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修繕古寺上的敲鐘聲,隨風送了過來。
兩位太太在前頭,領著三個小輩走在通往山門的臺階上。夏祭重啟,附近的村民全都趕了過來。沿路上有許多鼻子涂著白粉的孩子們輪番敲打太鼓。
藤原臨也落在中間的位置,聽前頭的她們一路爭執些無關痛癢的事。
兩位太太的感情就是親姐妹一樣好,討論什么都是興致勃勃的。可是一旦意見分歧,就會開始爭吵。這種年輕人才有的活力,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三十八歲和一個四十歲間的女人的對話。
“姬子你的屁股好翹啊。”
“羨慕了?”
“才不呢,看著下流!”
“你也夠逞犟的。明明就羨慕我的身材,卻一直嘴硬,難怪凜子會那么傲嬌,原來都是從媽媽這遺傳下來的基因。”
“啊,這可不是什么傲嬌。藤原君都說了,我的氣質好!”
“那小鬼滿嘴謊言,不能信。你是第一天認識他么?我愚蠢的太太。”
“我是太太,姬子你也是太太,但你不檢點!”
“那敢情是。盡管我也是太太,但并不是誰都和我一樣的喲。社會上一般的太太,都是諸如局長的太太,魚鋪老板的太太什么的。相較于她們,我可是太太中最有出息的人哩。作為女人,一把年紀了還能讓女婿都對自己垂涎欲滴,難道還有比這更有出息的嗎?”
“當個平凡人家的太太才好。”
“唔,也對,平凡才了不起吶。人類生活和藝術的鏡頭,就是平凡嘛!蔑視平凡的人,就是不服輸的;害怕平凡的人,證明他還很幼稚。因為不論是俳句、能曲、還是和歌都充滿平凡美學。”
“提起俳句,當年你寫的那些是真的酸!”
“……說得好像你不酸一樣。”
這種格調的對話,猶如腳跟離開地面四五寸飄浮般,東京高級知識分子與鄉間祭典的格調的不相稱就顯示出來了。她們身邊的村民,都直覺地離得遠了一點,生怕惹到了這兩位高貴的女人。
有些人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人都明白這點。
藤原臨也瞄著兩位太太婀娜的背影,心情很是愜意。
相處時間長后,他摸清了這兩人相處的方式。她們是從小就認識的競爭對手,也是利益一致的盟友;相處中,年長兩歲的笠原太太通常占主導地位,星見太太也有自己的見解,出現分歧后,笠原太太就會使壞欺負星見太太逼她就范,而星見太太也頗有些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溫順模樣很惹人憐愛。有時候藤原臨會和星見太太站到一起,共同對抗笠原大魔王的壓迫。但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他和星見太太一同被壓迫了,成了笠原大魔王找樂子的理想對象。
唔……
這樣不太好!
得想個辦法把這尊貴的女人降服了,讓她變成對女婿溫柔體貼的乖巧小岳母。
爬上山門后,兩位太太轉過身,看向臺階下方。
登山的石階兩邊栽著茶樹,夕陽殘照在籬笆的茶葉尖上,凝聚著它的余輝。白色的簇簇小花,如同點綴著無的同樣形狀的小影子。承受著陽光的花朵,姿態顯得更優雅。
藤原臨也吹著口哨,從石階下方登上來。身穿黑色羽織袴,容貌俊雅不凡的他,從登山開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賣相上來看,這是個六歌仙似的風雅公子,可他像中學生一樣踏著盡管悠閑卻不遲緩的堅定的腳步,又能讓人感覺到他與生俱來的親和力。
“弟弟真帥!”笠原太太開心地說道。星見太太也附和道:“活了三十天年,我還沒見過和他一樣有魅力的少年郎。”
于是乎,兩位太太討論的話題,自然落到藤原臨也身上。
“欸,姬子我有個問題,你覺不覺得這孩子有時候樂觀過頭了?”
