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邪那美懸立空中。
“天照,難道你認為我會手下留情?”她厲聲發問,聲音若古鐘鳴響。
對啊!
藤原臨也忍不住瞥一眼天照。
那家伙可不會念著我年紀小就手下留情,大御神您還是自己上吧。
對此,天照只是輕輕一抬手。
宮裝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兩條又細又白的胳膊。
藤原臨也直接就被一股氣浪推向前。
為了保護他,天照也沒真的坐視不管。
她的法身化作一輪太陽高懸天上,日光傾倒,朝著整片海域重壓下來。
伊邪那美不廢話,抬手就拍出諸多掌印,一雙手如抽絲剝繭般撕裂大日。
海水震蕩,空氣焦灼。
這兩位都是真正的無敵強者,只是戰斗的余波都能將海面上所有的生靈都死死壓制著,藤原臨也可不敢妄動。
伊邪那美身形快如流星,揮拳隔空砸向天照的法身。
那小小的拳頭,每一記都如鑿山般勢大力沉,眨眼間數以千計的重拳轟出,打得天照法身身形狂墜。倒退的身影撞碎了無數雷云,那幾乎與身子一體的大日,也都遍布了密密麻麻的漆黑裂縫。
“該你上了!”天照的聲音冷漠得不含一絲感情。
藤原臨也硬著頭皮撲向前。
伊邪那美再次掄拳而出。
她腰身擰成了一股細繩,一拳撞向從高速掠來的藤原臨也。
在拳尖即碰撞之際,她的拳頭轉而化掌,一下抓住藤原臨也的拳頭,手臂用力一掄。藤原臨也的身體在空中被猛然被旋轉幾圈,然后又一下被掐住脖子,身子被壓得告訴下落。
“砰!”
海面居然如巖地般堅硬。
海水如石磚般龜裂,但沒有沉下去。
伊邪那美掐著藤原臨也的脖子,將他按在海面上,連續揮砸了數百拳。
看著她姿容絕倫又好似魔神般的容貌,藤原臨也有苦說不出來。
到底是母神,他在她面前,只有被徹底碾壓的份。
天照的法身從后面降臨。
漫天陽光灑落。
伊邪那美的身子驟然拔起,炙熱的陽光頓時又化作了彌漫黑霧。
躺在海面的藤原臨也,只看到伊邪那美的身子在空中驟然頓了頓,下一刻,她就出現在天照法身面前,轟然巨響過后,天照的法身又被一拳打飛,這次是直接打裂了。
在空中飄蕩幾下,最后的時間里,碎裂的法身緩緩停在藤原臨也身邊。
她捂著心口不停咳嗽,肌膚毫無血色,面如金紙。圣潔莊嚴的日光,將她映照得更為清貴,這就是天地最明媚最為無私的太陽。
但在下一秒,法身就如被打碎的玻璃那樣,全身碎裂。
破碎的大日,光芒泄露。
……天幕與海面之間,色彩非常豐富,焰火彩霞縱橫閃耀,帶著斑斕至極的美感。
天照眼神幽幽地望著法身的泯滅。
那襲空空蕩蕩的明黃色裙袍,凄清地晃動著,如黃昏荒野中的稻草人。
“別再攔我了。”伊邪那美的聲音,同樣冷漠得不含一絲感情。
這時的她已然是運轉了全部的實力,黑發如妖魔亂舞。她周遭的空間詭異地靜止了下來,像是靜止的河長河里。在這片靜止的天地中,唯有她衣袂舞動,就算是睜著眼看到她,也無法確定她真正的位置是在哪。
甲板上,眾人都神色駭然。
“怎么會這樣?”星見太太問。
“大御神有所顧忌。”笠原太太平靜地答道,“如若她和母神拼盡全力搏殺,這一片海域的所有生靈都會被余波殺死。”
起來的藤原臨也,“真是苦了這孩子……”
“心疼了?”
“你不心疼?那是我們的女婿啊……”
“彌子,這里就我們倆,你和我說說到底有沒有那種心疼?”
