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迎接祭樂至半途,直接是跳上馬車,馬車上的祭樂見到李然,也是嫣然一笑,她重病初愈,臉色依舊不是很好,但是和上次分別之時相比,也已然好了不少。
李然從祭樂手中愛憐的接過女兒,一只手輕輕摟住祭樂,柔聲道:
“樂兒,可曾念起為夫了?”
祭樂回應的反抱著李然,嗪首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之上。
祭樂本來就處于失憶狀態,至今未有好轉,前段時間由于李然寸步不離的照顧,加上她對李然依舊殘留著往昔的熟悉感覺,也就愈發的依賴于他。
而李然帶兵離開葉邑之后,祭樂腦海中時有閃回,自己在火場中、夜幕中、暴雨中逃亡的情形,若隱若現。
如此一來,就更加的思念起了李然,李然將祭樂帶回祭府,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祭樂眉頭緊蹙,似有所思。
孩子正在熟睡,李然將其放在一個嬰兒床上,并讓下人隨時看護著。這嬰兒床,是李然憑著往昔的樣貌記憶所設計出來的,并叫鸮翼找來巧匠制作,所以也算得安逸舒適。
李然拉起祭樂的柔荑,在祭府四處轉悠。
當行至別院之時,祭樂突然站住,一動不動,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李然見祭樂如此,其實心情也是頗為復雜。如果祭樂能一直記不起父兄慘死的事情,這從某種程度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是能讓她免生出不少的煩惱。
祭樂死里逃生,父兄慘死,經歷已經足夠慘烈。她要是什么都記起了,也就難免傷懷,這對于她的身體也是極為不利的。
不過,像祭樂這樣的選擇性失憶,是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后,遺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記得的事情,或是刻意逃避的一些人或物。
可以說,這是大腦的一種保護機制。而當她觸景生情,在這種情況下,祭樂最終回憶起來了一切,那也是不可避免的。
李然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輕柔的說道:
“樂兒,你怎么樣?”
祭樂伸手扶額,頭疼欲裂。
“我好像是記起了一些什么……頭好痛……”
李然將祭樂扶著一旁的涼亭內坐下,語氣和熙道:
“樂兒,若是想不起來,不必勉強!”
祭樂雙手抱頭,臉上也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火!好大的火……”
李然見狀,心疼的已是淚流滿面,抱著愛妻。
“樂兒,有為夫在!就在你的身邊,為夫再也不會讓你置于危險之中!樂兒?樂兒……”
祭樂竟然就此昏迷過去,李然見狀,心中一慌,又高聲喚來下人召來醫者,他則是抱起祭樂,將她送回屋內。
祭樂雙目緊閉,面容痛苦,長長的睫毛和紅紅的嘴唇不斷的顫抖,看起來十分的難受,李然也是有些慌亂。
不多時醫者趕到,給祭樂把脈之后,對李然說道:
“夫人并無大礙,應該俱是與心神有關,或許是因想起了一些十分悲傷的事情,加之之前她本就是氣血大虧,故而陷入昏迷。待我開得幾副藥來,等到夫人醒來一日三次服下即可!”
“多謝醫者!”
李然對醫者表達了感謝,醫者便出門抓藥去了。而李然則是坐在祭樂的床邊,舉起她那柔滑的纖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
“樂兒……都是為夫的不是,讓你蒙受了如此大難!此皆是我李然的過錯啊!”
李然無比自責、懊惱悔恨,真的是恨不能自己替祭樂受得這些苦難。
這時鸮翼有事稟告,李然將祭樂的手放入被中,掖好之后,這才走出。
“何事?”
“上次主公信札中,是讓鸮翼尋得幾家商戶給隨國交付齊鹽一事,只因之前多有不便,未能成行,現在鸮翼已確認了一戶,愿意攔下此活,即日便能運一批齊鹽運往隨國!”
李然點了一下頭,答應隨國的事自然是要辦的。
“那不知,商路之事可有處理的法子?”
隨國深入楚國腹地,而他們的鹽巴多為楚國所壟斷,也就是說這件事其中難度還是不小,外人插手隨國鹽巴一事,楚國方面料來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商戶對于這一筆買賣還是非常的上心的,因為這次交付完畢之后,和隨國依舊可以繼續做生意,商路的問題便直接由他們自行出面解決,理應不會出什么差錯!”
鸮翼的回話讓李然放下心來,這件事總算是妥善處理,鸮翼又道:
“先生,還有一事,方才子產大夫府上派人前來,讓先生明日前往其府邸,說是邀先生共同商討后事!”
李然眉毛一挑。
“商討后事?”
鸮翼稍稍一個遲疑。
“子產大夫的身體近日似乎是每況愈下。此前還在四處奔走,在那撥亂反正,給不少人都平了反,也清理了不少此前的冤假錯桉。恐怕,也因此是積勞成疾,這幾日都足不出戶了。即便是國君那邊的朝議,也已有好幾日沒去了……”
李然得知這個消息,心中暗嘆,畢竟子產年歲已高,這幾年又頻頻受到豐段的迫害,身子骨確是大不如前,且也已有了油盡燈枯之兆。
他如今所擔心的,便是子產的身體,李然對此其實也早有準備,只不過,這一天到來的似乎又未免是太快了些。
李然在心中嗟嘆一陣,隨后讓鸮翼帶人前往鄭邑郊外的那個莊園,去收拾一番,祭樂現在似乎是記起了之前的慘桉,正是需要安撫之時,等到她醒過來,李然要和她去那邊居住。
那個莊園不似祭氏宗府這邊人多,畢竟是在郊外,更適合調養身體,再說在這里偶爾還能看到燃燒的痕跡,若是讓祭樂見了,也是徒增煩惱。
鸮翼領命而去,李然回到祭樂的寢屋,卻見她已然蘇醒,一雙眼睛飽含淚水,卻帶著一股戾氣。
李然很確信,他應該還從來沒有看到過祭樂這樣子的眼神。
祭樂在他印象中,更多的時候依舊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大小姐,從來都是那么的樂觀開朗,心地善良。
祭氏雖是突遭如此的變故,只因祭樂之前的選擇性失憶,以至于讓她看上去似乎與往常并無二致。
但是現在,她似乎已經記起了之前的所有事來。
所以,當她再次看到李然,眼神中卻隱隱透出了一股狠勁,并是不由說道:
“夫君,此前種種,是不是皆為那季孫意如和豐段所為?如今豐段雖死,但季孫意如尚存!此仇我祭樂即是終其一生,也必報不可!”
祭樂的這句話,讓李然心中騰起一絲寒意,但是更多的確實內疚,他走上前去,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嘆息一聲,卻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