“不會啊,我覺得恰到好處嘛。”笠原太太雙手提著小布袋,翹首以盼地望著臺階下方,儼然在等待丈夫歸來的年輕少婦。
“他就是放個屁也是香的。”星見太太挖苦她一句。
“彌子聞過了?”
“唉,討厭,我說的香是對你來說。”
“哼,你就是妒忌他對我好。”笠原太太驕傲地一挑眉,光彩照人的臉蛋,猶如灑滿陽光的葉叢那樣璀璨奪目。
星見太太扶著額頭,很累似的嘆一口氣:“你和他在自戀這一點上,還真是一路人。”
“什么自戀嘛,說得多難聽,這叫自豪好不好。”笠原太太眸子閃閃發亮,像是有綿綿的情意在涌動,“在我看來,自豪必須是輕松的、明朗的、肉眼清晰可見的、光燦燦的東西。比如說,藤原弟弟的笑臉,正是這樣我所欣賞且為之著迷的自豪。”
“兩位姐姐久等了。”藤原臨也從茶樹籬笆下露出了上半身,笑著招呼一聲。因為天氣熱,他敞開襯衫的前襟,露出性感的一點鎖骨。
“呀”笠原太太發出異國小鳥般好聽的呻吟,“我不能呼吸了。”
視線和他的單純年輕的笑臉碰在一起,她雙手捂著被夕陽曬得發燙的臉頰,一副陶醉在什么情緒當中的樣子。
星見太太搖頭嘆了口氣。
“真討厭呢!干嘛要這么笑呀,看得人家心臟砰砰砰地跳。”笠原太太嬌嗔道。
藤原臨也目光看向星見太太,疑惑道:“她怎么了?”
“發花癡了。”星見太太白了閨蜜一眼。
“藤原君讓人家找回了少女時代想戀愛的青澀感呢。”笠原太太垂下了眼簾,表情要多嬌羞就有多嬌羞。
“我可什么都沒做啊!”藤原臨也習慣似的舒暢地微笑著。
“唔,是很帥氣……”星見太太凝神觀察他的笑臉,評價似的說:“充滿少年氣的容貌,整個身軀仿佛是沖著太陽和大自然傾訴、歌唱,洋溢著一種可以說是真正的生命的頑強東西。難怪姬子這寂寞的老女人會發花癡。”
“彌子喲”笠原太太撒嬌似的晃著閨蜜的手臂。
“什么事?”
“你陪人家一起發花癡嘛。”
夕陽已經半隱半沒,蒼穹的晚霞,嫣紅似爐火般在山巒上燃燒。
這時,川島美記打電話來了。
“我去接一下電話。”藤原臨也背身走到一邊,剛按下話筒,川島美記氣呼呼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你在哪里——”
太太生氣了,很難哄的那種。
“我在南伊豆呀,”藤原臨也壓低聲音,討好似的說,“很快就回東京了,再等等啦。”
“我是問你現在在哪里——”
“呃,在山上。”
“干什么?”
“祭拜。”
“然后呢?”
“然后嘛,”藤原臨也遲疑了下,“然后看煙花。”
“和誰?”
川島美記的聲音,徒然提高了幾個音調。
電話的背景音里,也傳來了一陣汽車引擎加速的聲音,聽起來她像是在開車過來抓小三。
“和兩位理事長呀……”藤原臨也趕緊解釋,“你又不是沒看新聞,南伊豆的夏祭出了那么大的事,今晚的煙火大會肯定要有格外強大的安保的。我這是在工作呢!”
“只有兩位理事長?”川島美記很明顯不信他。
“真的呀。”
“沒有別的狐貍精?”
“還有理事長的女兒嘛。”
“其她女人呢?”
“還有小姨,然后沒了,你信我。”
“真的?”
