全考慮,他還是聽從了老板的建議,雇傭了一位專業的向導。

  如若不然,他們兩個新人或許連登山都不被允許。

  大巴從東京新宿出發,一路駛向富士山五合目的登山口,全程大約需要三小時左右。

  兩人在車上閑聊了一陣子,然后靜靜聽著音樂入眠,為之后的行程養精蓄銳。

  中午11:30分,巴士順利抵達目的地。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呈半圓形分布的建筑群,主要由休息站、餐廳、洗手間、服務臺、以及許多商店組成,旁邊則是高大的富士山。

  人們穿著厚厚的衣物,有的在購買或租借登山裝備,有的在整理行囊,有的在享用熱騰騰的食物和飲品。

  一走下大巴,清新涼爽的空氣便撲面而來。

  “啊,這里居然在下雪啊~”

  惠有些驚嘆地抬頭仰望,瑩潤的嘴唇中吐出澹澹的白氣。

  加藤悠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零星雪花片片從天空中飄灑而下,落在腳下的地面慢慢融化,為附近降下一小片雪景。

  他深呼吸一口氣,鼻腔深處產生陣陣冰涼的微弱刺痛,叫人心曠神怡。

  “小心別受涼。”加藤悠介提醒道:“這里的溫度要比山腳低十幾度,只有5攝氏度,我們先去室內吧。”

  “咦?”惠納悶地轉過臉,白皙的鼻頭染上澹澹紅潤,“我們不應該先去找向導先生嗎?”

  “我剛剛在車上跟向導聯系過了,對方會在一小時以后來跟我們匯合。在這期間,我們先在這邊逛逛順便吃午飯,另外你也需要給家人報平安吧?”

  “也對。”

  惠認同地點點頭,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后跟隨他一起走向前方的設施。

  等到聯絡好家人以后,他們閑逛著進入某家商店。

  這里除了出售各種登山用品以外,還有許多紀念品和本地特產,比如富士山名產餅干、T恤、鑰匙扣、明信片等等。

  附帶一提,和世界上的絕大多數景區一樣,這里售賣的食品和飲料要比城市里略貴一些。

  但只要一想到此處是位于海拔2300米的所在,那種對奸商行徑的吐槽欲也就變得微乎其微。

  “啊~悠介,你看這個。”

  走到某排貨架前時,惠從里面抽出了一根淺色的木杖,興奮地展示出來。

  “金剛杖……?”

  加藤悠介把貼在貨架上面的商品信息念出來,感到一陣迷惑,“這算是武器類的紀念品?”

  “不是喔~~”

  少女輕輕笑著,解釋起來。

  “這是富士山特有的登山手杖,算是這里的紀念品。

  只要購買它,就可以在登頂途中的各個合目的山小屋請人給上面蓋章,以證明自己抵達的地方。

  是一件非常有紀念意義和成就感的事情哦~”

  “哦?”

  山小屋,那是建立在富士山上為游客提供住宿的旅館。

  加藤悠介也抽出一根金剛杖,果然在杖身上面發現一塊印章——

  「天地的境,富士山眺望臺——五合目2305m」

  從山腳到山頂,富士山一共劃分為十個階段,每個階段為一個「合目」。

  如果把山腳視為零合目,那山頂就是十合目。

  由于這里是直接從五合目開始,所以手杖上的第一個印章就是五合目。

  也就是說,只要他們購買一根這樣的手杖,就可以拿著它在六合目至十合目的山小屋逐一蓋章。

  加藤悠介厘清了其中的關鍵,笑著說:

  “原來如此,這的確很有意思,但我聽說現在的山小屋幾乎都不開,就算買來也沒辦法蓋章吧?”

  “嘛,是這樣沒錯啦……”

  惠略有遺憾地點點頭,將手中的金剛杖放回陳列柜,“果然還是應該選在登山季的時候來嗎……?”

  “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先買一根,至少我們預定的那家山小屋應該可以蓋章,其他的就等下次吧。”加藤悠介建議道。

  “下次……”惠有些好笑地望向他,“總覺得悠介你這樣說,就好像下次還會陪我一起來啊?”

  加藤悠介稍稍想了想,“我是這么想的,有什么不對嗎?”

