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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洛陽十二時辰(3)

  朝廷用人其實都是有一定年限的。

  有的人得用于一時。

  有的人得用于一兩年。

  得用五年的人物便是大材。

  得用十年之久的便是肱骨重臣。

  得用二十年以上的,如果他身上沒有馬上就要死的絕癥,或者堅決請辭的決心,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皇帝李治信任薛仁貴已經信任了二十年了。

  在過去的二十年里面,皇帝幾次以性命相托,他都表現得很好。

  現在,到了薛仁貴患重病,或者請辭的時候了。

  很多人以為薛仁貴是大唐軍隊中不可多得的架海紫金梁,其實不是那么回事,一個人長久的在外統領大唐的兵馬,這對朝廷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李治辛苦的剝奪了英公李績的權柄,并且耐心的熬死了英國公,當然不希望大唐軍隊中再出現一個新的英國公李績。

  換掉薛仁貴對軍隊來說不是一個好事情,甚至會在對外的戰爭中出現敗績。

  這對朝廷來說并不重要,軍事將領的換代才是大事情。

  云初的好處就在于他的無可替代性!

  如今的大唐社會發展已經遠超歷朝歷代,當史書上再也沒有可以借鑒的內容的時候,云初的很多做法往往讓人耳目一新,再加上云初對兵權并沒有染指之心,所以,皇帝對云初的忍耐度明顯要比薛仁貴高的多。

  左右不過是一座不設防的長安城,留著當人樣子,利大于弊。

  薛仁貴從巨熊起身看他的那一刻,就立刻明白,自己的作為軍事將領的日子已然屈指可數了。

  而且,他甚至明白,皇帝看重的下一代軍事將領是誰。

  “陛下,老臣近年來對于領兵作戰已經越發的力不從心了。”

  這是薛仁貴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用了老臣兩個字。

  李治心頭微微一顫,順著薛仁貴的話問道:“可是舊傷發作?”

  薛仁貴面色慘白的回答道:“正是。”

  李治怒道:“太醫院眾人是干什么吃的,連愛卿身上的舊傷都不能醫治,朕要他們何用。”

  薛仁貴搖搖頭道:“都說藥醫不死病,老臣身上的舊傷太多,宛若一口破口袋,太醫院眾人這些年縫縫補補的已經做到了極致,現如今,補無可補的情況下,怨不得他們。”

  李治嘆息一聲道:“軍中除過愛卿,朕還能相信誰?”

  薛仁貴看著皇帝無奈的道:“臣以為豐州司馬唐休璟可堪大用。”

  李治擺擺手道:“還不能主持大局。”

  薛仁貴笑道:“老臣只是提議,用與不用,在陛下一念之間。”

  李治只是搖搖頭,似乎不愿意再說這件事。

  瑞春親自端來了一些酒菜,李治與薛仁貴就相對坐在高臺上,飲酒聊天。

  主要是皇帝傾聽薛仁貴跟他講述他這一生的經歷,皇帝只是在一些節點事情上贊嘆一聲,或者端起酒杯跟薛仁貴喝一杯。

  看起來,君臣極為相得。

  洛陽城里的爆炸聲,火焰升騰的動靜越來越大了,直到一聲猛烈的巨響過后,一些殘磚破瓦落在云氏庭院的時候,武媚這才下令停止了飲宴。

  飲宴停止了,卻沒有一位賓客愿意在這個時候離開云氏宅院。

  武媚離開屋子,來到沒人愿意來的庭院,撫摸著一棵虬結百回的松柏盆景,她似乎很是享受松針扎手的感覺。

  李思拿著馬槊緊緊的跟在后邊。

  “你覺得你兄長會殺我嗎?”武媚將手從松針上拿開輕聲問道。

  “不會!”李思回答的斬釘又截鐵。

  武媚點點頭又問道:“你覺得母后會殺你太子哥哥嗎?”

  “不會!”李思繼續回答的肯定無比。

  武媚笑了,繼續對李思道:“既然我們母子不會相互廝殺,那么,洛陽如今的場面又算啥呢?”

  李思道:“算是一場游戲。”

  武媚聞言長嘆一聲道:“是啊,確實是一場游戲,只是這場游戲過于殘酷了一些。”

  李思道:“一點都不殘酷。”

  武媚轉過身正視著李思道:“何出此言?”

  李思笑道:“師父很久以前就對孩兒說過,每一個人為自己的理想而死,是世上最幸福的死法之一,或許他們死的時候有很多的不甘,遺憾,可是,這不就是整件事最美的地方嗎?

  世人愛榮華富貴,追求公侯萬代,人人都想站在山巔俯視世人,可是呢,越高的山,山頂就越是逼仄,站不了幾個人,想要站上去,就需要別人為你騰位置。

  他們為了這些高貴的位置,付出一些代價,甚至為之殞命,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武媚聞言笑了,對李思道:“云氏為何會激流勇退?”

