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五年十二月。
秦軍王翦部,從秦楚交界的魚復(今奉節東白帝城)入楚,后沿巫郡(今巫山周邊)直逼夷陵,十五天時間,連破楚地重鎮,一路和廉頗部時而分兵,時而相合。
眼下已經殺到高蔡。
這條作戰路線的最終目的是沿洞庭線繼續南下,經蒼梧,戳穿楚地臨武,將包括招搖山在內的楚地,一口吞掉。
若順利完成這條線路的切割,將吃掉楚人大概近四分之一的領土,貫通秦直入南海的通道。
這是王翦所部的作戰意圖。
半月時間,殺到高蔡,已經完成作戰計劃的三分之一,可見王翦和廉頗相合,兵鋒銳利到什么程度。
此時的大秦,北境由蒙武、蒙恬父子鎮守;
東線魏地由王賁屯兵戒備,嚴防魏地出現異動;
沿東側南下則和楚人全面交鋒,多處戰場同時作戰。
楊瑞和,蒙毅等人將大楚名將項燕,牢牢的牽制在東南線的秦楚交界處。
而楚地偏西的高蔡,是重中之重的主戰場。
王翦和廉頗各領一軍,在高蔡城外匯合。
午后。
功城戰已經持續了大半天時間。
秦軍虎狼之師,但楚人也非韓魏,一戳就破。
尤其楚軍近年來同樣學習了殷商兵策,習練之下,兵鋒增長顯著。
且高蔡守將紀鄂,是一員六十余歲的老將,為人持重,固守不出。
城下,秦軍的工程器械數以百計,一字排開,機扣聲中,不斷投射撼動著高蔡的城墻。
然,攻防半日,高蔡城堅墻厚,秦軍并未如愿取得進展。
高蔡城頭,楚軍將領紀鄂與一干副將登城觀戰。
“我高蔡乃西線堅城,前年為防妖患,剛剛重新加固,即便放任秦軍攻城,沒有數月時間,也休想撼動我高蔡分毫。”
紀鄂觀戰后心頭篤定,輕撫長須。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城下烏泱泱的黑甲秦軍。
在兵戈鮮明,旗幟招展的秦軍后陣,有一輛輛兵車,其中的兩輛兵車上,分別站著大秦第一名將王翦,和老而彌堅,體型壯碩的廉頗。
王翦單手握戈,遠眺城頭。
兩方將領隔空對視。
紀鄂忽然催動體內力量,聲震戰場:“秦將王翦,廉頗,任爾等百般勇武,亦休想破我高蔡,吾紀鄂當率大楚將勇,力阻爾等秦軍。”
楚人城內兵將百姓,聽到紀鄂隔空出言,言辭篤定,無不士氣一振,齊聲呼喝,以助其威勢。
王翦在兵車上笑道:“大王惜兵,考慮到我秦軍連年征戰,怕兵眾厭戰,此番特賜下攻城利器。
打了這半天,高蔡虛實已摸清,既然楚將出言邀戰,便把我大秦的攻城利器放出來,讓楚人見識見識。”
“善。”
另一邊的廉頗道:“用你的還是用我的?”
王翦笑道:“用我的吧,前邊數城,都是廉頗將軍用大王所賜厚土珠,砸開了城門,這次用大王賜予本將之物試試。”
廉頗好奇道:“大王賜你的攻城器是何物,吾還未見大將軍用過。”
就見王翦身后一員副將上前,捧著一個式樣繁復,咒文致密,尺許見方的青銅匣。
就在銅匣打開的剎那,轟隆一聲。
天雷作響。
鏘鏘鏘!
那銅匣里,仿佛有千軍萬馬在交鋒,鏗鏘震鳴。
隨即有一股磅礴無匹的氣機沖出,就像一座大山被放了出來。
子之銅人走出了銅匣。
它在匣子里時,不足尺許大,但邁出匣子的一刻,瞬間攀升到三十余丈,體量之磅礴,就像一座銅山。
轟轟轟!