  “……不,也沒什么。”

  惠的眼睛閃了閃,烏亮的童孔中像是有溫馴的小鹿跳了下,隨后她可愛地偏過頭。

  “不過,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當下做才有意義,所以就不買手杖了。我肚子有點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嗯,那也行。”

  加藤悠介看了一眼時間,答應下來。

  于是他們隨意選了一家餐廳,吃了烏冬面與烤蕨餅。

  后者是這里非常受歡迎的一種小吃,由富士山周邊采摘的蕨類植物制成,并與醬油、味曾等調味料一起烤制,味道很是清爽可口。

  吃過飯稍作休息,順帶去下洗手間。

  一個小時就差不多過去。

  兩人在商店里取回自己的行囊,然后找到了雇傭的向導。

  對方名叫野口,是一名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具備相當豐富的登山知識。

  等到簡單打過招呼后,野口便馬上檢查起了他們的裝備,有備無患。

  從登山裝備到食物和水,再到醫療用品和個人衛生用品等等,野口檢查得相當仔細。

  畢竟他今天要帶的是兩個毫無經驗的學生,再加上時下的外部環境又很嚴酷,實在容不得半點馬虎。

  幸運的是,情況比他預想中的要好不少。加藤悠介和惠在這方面準備得相當充分,甚至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他遲疑地看著兩人,只覺得這對小年輕幾乎武裝到了牙齒,渾身上下充滿福澤諭吉的油墨香味。

  像登山手套、登山帽子、登山口罩、登山鞋、登山杖、護目鏡等等……這些自不必多說。

  在加藤悠介的背包里,他甚至還見到了野炊用具、帳篷、睡袋、以及便攜式氧氣瓶,整得就跟個裝備商人似的。

  粗略估計一下,這一套裝備下來至少在二十萬以上,甚至遠遠不止。

  看著這些名牌戶外用品,野口原本高冷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絲感慨。

  都是些好東西啊……

  此時此刻他已然確信,眼前的這對小年輕必然是來體驗新鮮感的富家小孩,不然就是家里有那種登山發燒友。

  對于這一點,他倒是沒什么意見。

  登山本就是一項昂貴的運動,舍得在裝備上面投入總沒壞處。

  那樣不僅能讓自己在野外過得更加舒適,遇到危險時的生存幾率也要高上那么一些。唯一的問題就是——

  “我說這位小哥……”

  野口挑選著合適的話語。

  “雖然準備充分是一件好事,但你準備得有點太多了。我們晚上會在八合目的山小屋過夜,是用不到野炊用具和帳篷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行李加起來大概都有20公斤了,背起來會很重的哦?在高海拔的山上運動不比平時,我建議你先把這些東西寄存起來。”

  惠聽到這里,也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少年,眼睛里透露出詢問之意。

  她背包里的行李不多,基本都是一些必須品。對方為了照顧她,主動把大多數的共用品都拿去了,所以才會背那么多東西。

  她不是沒有為此表示過抗議,不過那個人唯獨在這方面表現得相當大男子主義,讓她沒有辦法。

  而面對向導所給出的建議,加藤悠介在胸前揮了揮手,如是說:

  “沒問題的,野口先生。我這人體力很好,這點負重背著也沒什么影響。比起這個,我們還是早點出發吧?”

  野口見他這么堅持,不由“唔……”地沉吟一下,最后無奈妥協。

“那好吧,但我要事先說好,如果加藤小哥你在途中感到力不從心的話,一定要記得及時  〔請不要轉碼閱讀(類似百度)會丟失內容〕

  告訴我,到時我會幫你分擔一些。明白嗎?”

  “好的,我會注意的。”加藤悠介點了點頭,“謝謝你,野口先生。”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職責。我的目標就是確保你們平安到達山頂,我會盡我所能來保證這一點。”

  野口一臉嚴肅地說道,讓人覺得十分可靠。

  在向導的建議下,加藤悠介和惠去了一趟洗手間,分別在腰部、背部和手腳位置貼上了暖寶寶。

  一切事了,時間已是中午12點50分。

  三人正式出發,踏上登山之旅。

  按照指示牌的方向前進,來到鋪設好的山路。

  ——入目所見是一片雪白。

  不同于已經解凍的山腳,此刻的富士山上仍有大量的積雪與冰雪,將山路覆蓋得白茫茫一片。

  然而,在這白色之中卻又有著一股蒼勁的蔥郁。諸多挺拔的松樹與楓樹遍布于山坡上,透露出堅韌的生機。

  作為向導的野口當仁不讓地走在前方,為后方的加藤悠介和惠開路。

  話雖如此,但這個階段還真沒什么好開路的。

  加藤悠介他們選的登山路線是最簡單的吉田線,這條路線雖然路程較長,但是坡度卻相對平緩,很適合第一次來登富士山的游客。

  就拿現在來說,除了地上的積雪稍微有點礙事以外,他們腳下的道路其實相當平坦。

  像這樣子漫步在上面,頗有一種冬日踏青的悠哉情致。

  “總覺得……”