“百分一百確定!”藤原臨也以發誓的語氣說道,接著又換上牢騷的語氣,“哎呀,鄉下祭典很無聊的,我完全不想呆在這里。要不是為了工作,我今晚就飛回東京,和太太一起與隅田川花火大會。”
隅田川花火大會剛好就是這幾天舉行。
所以藤原臨也猜測,應該是川島美記覺得寂寞了,所以在和他發脾氣。
“你真的想和莪一起看煙花?”川島美記的聲音,忽然有些飄忽。
“千真萬確!”藤原臨也對著手機說,“我都恨不得太太現在坐飛機過來陪我呢,要不這樣吧,你聯系暗鴉,讓他找只母天狗背你飛過來好不好?”
“我才懶得和你一起看。”川島美記一如既往地傲嬌,“人又多又雜,有這時間在家里吹空調多舒服。”
“我想和太太一起嘛。”
“肉麻。”
“只能怪你太漂亮了唄。”
“我可煩透你了。”
“要不我現在回東京?”
“不要,你好好工作。”
“太太真貼心。”
“嘟嘟——”
川島美記毫不猶豫地掛了,像是在忙什么大事。
幸好她沒吵著要來……藤原臨也送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兜里。
等他走回山門后,笠原太太笑吟吟地問:“情人來電了?”
“看,她們來了。”藤原臨也興高采烈地指著臺階下方,兩位少女無精打采地從鋪滿透過樹葉間隙篩落下來的陽光的石階,出現在視線里。
夏日的傍晚,由于地表散熱的關系,氣溫還是很高。
要不是為了晚上一起看煙花,笠原明日香早就半路跑回家吹空調去了。而星見凜子嘛,身上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從小就是乖女兒的她也是不情不愿地拖著木屐爬上來。
人齊了后,一同走進寺廟,走過開放參觀的區域,來到后山。
相比外頭的喧鬧,這里顯得闃然無聲,只有樹梢在墓碑上空搖曳。夕陽終于沉沒到了山下,大概某處正在焚燒堆掃在一起的枯葉,傳來了燒火的聲音。被煙熏了似的憂郁的日落,光線漸弱,漸艨朧。
寺里的僧人們都聚集到了這里,像是尊紀念像,紋絲不動。寺里的新住持是個中年人,四肢紫銅色的肌肉沒有明顯的松弛,給人留下險峻巖石一般的印象。
說起這個新主持,不去注意兩位理事長,反而更更多地注意起藤原臨也來。在他看來,這個少年人在一堆男性中,是唯一有著比他更強的氣勢,這樣的感覺害了他的剛成為住持的自豪感。于是他像身邊的僧人打聽藤原臨也的名字,得知這誰后,馬上換了臉前來打招呼。
“藤原理事長好,能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
藤原臨也沒說話,直勾勾地望著他。
他笑了起來,笑容中含著一種向掌權者的謅媚,發自心底的想討好。這種人,和清葉住持是截然不同的。他或許不會考慮怎么為這個鄉下小鎮舉辦一場盛大的足以讓南伊豆人回味許久的夏祭,但絕對是掌權者忠實的狗。
對于這種人,藤原臨也不評價好壞。
忠實的狗,才能維護陰陽寮的利益,他也既得利益者之一,作為妖怪不能那么雙標。他只是有些感慨,世事很難兩全其美,將來若要面對人類和妖怪立場沖突的事,希望不要辜負了自己從小到大收到過的教育。
祭拜的時候,笠原太太領著自己人,站在新建的兩個墓碑前,加修繕古僧人在后面離得比較遠。
“香香,給兩位法師上香。”
“好。”笠原明日香的表情很是無聊。
“來,拿著。”藤原臨也把點燃的香遞給學妹,學妹拿著甩了甩,在母親的注視下把香插入石筒中。
“稍往后退退,跪坐下來。”笠原太太又吩咐道。
笠原明日香往后退了點,把喪服裙裾稍稍提起,跪坐下來。
“干什么?”她一臉奇怪問。
“鞠躬。”笠原太太說著,在女兒身邊跪坐下來。星見母女和藤原臨也同樣如此,身后的僧人也同樣如此。
“為什么要鞠躬?”笠原明日香還是有些不理解。
