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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市蜃樓

  權勢達到巔峰之后的皇帝,都會有一顆追求長生不老的心。

  秦皇漢武莫不如此。

  就算是親眼看到了太宗皇帝服食丹藥后身亡慘烈場面的李治,現在也萌生出長生不老的需求。

  見過云初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玄奘大師,已經把云初到來的場面理解成了轉世輪回,只不過別人都是向前輪回,云初這邊出了一點岔子,改向后輪回了。

  哦,這樣說或許還不夠準確,因為玄奘大師十數年的思考不可能這么簡單,這中間還夾雜著佛門對于多個同時運轉的世界的暢想,為了不讓世人迷茫,玄奘大師就選擇了以世人智慧能理解的六道輪回之說。

  這樣一來生命就是生生不息的,本質上的人不死,只是換了一種模式活著而已。

  總體上,玄奘大師的思考是運動性的,是具有前瞻性,且留下了足夠多的可以修改,修飾的空間。

  自從云初聽了玄奘大師的理論之后,云初覺得大師留下的那些可供修飾的空間很可能是為望鄉臺,黃泉路,孟婆湯留下的,唯有如此,玄奘大師的理論才能形成邏輯自洽。

  人,就應該有來處,有去處。

  這一套理論其實挺好的,遠比愛因斯坦鼓吹的那一套更加的適合大唐社會。

  而學問,見識這些東西本就該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理解自己能理解的事情才是幸福的,那些不能被理解的事情留給瘋子們考慮最好。

  從臨淄到登州足足有八百里地。

  云初拿著的地圖上其實就沒有什么登州這個地方。

  主要是貞觀元年的時候,太宗皇帝準備把這個地方弄成一個造船地,也為了讓百姓們忘記隋煬帝幾次伐高句麗的慘劇,廢登州和清陽、廓定兩縣,將人口遷徙去了牟平。

  所以,這里有大片大片的無人區。

  對于將軍來說,云初非常非常的不喜歡皇帝要去的蓬萊,主要是這里的地形是一個口袋狀,三面環海不說還面對平原,無險可守。

  若不是云初對自己麾下的大唐府兵們有著絕對的信心,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把大軍帶入到這片土地上來。

  好在,薛仁貴,裴行檢也并非浪得虛名之輩,在云初大軍簇擁著皇帝進入蓬萊之后,他們兩支大軍就迅速封鎖了整個山東半島。

  讓整個深入大海的半島成了這群大部分來自沒有海的地方的來客們的游樂場。

  云初看到渤海的時候沒什么特殊的感覺,他在大行城當行軍總管的時候看的多了,可是,絕大多數沒有見過海的人則顯得非常興奮。

  其中,就有李治夫婦。

  這一片海灘是斥候們專門尋找到的,否則,在渤海邊上很少能見到沙灘,更多的是灘涂地。

  海天一色的壯觀場面讓這些人流連忘返,蓬萊附近的海灘上扎滿了營帳,看樣子這些人準備枕著海濤入眠。

  “大唐水軍就在海上巡弋,你不用這么擔心。”

  溫柔見云初深夜還沒有入寢的打算,就打著哈欠過來勸告云初。

  云初指指腦袋道:“我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現在,就想找出讓我不安的源頭。”

  溫柔道:“我們計算的很周密,整座半島上不可能有威脅到我們的力量,至于刺客一類的人即便是存在,也不能靠近大營十里以內。”

  云初的目光依舊落在地圖上,沒有抬起來的意思,溫柔瞅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圈子道:“人力有窮時,就算有不測之事發生,也非我們凡人所能抗拒的。”

  云初點點頭道:“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此時海面上升起來了一輪淡黃色的明月,月光灑在黑黝黝的海面上,如同一塊塊活起來的鐵塊。

  云初胸中的危機感好像變得更加激烈了,就連心跳也急促了起來。

  他強行壓抑著心中的不安,來到了海邊,想要透一口氣。

  六月的蓬萊并沒有給他帶來一些新鮮的海風,散發著些許腐爛氣息的海風暖暖的吹在臉上,云初心中的煩躁之意更加的濃烈了。

  玄奘大師赤著腳踩著浪花來到云初面前道:“為什么不去睡呢?”

  云初拍拍心臟位置道:“睡不著。”

  玄奘借著月色看了云初一眼笑道:“睡不著,那就不要睡……”說完話,就繼續踩著海邊的浪花向更前邊去了。

  云初坐在一顆黑色的礁石上,將橫刀放在膝蓋上,面對大海做好了應付所有意外的準備。

  云初終究被海浪給喚醒了,他迷茫的看著眼前突然多出來的一大片粗糙的沙灘,想了一會才弄明白,昨夜是大月亮,潮水漲起來了,現在月亮跑到了地球的另一邊,潮水落下去了。

  他記不得自己昨夜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還似乎睡得極為香甜,海面上起了灰蒙蒙的霧氣,加上淺黑色的海灘,讓這里的景致變得很糟糕。

  站起身,鎧甲上凝結的水珠成串的流淌而下,回頭看一眼身后的中軍大營,那里還非常的安靜呢,只有幾個早起的人在沙灘上閑逛。

  “先生,您昨夜在這塊石頭上坐了一晚上,可是心中也有不快之事嗎?”

