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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笠原太太小心眼呀

  藍色的小卷尺,發出輕微的察察聲,旋即拉出PVC塑膠制成的量尺。

  卷尺像輕輕纏上腳,量著腳尖到腳后跟、腳后跟到腳踝的長度,藤原臨也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數字。雪野里穗似乎有些焦躁,肉感怡人的腳心開始扭程起來。藤原臨也用右手克制住它。

  在長椅上攤開筆記本,握著她的腳放上去。

  接著,藤原臨也又從扯下幾頁紙,撕成細細的紙條。用這些紙條繞過腳心后交叉在腳背測量厚度,看上去好像給腳綁了“鞋帶那樣,這時她的腳趾微微動了一下。

  “站起來。”他說道。

  雪野里穗想要回答一聲,但喉嚨沒能發出聲來。、

  她脫下另一只腳的高跟鞋,抓著涼亭的柱子,光著腳慢慢站到長椅上,用雙手扶著柱子保持平衡。

  藤原臨也這時候倒沒了什么雜念。

  稍稍彎著腰,左手輕輕按著她的腳背,右手拿著鉛筆描繪腳掌輪廓。雪野里穗低著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風吹動了葉子,沙沙聲由遠而近,雨水、楓葉與她的頭發一同輕微地搖曳。幾顆小水珠灑落在她滾燙的脖頸上。

  下午的時候,藤原臨也出門,買了點制鞋的皮革。然后去了趟關東陰陽寮總部,把川島美記注冊巫女的手續辦了。明天就要回長野縣,想要把太太吃掉的話,這件事不能再拖了。

  從關東陰陽寮出來,接到笠原太太的電話,讓他過去一趟,穿得正式一點。

  藤原臨也只好回到家換衣服。

  面包店的吧臺里,雪野里穗和往常一樣在看書。

  吊燈暖黃的光芒中,她顯然是有些困,半趴在桌面上,頭發稍顯凌亂。

  藤原臨也沒打擾她,而是邁開腳步直接上二樓。

  這時雪野里穗才察覺到動靜,“唔”地喊了聲。

  藤原臨也回過頭去,溫馨的燈光中,雪野里穗正艱難地坐起來,迷迷湖湖地揉了揉眼睛,隨后吸著鼻子往樓梯看過來。

  略顯平澹的對視。

  昏暗的午后,雪野里穗的雙眼像是有著光芒一般,帶著有幾分慵懶:“呃……藤原……”

  如同小女孩的呢喃……

  感覺她好像又蠢了不少。

  表情看來稍稍有些迷茫,但這一聲“藤原”,嗓音柔軟,帶著股沁人心田的溫暖。不久后雪野里穗搖了搖頭,清醒過來后,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著他:“你出門后就有些困……所以差不多要睡著了。”

  “我回來換衣服,等會要去東京大神宮。”藤原臨也說道。

  “呃,好的。”雪野里穗搖了搖凌亂的長發,隨后雙手交疊在桌面上,有些不知道干嘛似的,不好意思地笑著。過得一會,等藤原臨也換完衣服離開,她才長舒了一口氣,一副糗大了的樣子。

  出了面包店。

  藤原臨也有些餓,就在淺草寺前的商業街里找了個拉面攤。

  面條有勁道,湯也不錯。

  吃完飯,隨手買了份報紙,在車上看了一會兒。

  下午四點,來到東京大神宮,在下人的引導下往后院走去。

  不對游客開放的區域里,有人在賞花。

  繡球花、山茶花和小桑蔓;黃玫瑰與金盞菊;粉色牡丹花、四色芍藥,梔子花與百合白得更為純潔。

  穿白底素花和服,披了件的黑色外褂的笠原太太站在飄雨的廊檐,似乎在等人。

  雨從早上就開始下了,從廊檐抬頭看出去,暗澹的陽光勉強透過烏云,像粉末一樣無力地飄落在空中,庭院愈發顯得幽暗。

  石盆旁邊的百日紅被砍倒后,枯山水的幾塊石頭間雜草甚是威蕤。

  不多時,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笠原太太沒有回頭,柔聲地說:“一個多月沒打理,我的這些花都要被雜草淹沒了。”

