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從門外引進來的是一名老者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老者身形偏矮,白發皓首,但眼神精明,面色慈和,眉毛細長遮目,圓臉。
少女中上之姿,一身對襟的青色短衫,同色長裙,有些瘦弱,皮膚非常白,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有著一雙麋鹿般澄澈,但略帶驚羞神色的大眼睛。
少女是老者的隨侍。
老者進來以大禮參拜:“吾季浩,見過人皇!”
趙淮中擺了下手,示意其起身。
老者和少女起來后,便直白道:“吾此來是想懇請人皇,不要攻襲葫蘆陰陽界。
人皇妄起刀兵,有違天和。屆時死傷無數,更非我等愿意見到。對人皇自身德行亦有虧。”
趙淮中只在兩者進來時掃了他們一眼,遂低頭查看桌面上的奏卷:
“朕不興刀兵,別人攻過來,難道我三界的民眾要引頸受戮,朕德行方能不虧?”
“陛下有所不知,葫蘆界內普通民眾最多,陛下出兵攻取,民眾死傷無數,何不只除首惡?”老者季浩道。
“只除首惡?”
“不瞞陛下,我是葫蘆界內的一方部族之首,天仙境的修行,只因族內藏著一件傳承器物,能暗中出入界內,才得以來見陛下。”
季浩道:“若陛下興兵去攻葫蘆界,我等小族將被驅策,最先與陛下交戰,有死傷亡族之禍。
所以我擅自過來,是想自救,也想救一救葫蘆界內如我這般小族之人。”
趙淮中第二次抬頭看了看兩人。
內外都看不出任何問題。
季浩又道:“我等小族,多年來一直在暗中繪制葫蘆界的山川地脈,包括道凌天宮的運轉規律。
吾愿將記錄所得獻給陛下,陛下按圖便知天宮運轉方式,若能出手當可斬殺天宮的首惡。
屆時吾等小族愿歸降陛下,既免了兩方消耗,又能幫陛下更快獲取葫蘆界,豈不是好?”
季浩一邊說話,他身畔的少女一邊上前遞出兩份圖卷。
一份是葫蘆界的山川地理,乃至道凌天宮的運轉規律。
第二份卻是葫蘆界內多家部族族首簽署的名單,表示一旦趙淮中能殺掉道凌八子剩下的四人,他們愿率先歸降。
“朕還沒攻取葫蘆界,你們如何知道消息,這么快就形成聯盟,來投誠?”趙淮中淡然詢問。
“葫蘆界內多日前,已經傳達了迎戰的命令。
而道凌天宮的人,多年來一直在壓迫我等小族,我等部族是界內大族附庸,族人日夕開采礦物,充當先鋒征戰各方,消耗極大,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我等部族就要因為消耗而滅族。
所以吾等早就暗中結盟,共同進退,固有今日此行。”季浩道。
趙淮中看向那個白皙瘦弱的少女。
季浩察言觀色的解釋:“這是吾族內宗親,隨我同來……”
想不到那少女主動上前一步,阻止了季浩往下說,輕笑道:“季族首,人皇已看穿我的偽裝,不用再說了。”
少女的面貌微微變化,大抵變得成熟了些,看似二十上下。
她的姿色仍舊只能算中上,卻多出一絲剛才沒有的精明:“我是葫蘆界各家小部族聯盟的首領之一,漯陰。”
“人皇不愧是人皇,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偽裝。
我們此行來的突兀,卻是別無他法,若非如此就無法接觸陛下。早在陛下成就不朽,迎戰道祖以后,我們就知道機會來了,有所準備。
所以才有今日的拜訪。”
“朕突破不朽,和鈞空交手,你們的層次,根本不可能隔空觀看,如何能知道,并進行安排?”
漯陰早有準備的道:“陛下請看。”
話罷遞出一面紫色的小鏡子,像是玉質,發出幽幽紫暈。
趙淮中瞄了一眼,便看出是件異寶,有空間屬性,能照徹萬里,大概和之前的昆侖鏡差不多。
“這是我們在開辟葫蘆界的時候,無意間在地脈下找到的寶貝,不知品級,但天生能照映時空,我們是憑借此寶,暗中遠觀三界氣象,加上自己的一些推測,做出的判斷。”
趙淮中想了想:“朕可以應允你們的提議。”
季浩和漯陰大喜:“那我們回去后就進行相關安排。”
趙淮中微微點頭。
不久之后,兩人即躬身告退。
就在他們低頭執禮的時候,趙淮中推動外掛加持雙眼,再次注視兩人。
季浩和漯陰執禮后,臉帶笑容的離開。
而趙淮中挑了挑嘴角,從兩人身上收回目光。
他們離開后,趙淮中來到窗畔,負手而立,矚目窗外的藍天白云。
八月初的上午,驕陽似火,晴空如洗。
“剛才那兩人,你們覺得有沒有問題?”趙淮中用考較的口吻問。
劉琦和門神似的站在書房門外的辛武都愣了愣。
屋里沒人,顯然是問他們倆的。
陛下難得有閑聊的興致,劉琦腦子急轉,應道:
“下臣見識淺薄,本以為這兩人沒問題。自從陛下成就不朽,明里暗里來投效的人不在少數,他們來的并不稀奇。”
“然后呢。”趙淮中道。
劉琦腰又壓低了些:“下臣原本覺得他們沒問題,但如果他們沒問題,陛下不會用這個來考較小臣,所以小臣聽見陛下詢問,又改主意了。
我覺得他們有問題。”
趙淮中哈哈大笑。
劉琦的回答方式和他一貫的性格相符,是個老機靈鬼。
辛武本來也覺得那兩人沒問題,但聽劉琦說完,好像很有道理:“臣和劉琦一樣。”
趙淮中莞爾:“那你們可說錯了,這兩人本身其實沒問題……對手沒那么蠢,派兩個人來讓朕一眼看穿,自討苦吃。”
辛武和劉琦對視。
“本身沒問題……那就是其他方面有問題。”劉琦閃念忖道。
趙淮中邁步往外走:“下午要去檢閱軍伍操訓,既然無事,現在就去吧。”
一行人出了咸陽宮,趙淮中往南瞅了瞅花草居的方向。
五針松的果實正散發出濃重的先天氣機,上有玄鳥,大鵬盤繞,下有麒麟,陸吾,白澤,老龜等神獸仰頭眺望。
當年五針松第一次結果,各方皆來爭搶。
如今卻是找遍三界內外,也沒有一個敢來搶了。
趙淮中默默思忖:朕算著那個一直隱藏的鈞空暗子也該露面了,應該就是你了。
巫墓。
蓐收在吸收了墓內大巫遺留的本源后,結束修行,重新出世。
此時的他身畔多出一種暗金色濃霧,其內有一縷銳利無匹的氣機攢動,似乎可以切割萬物。
他從巫墓深處出來,便看見同樣在墓內吞吐氣機的奢工。
奢工的眉心有一顆暗藍色星辰,緩緩旋動,威壓浩瀚。
當蓐收從墓內深處走出,奢工也在同時停止修行,眉心的星辰卻是愈發明亮,照耀巫墓如皎月。
“道祖不在?”