大地震動,天地都在隨著銅人的前行而晃動。
高蔡城內外,鴉雀無聲。
數以萬計的目光,眺望著奔跑沖向城門的銅人。
楚軍的驚駭和秦軍的興奮,形成了鮮明對比。
“快,動用軍陣之術,開啟全部城防!”城頭上,紀鄂大駭。
沒想到一句話,惹出這么大的一尊銅人。
楚軍城頭,迅速升起一只萬軍合力衍生的玄鳥。
因為同樣學習了殷商兵策,故而所化圖騰,也是商之玄鳥。
這只玄鳥羽翼招展,不下百丈,頭冠,身體,爪子,每處細節都清晰之極,氣息強大鼎盛。
此外,還有一只九頭鳥的圖騰升起,威勢幾乎不在玄鳥之下,同樣是楚軍所結軍陣圖騰。
玄鳥和九頭鳥升空,口中火焰吞吐,迎面沖向銅人。
鋪天蓋地的火浪襲身,銅人悶頭狂奔,不閃不避,直撞城門。
火焰中,銅人全身發出千百道青色的咒文之光,釋放的咒文護壁,厚達數丈。
轟隆!
銅人大步流星,在地動山搖中,撞擊在城門上。
高蔡的城墻內外浮現出無數的咒紋,盤繞如巨蟒,抵御沖撞。
即便如此,整座城郭仍劇烈晃動。
從旁觀的角度看,就像一座移動的大山,砸在了另一座山上,石塊飛濺。
城墻上裂痕密布。
用銅人攻城,屬于作弊,直接將攻城戰變成了仙魔層次的斗法交鋒。
紀鄂高喝一聲,揮手祭出一根投矛。
那投矛跟草梗般戳在銅人身上,連破防都沒能做到。
此時,玄鳥和九頭鳥從空中飛了下來,撲向銅人。
銅人伸臂一撈,長臂如山嶺,遮天蔽日,居然將玄鳥和九頭鳥,同時攬在了一側腋下,一聲炸響,那玄鳥如同真實生物般,被銅人一把扭斷了脖頸。
其巨大的拳頭錘在九頭鳥身上,將其打散成了漫天的法力流光。
城內,數萬釋放軍陣圖騰的楚軍,齊齊低哼了一聲,眉心欲裂。
喀嚓!
銅人揮拳,狠狠的砸在城門上。
城門砰然炸開,四分五裂。
兩次攻擊,就轟碎了一座堅城的城門!
銅人的存在,抵消了楚軍依靠城防固守的優勢,逼著楚軍和秦軍正面交鋒。
兩方從攻城戰,變成了兩軍對壘。
秦軍士氣高漲,潮水般沖入破開的高蔡城內。
一天后,高蔡城破,秦軍作弊的消息,傳到了壽春。
壽春全城恐慌。
半個月,秦軍連破楚城,連高蔡也沒能擋住秦軍一日。
王宮里,熊悍臉色陰郁。
開戰之初,他選擇主動攻秦時,絕沒想到會是眼前這種狀況。
“秦軍派出了一尊青銅巨人,送回來的消息說,那銅人體量數十丈,兩次沖擊便撞碎了高蔡城門。”楚人墨府麾下將領肖慶說道。
“各地其他戰況如何?”另一側的李園問。
“東線維持勻勢,項燕將軍和蒙驁八部激戰多日,目下還未分出勝負……我楚境內,楊瑞和與蒙毅部,已和東線的秦軍合兵在一起……
秦人夜御府副史白藥,公然殺入楚境,目前我墨府麾下正設伏圍殺其人。”
“唯西線戰況堪憂,若找不到遏制秦軍銅人之策,怕是無法阻礙秦軍破城。”
熊悍揮手讓肖慶退下。
“舅父以為當如何應對西線局勢,遏制秦軍侵我大楚城池。”熊悍蹙眉道。
“我大楚的鎮國仙鐘,必能遏制秦之銅人。”李園沉聲道。
熊悍斷然道:“不行,鎮國鐘鎮壓一國氣運,不能離開國都。”
他沉吟片刻:“為今之計,只有動用先祖所遺之物……舅父隨我來。”
一刻鐘后,兩人來到大楚王宮地下的一座地宮中。
李園是頭一次來,跟隨楚王熊悍,一路前行。
地宮寂靜,四壁皆是密密麻麻的陣紋線條,秘力流轉。
在地宮盡頭,李園看見了讓他震驚之極的一幕。
十余丈大的石室內,一個身軀赤裸,分不出男女雌雄的尸體,浮空三尺,躺在那里。
雖然是一具尸體,但周身仙光涌動。
整個地宮中布置的陣紋,咒文等力量,都是為了壓制這具尸體。
尸體周邊的虛空,被其體內涌出的仙光照耀,漣漪彌漫,仿佛隨時都可能被其掙脫,融入虛空消失。
“這是我大楚開國后,從一座遠古仙墓中尋獲,疑似仙的尸身,且不是普通的仙魔遺骸。
按祖籍所載,此仙尸生前可能是一位上仙,力量堪比四境或五境圣人。”
熊悍眼中露出奇異的光芒,盯著尸體。
李園隔著七八丈的距離便無法繼續靠近。
他發現那仙尸眉心有一道細小的裂痕,是貫通的致命傷。千古以后,那傷痕中居然仍有鮮血流出,殷紅刺目。
“大王要放出這尊仙尸,去應對秦人?”