“什么?”
“別裝傻呀。”
兩人說話期間,笠原深繪里從下層船艙來到了最上層。
“母親,我們該怎么辦?”她來到笠原太太身后問。
兩位太太回頭,發現除了笠原深繪里外,川島美記和雪野里穗也到了,兩個小巫女也沒有落下。
“靜下心來,再等等。”笠原太太神情依然平靜。
川島美記上前一步:“理事長……”
“別說了,我知道。”笠原太太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凝望著半空的大御神。半晌后,她才開口道:“真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我陪你一起上。”
“把我也算上。”星見太太抬了些頭。
哪怕面臨著死亡,她也依舊優雅嫻靜,一副涵養極好的千金閨秀樣。
海面上,那種天地寂靜的狀態忽然被打破。
狂風呼嘯,烏云流動,一道妖氣沖天而起。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藤原臨也變成了大天狗的模樣。
漂浮在空中的伊邪那美,伸手一壓。
“淦!”
藤原臨也是先看見一團熾烈的絢光,緊接著眼前一黑。
感覺就像一座龐大的山直接撞到了后背那樣,他一時間喉嚨腥甜直涌,胸腔像是被壓扁了。
想還手,但身體被壓得死死的,就像一個普通人在水底不能呼吸一樣,無法調動妖力。
天照的身影迅疾掠下。
漆黑中,藤原臨也模糊地感應到金色的光芒。
橫壓在自己四周的壓力,緩緩消失。
甲板上的眾人,眼睜睜地望著毀天滅地般的龐大神明之氣,慢慢將伊邪那美的黃泉鬼氣驅散。
“天照阿姨……”
藤原臨也的聲音有些虛弱。
“別說話。”天照的手虛按在他頭頂上,修復傷勢。
藤原臨也流血的雙眼,緩緩睜開。
斜對面的伊邪那美靜靜飄著,似乎不打算趁這個機會下死手。
母神的身材纖柔曼妙,浮凸有致,豐腴得當。此刻隨意披下長發的模樣,搭配著紅白宮裙更顯清麗絕倫,她不知道多少歲了,卻還擁有著最好的容顏。
“有什么想法?”天照用指尖掐了掐藤原臨也的臉蛋,看似打趣地調侃。
“我能有什么想法……”藤原臨也沒好氣道,“可以的話,我希望您親自出手,畢竟我想活下來。”
“你看得臉眼睛都不眨一下。”天照毫不客氣地指出。
藤原臨也一本正經地回答:“她可是您的生母啊,我看得認真,主要是想看看她和您哪里長得像了。”
天照歪頭看著他:“或許你喊兩聲媽媽,她就會手下留情了。”
“嗯?”
“你不是很擅長對付岳母么?”
“……大御神,我覺得您可能對我有些誤解。”
“敢做不敢認?”天照取笑道,“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
“話不能亂說啊!”藤原臨也心累了。
“你加把勁,爭取早日去高天原。要知道母神最常出現的地點,就是黃泉國和高天原的通道。你只有去到那了,才能每天看到她。”
“……您什么意思?”
“大御神和母神一起服侍你,不想嗎?”
藤原臨也臉色一愣。
這話說的,不就是最高級的母女花么,他是經不起這種考驗的妖怪么!