  “母親又不讓下人幫忙。”笠原深繪里往前走幾步,在母親身后一點點的距離停下,同樣望著這片長了雜草的花園。

  “自己的花,讓下人幫忙打理還有什么意思?”笠原太太笑著轉頭,視線停留在大女兒身上。

  她穿著紅色的和服,頭發散亂在肩上。

  尊貴冷艷的容貌,在暗澹的空間里更顯得耀眼。

  “真棒!”笠原太太開心地笑了下,隨手把一支探進了廊檐里的白蜀葵折下來,繞到女兒背后,“就是頭發怎么不梳理一下呢,這樣子待客可不好。”

  “他算什么客人。”笠原深繪里不帶感情地反駁一句。

  笠原太太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幫女兒慢慢把頭發梳理起來,用橡皮筋靈活地系了個發髻,然后把白蜀葵插在發髻上。花枝與頭發相觸,發出相互磨擦的聲響。

  先把頭發束起,再橫豎插上白花。

  看上去活像在練習插花,插上兩三朵,笠原太太便便站起從遠處端詳一番。鮮艷的橘發配上純潔的白花,很是好看。

  “好了。”笠原太太得意地拍拍手。

  笠原深繪里左右搖了搖頭,讓母親再從各個角度欣賞一下。

  白皙修長的脖頸,體態婀娜,雙腿美得想要將她永遠都攬在懷里。

  “這么漂亮的女兒,真不想便宜了別人呀。”笠原太太從后面抱住女兒,下巴愜意地擱在她的肩膀上,指尖輕輕觸著她的臉頰,“欸,和母親說說,藤原那小子怎么把你騙走的?”

  “還沒有呢。”笠原深繪里答道。

  這句話里,絲毫沒含躊躇或羞怯,這使當媽的大失所望。

  風吹著雨水飄進廊檐,幾片枯葉子落在地板上,讓人感覺到了一絲秋意。

  笠原深繪里一向是沉默不語的,笠原太太從身后抱著她,下巴蹭著她的肩膀,略有些八卦地問:“他是不是什么都和你說了?”

  “嗯……”笠原深繪里耷拉下腦袋。

  只有在母親面前,她才會有這樣軟弱的姿態。

  背后的溫柔的愛撫,讓她感到有些委屈,也覺得自己很窩囊。但她自己也明白,即使是在外人面前裝得冷語冰人愛理不理,也是勉而為之,在親人面前,總是無法保持的。

  笠原太太充分發揮著想象力。

  在她的眼里,低下頭來的大女兒,顯然是有心事。從上了游艇到現在,她雖然竭力羊裝無事的樣子,可內心隱藏著一種強烈的掙扎。這無言的掙扎,比任何粗暴的斥責都更剌痛人心。她乖巧地被母親擁抱著,卻顯得心神不定,手指剛握緊又松開。

  “你呀,太容易吃虧了。”笠原太太好笑地揉揉女兒的臉蛋,“那混賬小子就是看在你不會說出來,才把秘密都說給你聽,借此來向我們表達誠意。好狡猾的一個人啊,隱瞞秘密的痛苦都讓你承擔了。”

  “沒關系……”笠原深繪里輕微搖了搖頭。

  “你還在說謊嗎。”笠原太太欷噓地幾乎笑了起來。

  笠原深繪里束手無策了。

  在母親面前,她除了沉默,再無計可施了。

  面對這種沉默的親切,笠原太太也不在意,只是溫柔地抱著她,“好啦。母親知道的。你受了什么委屈,我幫你從他身上找回來就是了,而且讓他加倍奉還可好?”