“他在數日前離開巫墓,不知去向。”
奢工打量蓐收:“你的力量可有提升?”
蓐收不答反問,氣勢狂暴:“你收回了本命星辰,我的金之巫祖之力亦大有進境。以你之見,我二人聯手,可能勝過人皇?”
奢工:“不止我們兩個,盤古紀出世,加上人皇要攻擊葫蘆界,他已經率先出手了!”
蓐收似乎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
“你說陰翕?”
奢工頷首:“我聽鈞空道祖說,陰翕的天賦特殊,他的隱藏沒人能看破,包括道祖在內。
據說陰翕利用天賦,在三界內不止一個身份,是道祖用來制衡人皇的重要手段。”
鈞空手下有四名大巫,其中之一始終藏而不顯,便是陰翕。
“我收到的消息,其中一個陰翕之身已經出手,準備對付人皇。”
就在兩人交談時,奢工忽生感應,伸手在虛空中一抹,面前浮現出道力畫面。
畫面彼端,露出來的赫然是剛才去見過趙淮中的老者季浩。
他在畫面里陰沉沉的笑了笑:“奢工巫祖,想不到在萬年后還能再見到你出世。”
那畫面里的季浩目光微轉,又看向另一側的蓐收:“你也在。”
蓐收沉聲道:“人皇殺了天吳和幽冥,你出手可有把握殺他?”
“人皇不朽,我如何殺得了他?”
季浩道:“且人皇已經看穿我的偽裝,只是假作不知,他想找出全部的我。
我看見他,有種死亡隨時會降臨的感覺,和面對道祖時一樣。”
蓐收眉頭微皺:“連你的隱匿也無法瞞過他?”
“嗯。”
季浩:“不過人皇也有失算之處,他不清楚我的能力,居然放任我離開,這次我會讓他得個痛徹心扉的教訓。”
“你還在咸陽,打算怎么做?”
“我會用這具身體和人皇斗一斗。我的陰神已經去了花草居,先天五針松結果,大秦皇后師徒,還有不少秦人權要都在那里。”
季浩的話透露出他對秦地的狀況似乎很熟悉。
“你在三界到底藏了幾個身份,可需要我們的幫助?”
“沒必要,便是巫祖也不知我有幾個身份。”
季浩話落即切斷了和奢工,蓐收的聯系。
他在咸陽城內一條僻靜無人的胡同里露出了身形,聳動鼻子聞嗅虛空中的氣機,片刻后忖道:“居然出城去了軍營,等你回來的時候,咸陽會變成地獄……”
話音未落,季浩的身軀就開始分解。
他的身體迅速干癟,血肉仿佛被抽離,只剩下皮包骨,膚色也變得漆黑,顯得兇戾陰森。
全身的血肉枯萎后,他體內散逸出千絲萬縷的黑氣,憑空律動,像是有生命的異物。
而后這些黑氣如同蚯蚓般滲透鉆入地下,散逸消失。
同一刻,花草居外,出現了那個叫漯陰的少女。
她仰頭眺望院內的五針松,看了兩眼后,神色變得驚異起來:這株先天靈根居然有鴻蒙之氣?!
沒錯,五針松確是帶有一種超越了其他靈根的道力氣機。
原因是,五針松的樹杈上,此時懸停著一個小葫蘆。
那葫蘆是個搬運工。
它出入仙臺背后,薅天地母根的氣機,回來融入五針松,已經有段時間。
這些氣機對天地母根來說,不算多,但搬出來澆灌五針松,一段時間的積累后,五針松便顯出諸般神異。
眼下其再次成熟,結出來的果實更是特殊,宛若鴻蒙道果,從所未見。
“篤篤!”
漯陰上前敲響了花草居的大門。
門開,探出穆陽靜隨身女侍竹兮的臉,問:“你是……”
漯陰笑了笑,忽然翻手,拍在竹兮腦袋上,速度如電,兇狠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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