天照把手收回來,順帶敲敲他的腦門:“傷已經好了,繼續戰斗吧。”
藤原臨也默默感受了下。
他現在感覺渾身充滿力量,氣血滿溢無比。
看來被虐一番后,實力又增長了一點點……只不過依然會被伊邪那美完虐。
“拿著。”天照拋了柄小短劍過來。
藤原臨也拿在手中看了看。
刀鋒看似菖蒲的葉片,中央部分較厚,握柄的部分約有八寸厚,有多處環節而不平滑,就像魚的背脊骨,由上到下都是白色的。
三神器之首怎么那么丑……藤原臨也隨手揮了揮,有些嫌棄。
甲板上的許多人,神色微變。
自古以來,這把劍就是權力的象征之劍,象征著國家的王權。眼前的少年既是崇德的后人,血統肯定比目前皇室要純粹,現在還手握著代表皇權的劍……其統治的正當性不言而喻。
旁觀者的目光變得火熱起來,藤原臨也心中也沒那么多念頭。
就連皇室的象征,神道教的至高神——天照,都和他有著不清不楚的曖昧關系,天皇吉祥物這個位置對他而言毫無吸引力。
藤原臨也把全部妖力灌輸進天叢云劍。
天地驟然大放光芒。
劍氣如虹拔地而起,沖破云霄,金燦燦的溶光附在他的黑冠王服之上,自帶令人臣服的氣場。
清越的劍鳴響起,劍光大盛.
藤原臨也忽然消失。
新玩具拿到手了,自然要去試一試。
面對著天叢云,伊邪那美也是微一錯愕,不過她反應極快,神識瞬間鋪開,勘察藤原臨也的位置。
下一刻,藤原臨也就出現在她所觀察到的點上。
一道劍光亮起,伊邪那美定住目光,身影彈射而出,在空中劃成一道筆直纖細的黑線。
她的身影驟然撲向劍光,一白一黑兩道線相碰的一剎那,糾纏了上百遍后猛然錯開,無聲無息。
藤原臨也脫離戰局,對面的伊邪那美身上掛著許多黑白的綢絲,那是他身上王服撕裂的痕跡。
“就算有神器加持,你能做到這個地步也很了不起。”伊邪那美孤懸高空,視線漠然地望著他,“但想成為真正的神,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說著,她揮了揮手,隨手拍出一道氣機。
流動的光亮,呼嘯著從海面劃過,宛如絢爛的隕石雨。
藤原臨也緊握劍柄,劍光驚艷斬去。
劍光與伊邪那美的氣機相碰,剎那間就被吞沒,消散得毫無聲息。余下的氣機繼續轟殺而來,其激發出的殺意讓人瞬間毛發倒豎。
藤原臨也在一瞬間躲閃了無數次。
“轟——”
劇烈的爆炸中,海水瘋了般朝四處逃去。
四周霞光飛濺,狂亂的氣流貫徹天穹,戰斗的余力如織錦般綿延在眾人頭上。
伊邪那美凌空踏步,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片刻后,藤原臨也在爆炸中心出現。
此刻的他,臉色有些蒼白,氣血也虛浮得很。
甲板上的諸位夫人,看得心都揪了起來。
其中川島美記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可怕,拳頭已經死死地攥緊了。要不是笠原太太始終拉著她,她肯定會不顧一切沖上去。旁邊的雪野里穗同樣如此,指節捏得慘白,渾身寒氣流轉。
高空中,天照窈窕的身影,依然一動不動。
她雙手負在腰后,神色清靜,一襲青絲瀉下,發梢隨著海風微微搖曳。
眨眼間,伊邪那美來到藤原臨也身前。
隨風鼓脹的宮裝紅裙間,露出那雙緊致玉腿的極美線條,她的表情如冰霜般寒冷,看著藤原臨也卻沒有主動開口。
藤原臨也同樣看著她。
如此一個大魔神就在對面,他可不敢怠慢,看著她的眼睛,那雙幽邃而泛著紅光的眼里沒有絲毫表情。
“黃泉津大人!”他擺出恭敬的姿態行禮。
伊邪那美瞥著他,如紅寶石般的眸子,十分兇險。
身后的地方,天照幽幽嘆了聲。
她浮空飄過來,飄舞的宮裝極為麗,一如初秋斑斕的山林。
全部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對母女身上。
天照卻絲毫沒有理會旁人,她望著伊邪那美,稍稍展露一絲柔情:“母親,請回吧。”
大御神溫柔下來后,聲音清涼得如同山澗泉水,緩緩流過在場的每一人的心頭。陷在這聲音里,無論有多大的冤屈,都可以暫時放下來對她和顏相對。
伊邪那美沒有回話,而是陷入了沉思當中。
場面安靜下來,難得的喘息機會,藤原臨也趕緊閉目調息。
他體內的妖力已經被天叢云劍完全吸干,身體就像一片干涸的大海,完全不需要他做什么,天地間的妖力就會主動匯集過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伊邪那美聲音嘶啞地開口。
“女婿?”她看的是藤原臨也。
天照踢了閉著眼的藤原臨也一腳。
“啊?”