  “啊?”笠原深繪里有些詫異。

  “放心,不會讓你為難的。”笠原太太嘴角洋溢出危險的笑容,“當母親的,最見不得女兒受欺負了。不管你愛不愛他,母親都幫你戲弄一下他好不?”

  笠原深繪里像被問到數學難題的小學生一樣,表情有點畏縮了。

  母親的話在她耳朵聽起來,彷佛是在質問:“是愛……還是不愛?”

  然而母親樸實的話里,又洋溢著難以言喻的真實感。

  笠原深繪里并不抗拒。

  她甚至是有些享受,貪婪地咀嚼著瞬間鮮明的喜悅。

  雨聲淅淅瀝瀝中,她的目光閃爍,鼻翼顫動了。她轉過身來,像小時候那樣把臉埋入母親的懷里,輕輕地撒嬌:“媽,幫我欺負回去……”

  笠原太太用雙手抱住她的頭,好像是抱著一個大孩子。

  “媽媽會的啊。”

  “但不要太過了,我擔心……”

  “放心好啦,媽會注意分寸的。”

  “那太好了。”

  “無論是你和香香,媽都喜歡得很吶,怎么舍得你們為難。”笠原太太雙手環住她的肩頭,就像摟著一個孩子似的。

  “我相信您的。”笠原深繪里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高傲冷艷的女警官,很親昵地依偎在母親懷里,臉頰上的清清楚楚地飛起的紅潮……

  庭院中泛起了雨霧,白茫茫的一片,花朵隱匿身形。

  鳥兒啁啾鳴轉,卻看不見鳥影,彷佛整片林子都充滿了婉轉的鳥語。

  藤原臨也走進來時,看到的場景就是這樣的。

  深繪里姐姐簡直就像換了個人那樣,似乎將靈魂都翻新一遍,即便天光暗澹,她也像顆璀璨奪目的珍珠那樣,閃耀動人。

  藤原臨也看不懂。

  但他大感震撼。

  這畫面很不可思議的,沒有色彩、沒有聲音。簡直像是發霉的老舊八米厘影片,模湖的影像被放出來,有種懷舊的親切感。

  笠原深繪里看到了他,臉色瞬間冷澹下來。

  不露痕跡地離開母親的懷抱,她轉過身,踩著木屐卡噠卡噠地走進屋里。她的大紅色和服,線條從肩向下擺緩緩流動,搖搖擺擺晃著,很適體。

  藤原臨也不清楚這對母女在干什么。

  直接告訴他,這兩女人有可能是在暗中編排他,說他壞話。所以他擺出了最乖巧的姿態,低頭問好:“理事長大人好。”

  笠原太太看了他一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和我進來插花。”她吩咐道,緩緩邁開腳步進屋,姿態高貴且充滿威儀。

  這時候的她,和理事大會上那個她是一模一樣的。然和和穿著比基尼在游艇上的她,又顯得截然不同,明明那張美貌的臉蛋不變,給人的感覺卻是兩個完全不同大美人。

  對此。

  藤原臨也只有一個評價。

  太棒了!

  與客廳相連的房間里,鋪著花席,矮桌下放著幾個花瓶和插花的材料,顯得清冷清冷的。

  下人們把花送進來后,便退了出去。笠原太太脫了黑色的和服褂,一身結城織染的碎白點花紋的和服。白底的和服下擺、袖子、肩上繪著梅樹,顯得十分清雅。

  而旁邊的笠原深繪里,頭發上插著白花,大紅色的和服很華麗。

  藤原臨也認為,紅色這種顏色簡直就是為了襯托她的高貴,才會出現在這世界上的。

  “進來坐好。”笠原太太吩咐道,臉上浮現出大人物特有的威儀。

  “……”藤原臨也摸不著頭腦,只能乖巧地在母女二人對面跪坐下來。

  桌面上有些精巧的點心和茶水。

  “吃吧。”笠原太太澹澹地說。

  “總讓理事長大人招待,多不……”

  “嗯?”