“嗯,我大楚宗室有一宗秘術,能分化神魂,寄托在仙尸體內,便能駕馭其作戰。寡人恰巧對這宗秘術有些天賦,已…寄托進入過這具仙尸體內。
稍后,舅父不要感覺奇怪。”
熊悍說話之際,眉心發光,體內神魂分化出一個黑黝黝的影子,從仙尸眉心開裂的位置,隱入了其體內。
驀地,那仙尸體內散發出遠超之前的可怕波動。
他從懸空仰臥的姿勢,緩緩坐起。
身上生出一層玄黃色的法力衣袍,造型奇古,像是神話時期的衣服樣式。
他始終閉著眼,但給人的感覺是在‘掃視’周圍,口中發出沙啞陰森的聲音:“如今的中土神州,分人妖兩族,三教九流的修行之法,修行之風鼎盛…”
這顯然不全是大王的意識,這仙尸體內還有殘魂存在不成……李園心驚忖道。
分化神魂后,熊悍變得面色慘白:“舅父幫我護法,不得讓任何人靠近寡人。”
這一天,仙尸從楚王宮中破空遠去,閃爍間便橫跨百里,沖向楚地西側邊境。
次日,楚地以西,發生了仙魔層次的可怕交鋒。
一尊青銅巨人,在曠野中和殺過來的仙尸激戰。
那仙尸以體內氣機,化出一柄仙劍,劍芒揮動,長達百丈,開天裂地。
銅人赤手空拳,但打出來的拳柱分毫不弱,和仙尸分庭抗禮。
兩者的交鋒,碰山山倒,遇河斷流,將大地打的滿目瘡痍,萬物崩滅。
“楚人倒是有些底子。”遠處一座山頭上,廉頗觀戰道。
“楚人在上古時期出過不少仙魔層次的人物。”王翦手中長戈震鳴,戰意熊熊。
“荀圣走了?”趙淮中問鄒衍。
鄒衍正低頭探看鋪在面前的殷商秘宮陣紋圖卷。
“嗯,秦楚交鋒,楚地動蕩。
他有些不放心放在楚地那些家底,要回去看看,數日便回。”鄒衍說。
趙淮中應了聲,也跟著看向鄒衍正在研究的秘圖:“鄒圣在研究殷商秘宮對應的昆侖宮?”
楚地蘭陵縣。
荀子居住的地方是一座小院,前后兩進。
院子里有一個看門人,六十歲上下,身形瘦小,不懂修行。
老看門人還有個啞巴孫子,荀子看祖孫二人可憐,在街上乞討,所以帶回來做了門房。
此外還有兩個入室弟子,近年一直跟在荀子身邊。
“師尊這次去齊,而后又入秦,好長時間未歸了,不知什么時間回來。”
院落內,正在整理晾曬簡書的一個弟子,叫烏惜,二十歲出頭,普通人身形,與荀子一樣,穿著白色衣袍。
“剛收到師尊的傳訊竹簡,就快回來了。
之后我等可能也要跟著去秦地。”另一弟子叫張蒼,也與荀子一般,喜穿白色衣袍。
“聽說秦王和我等差不多年紀,卻是五境圣人,修行比師尊還高,仙魔似的人物,我早就想見見了。”
烏惜聽到要去秦地,有些興奮。
“師尊也快晉升五境了,所以要去秦地,借咸陽城的一股氣機破境。”張蒼說。
烏惜看向坐在另一邊曬太陽的老門房和他七八歲大,帶著鼻涕泡的啞巴孫子:“他們兩個怎么辦?”
“自有師尊回來安排,你莫要瞎操心。”張蒼道。
“荀子住在這?”
張蒼和烏惜交談之際,院門處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張蒼微微蹙眉,這聲音讓他非常不舒服,其中沒有絲毫感情波動,冷漠到了極致。
他扭頭看過去,便見到一個金袍人,面無表情的站在院落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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