藤原臨也一臉迷糊。
“天照選你了?”伊邪那美問,神情頗有深意。
藤原臨也心里免不了嘀咕,我就隨口一說的您怎么當真了啊。
側邊的天照,悄悄用手肘頂戳了戳藤原臨也,是一個“你別現在退縮”的威脅動作。
“是的!”藤原臨也馬上換上肯定的語氣。
伊邪那美意味深長地盯著他。
不知為何,明明母神沒有釋放任何威壓,但藤原臨也還是能感受到一種直逼靈魄的無形壓力。
“母親,請回吧。”天照再一次擺出稍低的姿態,“過往的種種恩怨,請留著與高天原清算可好?”
放眼整個世界,能讓她擺出這樣姿態的,或許就只有母神了。
伊邪那美不看她,而是看著藤原臨也:“難得出門一趟,再打一場吧。”
藤原臨也心里苦啊。
“天照謝過母親。”天照盈盈一拜,接著退到一邊。
“不是,你……”
藤原臨也感覺好累。
天照目光幽幽地望著他,秋水般的眸子里有著說不出的高貴。
“為了人間,還請你盡力。”她毫不知恥地說。
不是!
藤原臨也嘴角一抽。
這個人間,難道不是你天照最應該維護的么……推給我一個小小山神算什么?
天照懶得再搭理他,渾身神力一收。
籠罩在她周身的光芒,驟然消散,海天之間重回黑暗。
緊接著,一股陰鶩至極的氣息忽然撲面而來,像是寒風過境。
伊邪那美低喝一聲,黑色煙霧騰起,隨著她的身影,化作一個青面獠牙的鬼猛撲過來。
藤原臨也握緊天叢云,朝前斬去。
黑煙幻化鬼包攏著伊邪那美的身體,處在黑霧中的她容顏依舊清明,清媚至極,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女子會是黃泉之主。
鬼與劍轉瞬間相碰。
一記記驚雷般的巨響驀然炸起,那是空氣不斷被引爆的震動。
藤原臨也橫握著劍擋在胸前,手腕被不斷的爆炸震得麻木酸痛。他把好不容易恢復的妖力灌輸進短劍,朝前一步劈向黑霧,黑霧隨之破碎迸濺。
在旁觀者的眼中,那一劍所掀起的,便是百丈峰濤。
伊邪那美神色自若,目光隔空鎖定他。
有天照在,今天的計劃自然不可能再繼續下去,找“女婿”出出氣似乎也不錯。
漆黑的濃霧自她的眉宇間溢出,那雙血紅的瞳孔紅光大盛,猶如夜空中的兩輪血月。
些溢出的黑霧,在海面上形成一座座山峰。
無數墨色山巒憑空而起,鏈接海天之間,彷佛將一副水墨畫硬生生地鋪滿整個世界。
層巒疊嶂的山石,遮蔽了藤原臨也的視線。
他不斷揮劍,明艷的劍光一次又一次割開山巒,消融墨色。但只要有一座山崩塌便馬上有另一座山升起,層層山巒彷佛千軍萬馬,將他圍得密不透風。
伊邪那美的身影就隱沒在其中。
不需要什么伺機而發,她就閑庭信步地飄在天空,望著下面有無無頭蒼蠅一樣的藤原臨也。片刻之后,大概是覺得這樣太欺負人了,她主動把實力壓到了妖尊的境界。
周遭的壓力驟然一松。
藤原臨也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他垂下眼簾,對著萬千山峰,指尖緩緩拂過劍刃。
天叢云劍微微顫動。
一聲高亢的龍吟從劍身發出。
墨色山巒中驟然出現了一道霸道凌厲的劍意,斧劈而下。
無數黃泉鬼氣組成的山巒,在劍氣之下崩塌破碎。
伊邪那美的身影輕盈而動。
詭秘莫測的她,出現在藤原臨也側邊,單手托起一座山徑直朝著藤原臨也砸來。
藤原臨也馬上釋放出山神的領域。
他也變成了一座山。