“什么為什么……身穿喪服顯得很哀美,所以想看香香鞠躬的樣子嘛。”笠原太太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這樣啊……”
笠原明日香老老實實地雙手觸地,朝著墓碑鞠躬。
接著抬起頭,馬上就伸出手去,摸到了母親的手腕拉著。
祭拜儀式完成后,夜幕降臨,靛藍色夜空中,月亮升至高空中,似乎也等著欣賞即將要開幕的花火大會。
一行人離開后山,登上了通往主會場的山道。
氣溫開始涼爽了下來,夏蟲在山間鳴叫,山路很暗,笠原太太打著燈籠,空出一只手牽著小女兒。星見太太同樣如此,唯有藤原臨也落了單。匯入大登山道后,沿路不少耿直的農民也在趕往祭祀的途中,有些人攜帶著笛子,一邊走一邊練習。出乎意料的巧妙的笛聲,節奏輕快,能讓人感到鄉野的樂趣。
“走到這兒,終于涼快了些。”笠原太太愉快地說。
現在她的模樣,就和一個帶著家人湊熱鬧的普通家庭主婦沒區別。
“那是地形的關系。”星見太太笑著說,“地理課沒教嗎?海拔上升一百米,氣溫就下降0.6℃。”
“哎呀……”
這時,笠原明日香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沒事吧?”笠原太太側過身的那一瞬光,燈光映出了女兒的上半身,她是從這一瞬間捕捉到了女兒狡黠的眼神,于是便開口:“穿木屐爬山是夠危險的,讓藤原君背著你走吧。”
星見母女:“……”
“嘿嘿”
笠原明日香心想,媽媽真是頂級僚機。
“過來。”藤原臨也在她身前彎下腰,她馬上就撲倒在他背上,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星見凜子回頭望一眼,樹上燈籠的燈光透過綠色照在那臉上,顯得綠油油的。
“前輩前輩,我們今晚不帶學姐玩好不好?”笠原明日香嘴唇湊到藤原臨也耳邊,嗓音調皮而富有魅力地挑逗他,“找個小樹林,明日香給你踩。”
“正經點。”藤原臨也一本正經,手隔著喪服捏了捏她的屁股。
因為被背著的緣故,原本寬松的喪服線條緊繃,那圓滾滾的肉肉捏起來美不可言。
折回到大殿前,在簡陋的佛像面前,兩位太太象征性地參拜了下。多虧大殿燈光火通明,她們的脖頸顯得特別的白皙,在喪服的映襯下比任何時都都更吸引人。
等她們參拜往后,藤原臨也好奇地湊上前:“你們許了什么愿?”
“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星見太太臉蛋微紅。
“不會哦。”笠原太太在一邊起哄,“我們又不信佛,愿望靈不靈不是釋迦摩尼的業務范圍,所以盡管說就是了。”
“對!”藤原臨也同樣起哄,“只要說出來,回頭我和天照打聲招呼,肯定幫你實現。”
星見太太微微偏著腦袋:“嗯?”
這可愛的疑惑表情,簡直就和學姐一模一樣!
“你為什么不幫我和大御神打招呼?”笠原太太不開心地伸手去搖藤原臨也的肩膀,“啪”的一下,還被前輩背著的笠原明日香,像護食的小獅子一樣拍開親媽的手。
“一起一起,你們的愿望都會實現。”藤原臨也一點也不偏心誰。
“哼哼,算你識相。”笠原太太裝可愛地點點頭,“我呀,剛才許愿讓藤原弟弟以后都離不開我們母女三人,要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旁邊參拜的淳樸鄉民,投過來怪異的眼神。
星見凜子稍稍挪遠了點,一副我不認識他們的表情。
“我的愿望……”星見太太的眼光劃過天真浪漫的笠原明日香,落在微暗角落里的女兒身上,“嗯,也是和姬子一樣呢。”
一陣風吹拂過來,在大殿上空回旋,讓人感到好像是神明允了她們的祈求。
星見凜子逃一樣跑出大殿,仰望著海面上的星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暗自呢喃:“提出這種荒誕任性的祈求,神明大人真的不會處罰嗎?”