  云初循聲望去,距離自己三十米外的一塊礁石上坐著李承修,看他被水汽打濕的衣衫,應該也是一夜未眠。

  云初沖著李承修招招手,這個少年人就快快的跑過來了。

  “還在為徐敬業的事情感到沮喪嗎?”

  李承修道:“我在想,一旦徐敬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他會如何面對。”

  云初道:“若是落在你身上,你如何面對?”

  李承修道:“除過立刻自殺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云初搖搖頭道:“你看,這就是你不如徐敬業的地方,當初你阿耶明顯要燒死他,且付諸實施了,你見到徐敬業怨恨你阿耶了嗎?

  沒有吧,至少沒有流于表面,相反的,他更加孝敬你阿耶了。

  我在甘州追殺徐敬業,就在他逃無可逃的時候,他居然翻身從懸崖上跳下去了,繼而撿了一條命。

  我還聽說,當初,他在青海邊上劫殺了祿東贊將要出嫁的女兒,還把人家給奸了,最后把裸尸暴露在日月山下。

  結果,被論欽陵一路追殺,你阿耶配備給他的親軍損傷殆盡,即便是如此,徐敬業依舊單人獨馬逃進了沼澤地,論欽陵以為他死定了,結果,徐敬業運氣好,被一對牧民夫婦給救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報答那一對對他有救命之恩的牧人夫婦的嗎?”

  李承修道:“錢財回報單薄了。”

  云初點點頭道:“錢財,物資回報那一對善良的牧人夫婦確實單薄了,所以,他就殺了那一對夫婦,搶走了他們的馬,驅趕著他們不多的羊群,最后,艱難的回到了長安。

  現在,你再考慮一下,覺得徐敬業知曉他不過是一個傀儡之后,會有什么反應?”

  李承修難以置信的看著云初道:“他不做人了嗎?”

  云初道:“自從他殺了那一對牧人夫婦之后,他就基本上算不得一個人了,現在,你明白我與英公為何會如此苛刻的對待他的原因了吧?

  這人為了活命,可以干出任何事情出來,包括讓你英公府身死族滅的事情,鑒于此,他這個人就不適宜自己做主,一輩子只能當一個自以為是的傀儡就好了,他如果真正掌權,則是很多人的災難。”

  李承修用了不短的時間,才消化了云初剛才說的那些事情,最后咳嗽一聲道:“阿耶希望徐敬業能死于我手,先生也是這么認為的嗎?”

  云初笑道:“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你的手上都不應該沾染自己親人的血,因為這種事情是人性的一個底線,你若是能對自己親人下得去手的話,基本上,殺其余人都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我覺得人還是應該盡量的提高自己的道德底線,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底線,如果你突破了第一層底線,相信我,你以后將不再有任何底線。”

  李承修松了一口氣道:“我真的不想殺徐敬業,他畢竟是我的親人,就算他有萬般的不好,外人如何對他口誅筆伐,我覺得他可以死,可以是各種死法,唯獨不能死在自己親人手中。”

  云初抬手拍拍李承修的肩膀道:“跟英公學兵法可以,唯獨不要學英公的鐵石心腸,兵家一途如果走到了極致,就是一個冰冷的戰爭機器,一處極不穩定的禍亂之源。”

  李承修道:“道義,在戰爭中算什么?”

  云初道:“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終究是要回歸到利益上來,這個世上沒有一場戰爭是有道德的戰爭,只要戰爭出現,那就是雙方的利益有了極大的沖突……”

  一個不斷地問,一個不斷地回答,不知不覺的,海平面上就升起來了一輪紅日,這一輪紅日其實僅僅紅了片刻,等到離開海面一丈之后,就變成了淡白色的烈日。

  李績站在遠處,阻止了其余人等向云初所在的礁石靠近,他看的很清楚,此時此刻,正是云初向李承修傳業授道的時刻,而且,看兩人互動的模樣,應該是頗為相得的。

  這一幕也被李治跟武媚這兩個想要一大早去看海的人看到了。

  李治重重的哼了一聲。

  武媚才要說話,突然間就閉口不說,呆滯的看著天空。

  李治跟著看過去,只見在距離他們十幾里遠的海面上,有一只巨大的鐵鳥劃破云霧,身后拖著長長的兩道白色霧氣,正在天空中筆直的翱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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