山與山相碰。
轟然巨響中,山石震落,墨色山峰被御山撞裂開。接著他又變回大天狗,持劍一砍,越來越多的墨色涌來,將劍光吞噬。
天上陰云匯聚,大雨再度傾盆而下。
刀光劍影中,雨水連成幕。
天叢云遇山劈山,遇水截流,最終完全失去妖力的驅動后,化作一道白光落在藤原臨也的掌間。當他修長的指節扣住劍柄的一瞬,雨珠驟然彈開,濺成了茫茫的霧氣。
戰斗也漸漸接近尾聲。
藤原臨也疲力盡,渾身上下都受了些皮外傷。
黑金王服破爛得不成樣子了,被血水浸濕著,悲壯之色更為沉重。
甲板上,笠原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
天照之所以這樣做,或許是為了讓藤原臨也可以以妖怪的身份,令人心悅誠服地坐上理事長的位置吧……心念至此,她轉動著視線,察覺到眾人欽佩和不忍的神情,愈發堅定了心中的猜想。
高空之上,天照打了個呵欠。
場面很彩,如果手里頭有包瓜子就更好了。
“差不多了。”
伊邪那美冷冷地抬手一拍。
藤原臨也驟然抬頭。
陰云之間,一個個惡鬼撲面而來,有的獠牙猙獰,有的三頭六臂……它們身體互相糾纏,厲聲咆哮。
那些都是黃泉國的投影。
妖異的黃泉之氣隨著雨水一同墜下。
每一道雨線,都帶著凌厲的殺機,像一道道從天而降的箭矢。敢硬接的話,肯定會被扎得千瘡百孔。
藤原臨也緊咬牙關。
他閉上眼睛,所有的力都集中在劍上,劍鳴驟然響起,混合著暴雨傾瀉的聲音響徹天地。他沒什么力氣了,只能用最小的動作砍出最簡單的一劍。
可劍光卻無比明亮,彷佛一抹朝陽。
劍如朝陽,他亦如朝陽。
惡鬼與劍撞在一起。
然后,藤原臨也的指尖,就被震動的劍柄震得血肉模糊。
他的身子也不堪重負,從高空往海面墜落。
藤原臨也忍不住罵了句。
那可是母神啊,少數的無敵的存在啊……拿頭來和她打啊。
視線晃動之間,忽然有一道極為明艷的亮光飄來,就像漆黑中燃燒起來的火焰,劃過明亮孤絕的軌跡。
一雙手抱住了藤原臨也下墜的身體。
太陽般溫暖的懷抱。
“累了?”
“我說,你再看下去我就要……”
藤原臨也喋喋不休地準備罵人,天照的一根手指卻抵在他的唇邊。
抱著他的大御神俯下身,親了親他蒼白的臉頰,那襲墨色長發落到他的脖頸上,帶著草木的馨香。
“好了,睡一覺吧。”
天照像對小時候的他那樣揉揉他的頭發。
一剎那,彷佛雨過天晴,天地間陰霾散盡。
伊邪那美身邊的諸多惡鬼法散去,兩截玉藕般的白色雪臂抱在胸前。
打量著被女兒抱住的藤原臨也,她面無表情地抬手一撕。
海面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直接露出了海底。裂縫的另一頭,流光溢彩,隱隱似有青山起伏的景象,那是另一個世界……是亡者的國度。
“下一次你還這么弱,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冷冷地拋下一句后,伊邪那美的身影,筆直朝著裂縫墜落下去,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啊,這就回去了?”藤原臨也的意識逐漸模糊,天照那張動人的容顏映在視線里,他努力眨著眼,喃喃問道:“她打得我那么慘,天照阿姨你不幫我報仇?”