離開大殿后,就感到像潮水般的轟鳴聲襲來。石階兩邊點著篝火,火星在夜空中四處飛濺。前方喧鬧的聲音透過樹梢傳來,強烈地震動著耳膜。
“從這兒登上去,就是主會場了。”笠原太太在前頭領路。
木屐咯噠咯噠的踩著曲折的石階,來到山門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時,終于到了主會場。
一塊山腰的開闊地帶,中間有塊表演的舞臺,四周是打著燈籠的熱鬧夜攤。這里早已被觀眾擠得水泄不通。熱鬧程度比起第一晚要更甚,各種游戲和小吃以及土特產攤位一應俱全。風車攤的老板把風車柄插在稻草捆上叫賣,隔壁是賣花紙傘貼的攤鋪,還有紙牌和氣球。每逢夏天,這些小商小販就用便宜的價錢從大城市的批發市場選購貨物,一個個小鎮去販賣。
煙火大會還沒正式開始,現在人們都在逛攤位和尋找觀賞煙火的地點。藤原臨也視線掃了一圈,別說是坐的地方,就連要找個可以站的空間都有些難度。
只有只有一個人的話,倒還無所謂。
身為男人,藤原臨也隨便都可以,實在沒地方的話爬樹上看也不是不行。然而,今天是跟兩隊母女一起來的,他可不想帶著她們在人群里擠,因為她們的便宜只能由他一個人來占。
“有貴賓席嗎?”藤原臨也問。
“住持說要有,但我沒問。”星見太太看著喧鬧的人群,臉色有些雀躍,“這種鄉下祭典也蠻有趣的,我想好好逛一逛!”
“不行!”藤原臨也堅定地拒絕。
“嗯?”笠原太太好笑地看著他。
“你們在一邊坐著看,要吃什么要玩什么我去買。”
“這樣多沒意思呀。”星見太太搖頭拒絕。
“人太多,不方便。星見姐姐也不想想看,這些鄉下男人那么粗魯,萬一有碰到癡漢多不好。”
“哦,懂了。”笠原太太露出若有所悟的笑容,“藤原君是想把我們當成鳥一樣養在籠子里對吧?”
“這叫禁臠!”笠原太太和星見太太說。
“嘖嘖,小色狼膽子太大了。”星見太太很嫌棄地看著藤原臨也,“我們倆可是理事長啊,你怎么敢有這心思?”
“討人嫌的姐姐們啊,這種時候應該讓著可愛的弟弟!”藤原臨也很干脆地耍賴。
“哈哈”
兩位太太笑成了一團。
“這樣好吧,你們要逛,我帶著一個個來逛。”藤原臨也繼續想法子,“人太多我照顧不過來,但每次只帶一個人的話還是沒問題的。”
“這是單獨約會喲。”笠原太太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小心思。
“唔,應該不賴。”星見太太看向女兒,語重心長道:“為了凜子可以單獨約會,媽媽只好放棄逛鄉下祭典的樂趣了。”
星見凜子有些心動。
在熟人面前,她是真的放下不面子,但如果是和學弟兩個人……
“那就走吧。”笠原太太手一指廣場邊緣的山坡,“藤原君,開路!”