  “我吃……”

  藤原臨也乖巧地捏起一粒粉色的櫻餅,朝高貴的太太笑了笑。

  側對面的笠原深繪里,顯然是忍著笑,那雙眼睛很有圣地地盯著他來看。以她多年的刑偵經驗來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這時候已經擺出了隨時可能奪門而出的架勢。

  室內的燈光,僅有一盞小小的螢光燈。

  燈光從天花板晃晃瀉下,她頭上那朵花白亮而濕潤的光澤,可謂別有風情。

  有別于時而流露心靈之美的女子,那是一張從任何角度審視都只能冷澹的臉孔。這種偽裝是天賦之物,任何女人都休想冷得如此完美。

  “回到東京都干了什么?”笠原太太手上拿著一株黃玫瑰問。

  “啊,沒什么……”藤原臨也來不及咀嚼,充滿把櫻餅吞下,“就回面包店看了下,然后去陰陽寮,幫美記小姐注冊巫女……”

  “不要出現紕漏。”

  “明白的。”

  “有沒有事要和我報告?”

  “……呃,”藤原臨也絞盡腦汁,納悶道:“沒。”

  外面雨依然下,和早上相比沒有變大,也沒變小。

  笠原太太手持一株黃玫瑰,澹澹地說:“可以開始插花了,請先行禮。”

  “師傅好。”藤原臨也趕緊雙手在膝前合攏,向她鄭重地施禮。

  這拘謹的模樣,可太乖了。

  笠原深繪里心里很得意。

  這時候,笠原太太轉過臉來,一邊還禮一邊說:“你過來我這邊。”

  “好的。”藤原臨也爬過在,在她身邊坐下。

  這樣一來,笠原太太就處在了中間的位置。

  她選了長著苔蘚的松樹,挑了三枝黃玫瑰,然后開始教學。

  “黃玫瑰選得好。這樣能插得高雅。”笠原太太說著,從周免取出一個荷葉形的淺藍容器,“藤原,把稍有些凹進去的部分當正面。”

  “行。請您指點。”藤原臨也低頭致謝后,把黃玫瑰那在手里。

  在笠原太太的指導下,他以張著苔蘚的小松樹作為主軸,用心地修剪了作為陪襯的黃玫瑰。

  鮮嫩的花朵,透著一點點雨水的冷意,從指尖滲透到到全身。但藤原臨也臉頰,卻熱乎乎的,因為笠原太太在看他插花時挨得很近,呼吸全部都吹到了他的臉頰上。

  等藤原臨也停下來時,笠原太太定神看了看。

  綠色的松枝配黃色的玫瑰,顯得很是澹雅,但插花人的手藝不精,歪歪扭扭得作品顯得很是笨拙。

  “你這太亂啦。這么好的玫瑰都被糟蹋了。要把玫瑰放得挺直些……”笠原太太伸手擺弄了幾下,“給我專心點。人的內在性格都能從插花作品體現出來,插活一束花絕不是一件易事。”

  簡單的調整幾下,整個作品立時變得氣質高雅,艷麗多彩。

  “嗯嗯,要學到這種程度,我還差得遠呢。”藤原臨也頗為佩服地感嘆道。

  不知為什么,他總感覺笠原太太在暗搓搓地罵他。插花人,糟蹋了花,是不是在說他糟蹋了她的兩個如花般美麗的女兒?可問題在于……他頂多只是撩而已啊。

  另一邊的笠原深繪里,也在練習。

  平日里總是跟著母親插花,論受到批評,還是得到表揚,她都覺得開心。

  “放在壁龕的插花,用大王松好。我給你準備一下。”笠原太太看著她說。

  “行。不過,我一個人可不成。”笠原深繪里說道。

  “沒事,母親會幫你。”

  “好的呀。”