天照纖白的手指,輕輕按住他的嘴唇:“身子弱就少說點話,不然大御神是會生氣的哦。對了,下一次再見到母神,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容易了,你這么弱是會死得很難看的。”
“嗯……”藤原臨也使勁撐著眼皮,手攬著她的腰肢不想松開,“天照阿姨好暖,和小時候一樣呢……”
“讓你別說話!”
聽著藤原臨也的話,天照的嘴角不自覺翹起了些,但很快又歸于平靜。
飛回到甲板上后,她將懷藤原臨也放下去,淡淡道:“松手。”
“哦。”
藤原臨也松開環著她腰肢的雙手。
“乖。”
天照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
藤原臨也內心一松,視線馬上就黑了。
強行打起的神散去,一口氣緩過來后,啪嗒的一聲,天叢云脫手落在甲板上,他也一下子昏了過去。
“藤原!”
川島美記第一個沖過來。
雪野里穗幾個緊隨其后,甲板上鬧成了一團。
“別擔心,他只是脫力了而已……”天照出聲撫慰,“這一戰對他收益極大,用不了多久你們的丈夫就是妖尊了……”
燈火昏黃,燭影搖晃。
藤原臨也醒過來事,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傷勢已經癒合。
他轉動視線,馬上就看到了側坐在床榻邊打盹的川島美記。
大概是之前擔心壞了吧,她好像在做惡魔。
秀美時蹙時松,身體不時會猛地一震,豐腴的身軀眼見著就要滑落到地上。藤原臨也連忙伸手拉住她,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
“嗯……”
川島美記蹙著眉。
她的小手,一片冰冷。
藤原臨也握著的時候,感覺就是握到了一塊冰。
睡夢中的川島美記似乎有些感應,反手抓住他,兩只手就這樣握在了一起。再之后,她本來微微蹙著的嗎眉頭逐漸松開,睡容趨於平穩,唯獨那只手依舊緊緊握著不愿松開。
昏暗的室內,只燃著一盞蠟燭。
燭光微明,墻壁被照得微微泛黃。
藤原臨也朝窗外看了眼,還是漆黑一片,星辰黯淡。
抬手看了看表,凌晨四點多了。
感覺還能再睡一會,他抱著川島美記軟軟的身體,感覺從來都沒現在這么舒服過。
耳邊傳來輕微的開門聲。
側頭看過去,雪野里穗走了進來。
領邊繡著淡雅花色,腰間束著衣帶,極顯身材。房間內昏黃的燭光,將她映襯得仿若半開半掩的雪蓮,嫻靜皎潔,圣潔與媚色完美地融在一起。
“里穗。”藤原臨也出聲呼喚。
“呀,你終于醒了……”
雪野里穗馬上跑過來,那雙眸子里,揉進了世間所有的柔情。
她的身段雖不如美記太太或者笠原理事長那樣好到夸張,卻也生得玲瓏毓秀,而且她的皮膚是最好的,細膩滑嫩得宛如吹彈可破。那雙小巧的耳朵,更是可愛極了。
“剛才就醒了。”藤原臨也笑著答道。
雪野里穗來到床邊,脫鞋上去依偎著他。
“嗯?”
川島美記的睡眠被打攪,慢悠悠地醒過來。
她現在裙帶半解,雪白豐腴的大腿搭在藤原臨也腿上。
墨色長發順著肩膀寫意地落在胸前,迷糊的睡臉,慵懶柔媚至極。
瞧見藤原臨也笑瞇瞇地打量自己后,川島美記下意識哼了聲表達不滿。
藤原臨也伸手攬住她的腰,頭靠在她的脖子上,鼻尖微微蹭了蹭她柔軟的發絲:“美記太太是不是哭了?”