“好嘞!”藤原臨也背著笠原明日香,往擁擠的人潮里鉆,像鮭魚似地逆流前進。前后左右都是人,如同走少林寺的木人巷,笠原明日香拍在他背后,一邊大喊大叫道“讓一下”,“前邊的是木頭嗎”,“還不快點讓開”,一邊干脆利落地用手刀在人群中硬生生劈出了一條通道。
順著這條通道,笠原太太和星見太太從容地往前走。
頭頂上,祭祀用的大燈籠透出美麗的火光,兩位太太都梳著優雅的發髻,露出來的后頸微微染著金色的光澤。印著火光的臉龐也像曾被磨過一樣地光彩照人,周圍人的視線和燈籠一樣火熱地停留在她們身上。
她們高貴文雅的姿態,像理所當然地集中了一切贊美目光的美麗的雕像般,顯得冰冷且驕傲自得。
貴賓席是只廣場后面的高臺上的,周圍全是樹木。入口有布條隔開,每一個席位都是用屏風隔起來小隔間。由于地勢較高,無論是看舞臺上的表演和煙花,視覺效果都更好。
進入貴賓席后,馬上就有人端來了食物和茶酒。
價格高昂的櫻花蝦、油炸后酥脆的牡蠣、蒸的金木鯛、櫻花壽司、魚貝咸味清湯等等。每一樣食物都盡可能地往櫻花的色調上靠,賣相非常華麗,就好像餐桌上開滿了櫻花。
“這是靜岡的櫻會席。”星見太太姿態優雅地跪坐著,“只可惜不是春天,不然我們就可以品嘗真正的櫻花盛宴了。”
她的聲音很輕柔,就像下雨天敲打青石板路的雨水。
“明年春天再一起來。”笠原太太則是很不雅地靠著屏風,聲音和表情一樣慵懶。
“明年我和前輩兩個人來。”笠原明日香說著,伸手去捏藤原臨也的脖子。藤原臨也反手,撓起了她下巴。
“嗯,癢”
少女怕癢蜷縮著肩膀,但卻把下巴稍稍揚起,接受他的逗弄。明黃的燈光中,她半閉著帶有幾分羞澀的眼睛,天真爛漫中流露出無法隱藏的喜悅,好像要突然撲進心上人懷中似的,十分可愛。
“先吃點東西。”星見太太好笑的說。
旁邊的星見凜子,已經獨自夾起一塊酥脆的牡蠣,優雅地咀嚼起來。
“彌子阿姨使壞!”笠原明日香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接著她直起身,膝蓋跪在席子上,以喪服袖子遮住半邊臉頰,清純柔媚的眸子,含羞帶怯地朝藤原臨也瞥一眼。
星見凜子狠狠地嚼著口中的牡蠣,一股婊味。
藤原臨也吃著精致的櫻花蝦,視線透過身前的石欄桿看向下邊的主舞臺。海風迎面吹來,篝火的火勢甚烈,火焰擺弄著如在舞蹈的姿勢,火的影子和不斷從人們的臉上、石階上,很不穩定地疾馳而過。熱鬧喧囂的擁擠,和他身處的貴賓區,仿佛兩個世界。
人群中,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身穿深藍色浴衣、散發高雅氣息的那位,是夏希栗。她的的浴衣上有百合與秋草的圖案,更增添清涼感。而旁邊穿著紅色浴衣,腰上纏著腰帶凸顯出緊致小蠻腰的是笠原深繪里。那橘色長發異常鮮艷地折射著火光,使得她個人像是暗夜里的女妖精,邁著獵食步子往貴賓席走來。
兩人來到貴賓席后,卻沒有進入這一個隔間,另外的隔間落座。
很好!