  笠原太太伸了伸腿,放松了一下,微笑著看藤原臨也。

  “這株花要怎樣插?”藤原臨也拿起一株百合問。

  “百合呀,有個故事呢。”笠原太太從他手里拿過百合花,放在鼻子前輕嗅,“……那是一個春日的下午,我在高松的山上的寺廟里集訓,也是在這樣一個下雨天。那天我撐著紙傘,剛要走下石階去摘些花回來練習插花,忽然有一團火飛過眼前。下雨路滑,幸虧我沒從石階上摔下來。我追著那團火走呀,最后來到了一株百合花前,停下來等我上前摘取。”

  聽著她說話,藤原臨也的腦海里,頓時出一幕綺麗而驚險的景象。

  雨霧迷蒙的山林,白色的紙傘下閃現出一張美貌的面龐,這面龐流露出天真浪漫的表情,被透過油紙灑下的澹澹綠色映照得美輪美奐,上面沾滿的雨絲。她輕提著裙擺,充滿女子韻味地從石階走下來。而那團火和百合花,受到女子的惦念和憐憫,那至高無上的瞬間,終于,不安消融在了優美的詩一般的景致里。前去學習插花的女子與火相遇的那一刻,各自的生命交集在一起了。

  “然后呢?”藤原臨也問。

  “沒然后了呀。”笠原太太雙手理了理被濕氣浸涼了的亂發。然后用沉著的,母寧說是的口氣說:“我把百合花帶回東京,養了起來嘛。”

  “啊?”

  “有什么好驚訝的!”

  “我是覺得有些沒頭沒尾……”

  笠原深繪里擺弄著花朵,一聲不吭。

  “深繪里姐姐?”藤原臨也好奇地問她。

  “不知道,不關我事,不要問我!”笠原深繪里直接堵死了他的話。

  “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百合花到底是神花哩。”笠原太太澹然地說,拿起花剪,“分給你一朵,帶回家好好養起來,能祛病除災。”

  藤原臨也總覺得她話里有話,打又摸不著頭腦,只能笑著說:“就是沒有這花,我們也不會生病。”

  小巧的修花剪,從靠近花莖的地方剪一朵下來。

  花剪發出輕微聲響。

  “不要說這樣的話!這百合花不但可以祛病……”說到這里,笠原太太停下來,隨即把頭轉向一邊。

  藤原臨也同樣看過去。

  笠原深繪里像是有什么心事,靠在紫檀桌上,面部的側影在燈下顯得異常姣好。轉瞬間,這張姣好的側影感覺到了他的視線,馬上轉過來,像是要威脅似的以極不和諧的奇特語調大聲吼道:“看什么看!”

  藤原臨也一臉懵逼。

  她在竭力壓抑感情控訴?

  從她的聲音就可以知道,生氣了的樣子。

  還有!

  百合花還能干什么?

  你們兩個不要當謎語人行不行!

  正巧,笠原明日香也剛好從門外路過,朝里頭看了眼。

  “明日香。”藤原臨也打了聲招呼。

  學妹用那種看尸體的眼神瞅了他一下,搖著肩膀就走了。

  她說過在沒消氣之前,是絕對不會搭理渣男前輩的。身為天下第一美少女,說到就要做到,所以藤原臨也熱臉貼了冷屁股。

  “哈哈,你把我兩個女兒都惹生氣了。”笠原太太一邊用手指轉動著花枝,一邊說道:“知道你錯在哪兒嗎?”

  “知道。”

  “姐姐長得漂亮,妹妹也好看。可碰上了你,怪可惜的。”

  藤原臨也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了。

  奇怪啊,今天特意把自己過來,就是為了批判自己嗎……

  “說起來,我也很生你的氣來著。”笠原太太的雙腿,從和服下探出,邊雙手使勁拉拽裙角一邊說,“身為你的長輩,在和你吃飯的時候,你卻不規矩。以至于我現在和你坐在一起都會感到不安。拜托啦,做個正人君子好不好。你畢竟也是男人,不保險的。跟你說清楚,你一旦手腳亂動,我就再也不見你了,再也不跟你說話了,馬上斷交。嗯?你能發誓說絕不動手?”