一時間,川島美記心思百轉,無數情緒在她俏臉上掠過。她又閉上了了些眼睛,睫羽顫動,心緒如麻。最終,她冷哼了一聲,嫌棄道:“傷剛好就毛手毛腳的,你怎么和那些富家少爺一樣壞?”
藤原臨也抱著她,嬉皮笑臉地說:“有你這樣的太太,誰還能正經起來?”
“明天就離婚!”川島美記恨恨道道。
“好啦,我錯了……”藤原臨也柔聲道,“不怕不怕,我沒有事的。”
“一邊去啊!”川島美記輕輕推開他。
雪野里穗溫柔地笑著。
看著這兩人斗嘴,是她覺得最快樂的事情之一。
“我真的沒事,不信你看……”藤原臨也指尖一勾,一抹金黃的妖火躍然于指尖上。
前所未有的強大妖力下,川島美記眼眶一紅,聲音嘶啞道:“靠受傷得來的實力,還不如不要……”
藤原臨也馬上把妖力收起,吻了下她的眉梢:“太太真可愛。”
川島美記臉蛋微紅,清叱道:“讓你不許說話,聽得到不?”
藤原臨也不說話了,就靜靜地看著她。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爛得不成樣子了,但他依然笑得很燦爛,很讓人安心,視線也始終沒有離開川島美記。
她還是穿著那套紫色的禮服,赤著嬌嫩的玉足,禮服有些散亂,甚至沒能遮住那圓瀾的雙肩。
藤原臨也覺得這樣的美記太太是真的很好看,越看越好看。這種好看不只是容顏上的,而是方方面面都趨之于完美的狀態。此刻的她,所流露出的氣質已然和初見時全然不同,眉眼中的沮喪消極之氣早已散盡,而今就像冬柳抽出新芽,時刻都光彩照人。
“……我有什么奇怪的?”川島美記被看得有些不舒服,都顧不上發脾氣了。
藤原臨也飛快點頭:“美記太太很好看。”
“那……”川島美記頓了頓,忽然指著雪野里穗,“是美記太太好看還是里穗太太好看?”
“嗯?”
川島美記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雪野里穗輕輕笑了下,悄悄伸手捏了捏藤原臨也的大腿,示意他趕緊順了川島美記的心意。
藤原臨也接受到信息,馬上就回答道:“當然是美記太太最好看!”
“哼!”
川島美記不冷不淡地應了聲。
態度很不耐煩,但她的嘴角牽扯出一縷笑意,似清風縈繞。
夫妻倆就這么默默對視著,一雙眸子沉靜得如硯墨,另一雙眸子清澈如碧水,彼此的倒影清晰而迷離。
藤原臨也笑著問:“我是不是也很好看?”
“一點都不!”川島美記噘了噘嘴。
片刻后,她的眼眶又紅了,淚水噼啪噼啪地落在紫色的裙裾上,碎成了晶瑩的瓣兒。
“怎么又哭了。”藤原臨也捧住她的臉頰。
川島美記抓住他的手腕,身子前傾,一下子緊緊地環著他的身體。
“嗚……你讓人擔心死了啊,”她的腦袋死死地抵在藤原臨也的肩膀上,永遠也不想分開,“我認識你那么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受傷……嗚哇,你不是很厲害的嘛,為什么要讓我擔心……”
“好了,不哭……”
藤原臨也拍著她的后背,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
這時的美記太太,一點都不成熟穩重,完全沒有女帝的風采,就只是一個擔驚受怕過渡的小女孩而已。
“對了,美記太太想知道我現在多有力不?”
川島美記的思緒依舊有些散亂,卻意識地輕聲道:“好啊。”
這時的她,臉色好看了很多,溫瀾如紅玉。
藤原臨也忽然低頭,一下子吻住她的嘴唇。
“唔……這算什么……”川島美記的身體本能地抗議,雙手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便不再抵抗。身子漸漸柔軟下來后,她如水的目光里,是少年清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