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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信譽是個啥?

  “你以前不是最討厭戴花的嗎?”李弘盡量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李思抓一抓頭上的短發道:“頭發短,戴不住,也不喜歡。”

  李弘帶著濃重的鼻音道:“賣給誰了?”

  “德勝隆,只賣了八成價錢,那個掌柜的話說是在照顧我呢。”

  聽了李思的話,李弘就覺得一股怒火從腳底板升起,頃刻間就到了頭頂。

  德勝隆是誰家產業?

  是程咬金家的。

  當初師父為了解決晉昌坊百姓的穿衣問題,還專門找德勝隆的掌柜,將德勝隆三個字縫在衣服顯眼處足足有三年時間。

  即便是十幾年過去了,如今,在晉昌坊依舊能看到穿著有德勝隆三個字衣衫的人。

  “這群奸商——”這四個字幾乎是從李弘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太子,這是你情我愿的買賣……”虞修容的話沒有說完,李弘已經起身跑了,他覺得自己今天要不把德勝隆這家店鋪給砸了,肚子里的氣實在是沒法子消化。

  盡管許敬宗要求他去了長安之后要盡量的與沒幾年活頭的老勛貴們搞好關系,李弘還是覺得先把德勝隆這家金店砸掉,把師父的大迎春取回來,念頭才會通達。

  大唐的太子要砸一家金店,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攔不住。

  于是,天色才擦黑,長安城里已經沒有了一家叫做德勝隆的金店,不要說金店,就連金店所在的那座高大的木樓,也只剩下了地基。

  做完這一切之后,李弘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跟程咬金好好的談談,詢問一下他們這群人抽走資金池子里面的資金,導致天下大亂到底是一個什么心態。

  程咬金就在跟前,雙手插在袖子里眼看著李弘命金吾衛的人把這座屬于程氏的金店給拆的啥都不剩。

  眼見太子走過來了,程咬金笑道:“殿下滿意了嗎?如果不滿意,老臣的家宅就在左近,不妨一并給拆了。”

  李弘笑道:“程公休怪,孤王這一番發作并非什么公務,而是私怨。”

  程咬金笑道:“哦,這個新鮮啊,太子一向賢明,如今居然為了一己私怨拆了老臣家的金店,這恐怕與太子的風聞不符。”

  李弘笑道:“孤王也是人,做不了圣賢,更做不到寵辱不驚,你程家既然欺負了我妹子,程公不給孤王一個交代可不成。”

  程咬金聞言呵呵笑道:“昔日安定公主殿下來德勝隆典賣頭面,大掌柜自然是不肯收的,還說,如果公主殿下缺少銀錢使喚了,百十上千貫的德勝隆就有,盡管拿去花用就是。

  是公主殿下不答應,非要以典賣的手續走,還說云氏從不占人便宜,沒辦法之下,大掌柜見公主殿下確實需要用錢,就以八成最高的典賣價給了公主。

  所以,老臣要問一下太子殿下,德勝隆何錯之有?

  老臣又何其無辜?”

  李弘無言以對,不過,他還是咆哮道:“我今天就拆了,你能怎的?”

  還以為程咬金會跟著發怒,沒想到程咬金竟然噗通一聲坐在地上,雙手一邊拍打地面,一面朝著天空哭喊道:“天啊,天啊,這是太宗皇帝顯靈了嗎?老臣還以為李氏子孫,從今往后不是掉書袋,就是之乎者也的,沒想到,還是出了一條沒遮攔的好漢啊——天佑之——”

  哭喊完畢了,程咬金就一把拉住李弘的手腕欣慰的道:“好,好,好,老夫當年與太宗皇帝裸身角力,被他使喚陰招勝我一場,事后還罵我只知道使喚一身蠻力。

  今天總算是遇見了太宗皇帝真正血脈,說不得,這一場梁子就要落在太子殿下身上了。”

  李弘努力的轉動腦袋,他想從這么詭譎的轉變中醒來,卻因為理虧,被陳咬金拉著進入了盧公府,在迷迷糊糊中與膀大腰圓的程處默角力一場,似乎贏了,再后來又來了很多人,小杯換成了大盞……

  ……再然后……好像還是說了流水牌子的事情……再然后……他就被送回云氏大宅里去了。

  第二天,李弘好不容易從宿醉中醒來,閉著眼睛仔細回想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之后,怒從中來。

  “不好,老子中計了。”

  才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就看到李思正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李弘趕緊低頭,發現自己的內褲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呢,這才沒好氣的道:“隨便進入男子臥房,你還知不知羞?”