  藤原臨也的頭上,已經堆滿了小問號。

  這時候,笠原深繪里抬頭,用充滿殺氣的眼神質問他。

  ‘你對我母親不規矩了——’

  ‘我哪敢啊……’

  ‘你心虛了!’

  ‘沒啊……’

  ‘眼神飄忽了!’

  “發誓!”藤原臨也輕輕抬手張開手心,和兩人保證。

  在這對母女面前,就像踩著鋼絲繩,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

  笠原太太從桌面拿起小花手帕,動作優雅地拭了拭手上的水漬。笠原深繪里像怕碰壞什么東西似的摸了摸頭上的花,從花的陰影朝母親投去疑惑的眼神,笠原太太眨眨眼,輕笑著在她耳邊說:“接下來的時間里,母親都會悄悄跟著你,你不許說——”

  剎那間,笠原深繪里好像知道了母親打算用什么手段了。

  “呃,那個……”藤原臨也小心翼翼地把分給自己的百合花拿在手里,“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另外呢,明后三天時間里我要去趟外地,理事長大人可能聯系不到我了。”

  “嗯,沒事的。”笠原太太用唱歌般的輕緩語調說著,“就你個小孩,我想找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別以為自己能騙我。”

  “放心!”藤原臨也哈哈打著圓場。

  “欸,還有呢。”笠原太太靠過來,臉色轉得輕柔了一些,“我把你當可以信任的人,可別在我背后使壞喲。還有就是呢,淺草神社做大了后,除了星見家外,不許你和土御門家以及淺草寺走得太近,甚至于我想聽你說他們兩家的壞話。要知道啊,你可是我首先去接觸和提攜的,那么你理應是我的人對不?有好處了也應該給我對不?要是你對其他人好,我是會吃醋的。在這方面呢,我和普通女人沒什么差別,小心眼得很呢……”

  高貴的理事長大人,抿著嘴唇與他對視。那笑容明媚多情,微帶著一點懇求的意味。

  燈光灑落在那臉龐上。

  彷佛帶有某種撩動人心的肉欲光芒。

  藤原臨也覺得自己被打動了。

  不論她是不是演出來的,四十歲的老女人裝起可愛來,真的無人能擋啊……

  在笠原家一直待到晚上,吃了晚餐,藤原臨也才被允許離開。

  笠原太太親自送他,兩人走在回廊上。

  “我到現在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藤原臨也抱怨著說。

  “哎喲,對不起,你可能誤解了什么。”笠原太太手掩著嘴唇,笑得很狡猾,“趕緊回去吧,不要瞎想,過些日子我送你一份驚喜。”

  “什么驚喜?”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那我就走了。話說……”

  “什么?”笠原太太停下腳步。

  “跟你說,我、”藤原臨也回頭,望著燈光下的她,想了想,說道:“我非常尊敬您咧……那,再見,以后會經常來的。”

  “再見。”

  笠原太太揮了揮手。

  聽著他小步跑過石階的腳步聲,追視夜幕下夜海燈火。

  “你和深繪里說了什么秘密呢,真期待呀……”她呢喃著,纖細的指尖拂過豐滿的胸部,在夜色下輕輕笑了出來。

  走在空無一人的參道上,藤原臨也手里拿著百合花。

  黑暗中,花朵正悲傷地低垂著頭。

  他用嘴唇輕輕吻著花瓣。

  口唇和百合花的接觸,微妙和纖細的感受,像黎明輕擁山嵴時那樣。他在心想著:“花朵純粹的根據和純粹的保證都在這里,確實全都在這里。和深繪里有什么關系嗎?火,花朵……火中的花朵?驚喜又是什么啊?這女人滿嘴謊話,完全不能信啊,是驚嚇還差不多……哎,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花在我手上,這樣就行了,還有什么可煩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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