要的就是分開來。
藤原臨也內心很是雀躍。
要知道女人湊到一起,是很容易誘發修羅場的。現在最主要的麻煩小姨在另一邊,那么他只需要把控好時間,在兩個隔間來回挪騰,就肯定不會翻車。
就算在逛攤位時撞了也不怕,因為他一次只會帶一個人去逛。
以他的口才面對只有兩個女人的修羅場,那還不是輕輕松松嘛……遠處熱鬧喧囂聲中,吹過來一陣涼爽的海風,身穿黑色喪服的美少年,用手撫平被風吹亂的劉海,嘴角流露出愉悅的笑意。幸好川島美記沒來……他心想,要是太太也來湊熱鬧的話,他可以直接從山崖上跳下去了。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山門前,相貌端莊的川島美記出現了。
她背挺得筆直,走路姿勢優雅。穿著紫色的浴衣,頭發束在腦后,一副年輕優雅貴太太的模樣。
時間回到下午。
古川會館里有間間飄散昭氣息的餐廳,老舊的電風扇取代冷氣,吹散盛夏的暑氣。
川島美記手中的筷子夾著面條,兩眼緊盯著電視畫面。
新聞上,正在報道南伊豆夏祭的騷亂,她全身灌注地盯著屏幕,想從一閃而過的畫面中尋找到藤原臨也的身影。但可惜的事,陰陽寮對普通人是完全保密的,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電視上。
看著看著,手中的烏冬面,一點味道都沒了。
川島美記感到食欲全無,直接結了賬,離開古川會館。
從藤原臨也去南伊豆那天起,她白天就只有兩件事,上午在淺草神社監督工程進度,下午在古川會館打聽收購黃松玉勢的消息。到了晚上,她也有兩件事,掌管女帝泡泡浴的運轉和照顧家里的兩只蠢妖怪。
每天都很忙,但她卻前所未有地感到快樂。
要是藤原臨也每天都陪在身邊的話,那就更快樂了。
走出古川會館大門,盛夏陽光燦爛,街道被照得白茫茫一片,川島美記不由自主地瞇細雙眼。柏油路反射高溫熱氣,蟬聲如海嘯般陣陣襲卷而來。
抬起視線,湛藍如洗晴空,沒有一絲一縷的云彩。
“好熱……”
川島美記掏出濕紙巾貼在臉上,移動到樹蔭下,盡量不被太陽曬到。
陽光透過枝葉灑落柏油路面,猶如灑落在地面的銀幣,輪廓清晰的黑影與破碎光芒形成對比。川島美記注意到,路邊店家墻壁和電線桿上貼了很多隅田川火花大會的宣傳海報。這時候,她才猛然想起,現在正是夏祭舉辦的時候,僅東京都就有將近十場。除了隅田川火花大會外,規模比較大的,還有神宮外苑火花大會。
啊——
狗東西你怎么不在啊——
川島美記忽然覺得這個夏天無聊透了。
要是藤原臨也在,她就可以穿上漂亮的浴衣,和他一起看煙花,然和他共度良宵。而且以他那好色的性格來看,肯定會讓自己很滿足的,無聊是身體還是心靈。
夏天不能一起看煙花,怎么都會在心中殘留著某種遺憾。
如果現在能見到他,要立抱著他一陣狂吻,一邊吻一邊喊“我要不顧一切地把你的全部奪走”……這些夢畫面夠變為現實嗎?
如果真能實現,正可謂是“仲夏夜之夢”。
川島美記陷入了癡女幻想當中。
這時,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有事快說……”她的語氣很是敷衍。
“藤原臨也勾搭上了狐女!”
“什么——”
“他今晚要和狐女一起看煙花,留你獨守空房!”
“你是誰?”川島美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是他小姨,今晚來南伊豆,我帶你去找他對質。”
片刻后,川島美記的手機收到了一張照片,一個留著短發,面容精致嫵媚的女人,頭上有著一雙毛茸茸的狐貍耳朵。
身為妖怪,川島美記瞬間就相信了小姨的話。
狐女那股騷味,即使是隔著屏幕,她也能感受出來,那是狐妖一族特有的魅惑容貌,別的妖怪可模仿不來。
好啊!
你個藤原臨也!
家里是沒有妖姬嗎!
家里的妖姬是不給你嗎!
你居然還去找野妖姬——川島美記那端莊的鵝蛋臉,瞬間覆蓋滿了寒霜。
女帝生氣了。
哄不好的那種。
回到吉原,川島美記找了輛房車把兩只小妖怪塞上車,她今晚就要讓這倆傻子親眼看到,她們那渣男主人是怎樣死的。
推本書,《夫君何故出逃》
講的嘛,是入贅到魔教吃教主大人軟飯的故事。作者老司機,車速穩定不墨跡,寫戀愛文有一手,喜歡色氣壞女人的千萬別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