  李思搖晃著腦袋上碩大的絹花道:“在你眼中,我連女子都不算,所以啊,在我眼里,你又算哪門子的男子。

  不過,哥哥要錢的本事真是驚人,程家一大早就送來了五十萬貫錢。

  哥哥,今天去找哪一個地主老財打秋風,帶上我唄。”

  “五十萬貫?”李弘狐疑的問道。

  李思瞪大眼睛道:“真的是五十萬貫,而且全部都是整裝的金子,二十兩一個金判。”

  李弘稍微在腦海中思量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昨日毫無道理的拆了程咬金家的金店,被這些老勛貴們以為這是皇家因為流水牌子的事情要跟他們徹底撕破臉的前兆,所以……

  想到這里,李弘就快速的穿好李思送來的衣衫,匆匆洗漱之后,就往嘴里塞一根油條,拖著李思就往外走。

  李思問道:“去哪?”

  李弘將油條吞下,獰笑道:“不就是無禮嗎?他們無禮了一輩子,現在輪到老子無禮了,我們今天去拆蘇定方家的綢緞莊!”

  李思跳著拍手道:“蘇家的綢緞莊在東市上,我早就看中幾匹蜀錦了,就是最近沒錢買。”

  李弘道:“今天你隨便挑。”

  “哥哥,為啥總是打我的旗號?”

  “因為你是大唐的公主。”

  “為什么不給云氏撐腰?”

  “因為那樣不好……”

  最近來自長安的奏折在李治的桌案上已經堆積了高高的一摞子。

  這些奏折都是李治自己親自批閱的,奏折里糟糕的內容讓李治一度頭暈目眩,不過,他還是咬著牙堅持,想要看看長安那邊到底崩壞到了一個什么地步。

  只是看到百騎司送來的云氏開始破家紓難的奏折之后,就連李治自己也覺得心里很不是個滋味。

  殺毒藥買賣,是他當年親自托付給云氏的買賣,一般情況下,這種買賣對于一個家族來說,絕對是一個可以傳承幾代人的產業,也是云氏家族可以興旺幾代人的保證。

  現在,云家把這門買賣給賣了,挑選的買主也很好,賣給了紀王李慎。

  云家彈棉花的秘技李治也是親眼見過的,只要云氏能繼續保守彈棉花的秘技,云氏的那個叫作‘云被’的生意,也就能長期做下去,屬于一個家族的核心機密。

  至于云氏大食堂,對于云氏來說就是榮耀,也是云氏聚攏現金流的一頭神牛,更是云氏一族的根基。

  這些對于任何一個家族來說寧可舍命也不會舍棄的產業,就這樣被云氏換成了錢,沒有絲毫猶豫的投進了流水牌子這張永遠都沒有可能填滿的黑洞里。

  武媚看到這些奏折的時候,也沉默不語,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云初這個人,近百萬貫的家財,就這樣毫不猶豫地舍棄了。

  “找到云氏賣掉的那盆大迎春花,還給云初。”

  李治合上奏折,輕聲給武媚說了一句話,就在宮娥的伺候下穿上鞋子,披好狐皮大氅,就帶著興奮不已的巨熊走進了殿門外的大雪中。

  武媚輕嘆一聲,也合上手里的奏折,她知曉,就在皇帝說出找到那盆大迎春花,還給云氏的時候,在徹底知道事情有多嚴重的皇帝,已經作出了放棄營救流水牌子的決定。

  畢竟,跟整個大唐社稷比起來,流水牌子終究不算啥。

  兩千萬貫,這已經超出了大唐所有人能想象的數字。

  就算皇帝想要拯救,也無力拯救!

  大唐朝廷不是云氏,可以把家財全部丟進一個毫無回聲的黑洞里,大唐,還有更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照顧……

  “來人,找到云氏發賣的那盆大迎春,給云氏送去……”

  武媚對著空蕩蕩的紫薇殿吩咐了一聲,就有一個尖利的嗓音回答了,然后,大殿就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虞修容說云氏不是在拯救流水牌子,而是在拯救信譽。”

  “虞修容說,云氏不重財,只看重信譽。”

  “虞修容說,云氏寧可吃糠咽菜,也要維護云氏的信譽。”

  “那么,信譽,到底是個啥?”

  武媚非常的想要弄明白……

  云初覺得信譽這兩個字解釋起來很簡單,那就是說話算數。

  比如,他現在就在享受說話算數帶來的紅利。

  在所有人都需要頂著風雪推著輜重車前進的時候,他就能坐在一輛輜重車的頂部,裹著厚厚的裘衣,守著自己的小爐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甜茶。

  放眼望去,一千六百余府兵們組成的回家隊伍,足足拉出去了兩里遠,走在最前方負責開路的商州折沖府軍司馬發出的號子極為有力,且蘊含著無限的驕傲。

  只因為他們這群原本屬于罪人的戰敗者,現在卻能押運著五十萬貫銀錢,保護著一位帝國公爵浩浩蕩蕩的向長安開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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