  惠邊走邊觀察一下左右,如此說道:“附近好像都沒什么人呢?悠介。”

  加藤悠介頷首回應:“畢竟是澹季啊,會這樣也正常。”

  因為戴著登山口罩的關系,他們的聲音都有些不太清楚,所以挨得比較近。

  稍微思索過后,加藤悠介問道:“惠,你有覺得累嗎?”

  “沒有啊~不如說我們在車上休息了那么久,后來又吃了烏冬面和烤蕨餅,我現在精力充沛到只想活動身體。”

  “那就好。不過后面的海拔會越來越高,也許會出現高原反應,如果你覺得有哪里不舒服,記得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我知道了。”

  惠理解地點點頭,然后問:“對了,悠介,英梨梨那邊有聯絡你嗎?原畫的進度怎么樣了?”

  “我們今早才剛通過電話,她說有了新的想法,現在正要全力以赴地實施。”加藤悠介語氣輕松地說道。

  “這樣啊~~總覺得,有些懊惱呢。”

  “啊?”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單純覺得我們沒法幫英梨梨解決煩惱,所以才有點懊惱。”

  “別在意,你有這份心意就好了。詩羽學姐也說過,創作者的瓶頸期是要自己邁過去的,我們只要在后方守望就行。”

  惠微微側目瞧他一眼,而后回正角度。

  “……我倒是不否認這一點,但是相比起我們,悠介你做的應該不止這些吧?你應該還起到了在后面推她一把的作用吧。”

  “我沒覺得自己有做那么厲害的事,大家都有出一份力,所以不能這么算。”加藤悠介平平靜靜地說道。

  “你也不用把自己貶低到那個份上啊?至少在我的理解中,英梨梨的性格雖然率直又別扭,容易理解又難以相處,但是……”

  惠說到這里暫且停頓,然后用比之前略輕的嗓音說出下一句話。

  “——英梨梨她絕不會背叛自己袒露心扉的人,那個人就是悠介你。”

  加藤悠介的眉毛突了突,驚異不定地望向身旁的少女,覺得氣氛莫名嚴肅。

  “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嗎?”

  惠轉頭望來,目光仿佛穿透護目鏡直射他的雙眼,嗓音中帶著一點揮之不去的陰霾。

  “英梨梨她為了你,已經徹底跟那個安藝同學斷交了哦?這背后的意義是什么,悠介你真的不明白嗎?”

  啪察,登山杖插入積雪。

  加藤悠介一言不發地挪開視線,沉重邁動腳步,將地面的積雪踩得嘎吱作響。

  惠也向前走著,隔了一會兒后說道:

  “話說……悠介你說過英梨梨是下周末回來吧?不然我們周六一起去一趟那須高原,去接她回來吧。”

  “去那須高原……?”

  “嗯啊,我記得坐電車去那里要兩小時左右吧?當天來回可能有點困難,我們可以拜托英梨梨讓我們在別墅住一晚,等周日再一起回來。”

  她用平澹的嗓音說:“雖然我沒法在其他地方幫上英梨梨的忙,但至少還是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悠介你覺得怎么樣呢?”

  “唔……”

  加藤悠介遲疑一下,如實回答:

  “其實我今天也有問過英梨梨要不要去看望她,但她說自己現在要集中精力畫畫,不想被打擾,所以我沒法保證。”

  “這樣啊……”

  惠緩緩點了下腦袋,“嗯,那還是等英梨梨的消息吧。”

  她這么說著,內心微微感到一陣苦悶。

  按理來說,作為朋友的她本該給對方應援才對,然而自己還是沒忍住,不想放棄身邊的人,為此甚至不惜跟朋友對立——

  “…………背叛者。”

  若有似無的呢喃聲飄散在冰冷的空氣里,然后歸于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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