  李思笑道:“師父認為山頂上的位置太小,不適合閃展騰挪,也不適合種地,更不適合建造房屋,甚至連修建工坊都做不到,所以啊,爬上山頂對云氏來說意義不大。

  再說了,山頂上除過狹窄的落腳地,就剩下天空了,而爬上山頂的人很容易把天空當成下一個目標,太危險了。”

  母女兩人正說話呢,高墻外邊突然就躥起一道火光,足足有三丈多高,火焰明晃晃的,這可不是簡單的火油彈能制造出來的動靜,而是軍中的大殺器火油柜的噴火口才能制造出如此兇猛的火焰。

  緊接著高墻外就傳來一陣陣不似人聲的慘叫聲,但凡是被這種帶著油的火焰噴到的人,活下來的機會非常的渺茫。

  火油柜傷到了人,也傷到了云氏種在墻外的籬笆樹,李思面色陰沉,對站在不遠處的家將怒吼道:“將那些殺才驅趕出百步以外,殺了人算我的。”

  家將應諾一聲,馬上就有百十人打開那邊的側門鉆了出去,片刻之后,殺聲四起。

  武媚瞅著自己這個莽撞的女兒道:“人家之所以在這里放火,說不得就是想把云氏也拉進戰團,你就不多考慮一下?”

  李思怒道:“就算他們這么想又如何,誰傷害云氏,我們就打誰,殺光了,他們也就沒有那個心思了。”

  武媚笑呵呵的道:“你做得了云氏的主?”

  李思道:“長子長媳,等我正式進門之后,阿娘就不管家里的事情了,以后這些事情都是我做主。”

  武媚長嘆一聲道:“云初好算計啊,本就是皇家紛爭,他參與進來不好,你這個安定公主參與進來就沒什么問題了,畢竟,這也算是皇家紛爭。

  你回到長安之后啊,就盡快成親,盡快誕育出云氏長孫,如此才安穩。”

  李思才要點頭,就聽轟隆一聲響,云氏高大的院墻轟然倒塌,武媚吃了一驚,才被護衛們牢牢地保護在中間,就看到一彪騎兵從云氏大宅的夾道里沖了出來,戰馬敏捷的越過倒塌的高墻,排著隊殺進了院墻外的戰場。

  騎兵出擊之后,馬上就有不少的仆役抬著各種東西往缺口上累積,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缺口就已經被雜物堵得死死的。

  武媚轉頭看向李思,卻聽李思正在大喊大叫。

  “清理出隔離帶,防止大火侵襲。膽敢進入隔離帶殺無赦!”

  場面雖然混亂,仔細看的時候,武媚卻發現云氏的仆役們的進退很有章法,撲火的撲火,堵口子的堵口子,甚至還有仆役登上假山等高處,手持長弓為那些堵口子的仆役提供掩護。

  虞修容笑吟吟地走過來對武媚道:“皇后何不去花廳小坐片刻,這里自然有小兒女們處置。”

  武媚從善如流進入云氏花廳之后發現那些賓客雖然一個個面如土色,整體上情緒還算是正常,她們四人一桌,面前正擺著云氏引以為傲的卓戲——麻將。

  事已至此,武媚暢快的笑一聲對虞修容道:“不如我們也來吧。”

  虞修容笑道:“正有此意。”

  “別發騷!”

  云初捏著金媃茹的腳脖子,把她伸過來的去除了羅襪的腳丟到一邊。

  金媃茹媚聲道:“君侯是一個粗魯的男子。”

  云初道:“不要過分。”

  金媃茹道:“兵部侍郎岑長倩乃是皇后真正的心腹,君侯如果以后想過好日子,或者想在軍中有所作為,就一定要趁著此次混亂,殺了他。”

  云初再一次丟開金媃茹的腳道:“云氏不想參與兵事。”

  金媃茹不屈不撓的又把腳伸過來,這一次直抵云初胯.下,被云初閃開之后,金媃茹嘴上又道:“豐州司馬唐休璟君侯要是有機會一并殺了吧,那是陛下看重的人,至于太子六率的中將軍梁英,應該是君侯的人,如果不是,那就是太子的人,也一并殺了吧。”

  云初捏著金媃茹的腳沉吟片刻道:“此次戰亂,為何不見異族將領參與?”

  金媃茹面色酡紅,夢囈一般的道:“這是皇后的決策,唐將多愿意跟隨陛下,太子,她只好重用異族將領,此次戰亂,皇后并非沒有準備,推到前臺的多為唐人,因為,這些唐人即便是臣服于皇后,一旦太子登基,也會紛紛棄皇后而去。”

  云初推開想要投懷送抱的金媃茹,朝窗外喊一聲道:“云瑾!”

  云瑾一張英俊又發青的臉頓時就出現在窗口。

  云初道:“帶青衣樓的人去誅殺高句麗,百濟,新羅,突厥,靺褐等在洛陽的異族將領。”

  貓一樣窩在錦塌上的金媃茹有對云瑾道:“他們很好找的……”

  云瑾暴怒的道:“閉嘴。”

  說罷就怨懟的看一眼父親,就隱入了黑暗之中。

  云初端起茶碗喝一口涼茶,瞅著天空中的明月道:“都去死吧。”

  “我最喜歡空無一人的廚房!”

  云鸞掀開一道紗罩子從底下取出老大一塊帶筋的熟牛肉狠狠咬一口對太平公主道。

  太平拿起一根蹄膀咬一口丟回紗罩,覺得不好吃,又從冰鑒里用勺子挖了一口乳酪塞嘴里幾口吃下去道:“不好吃。”

  云鸞立刻打開一個很大的柜子,柜子才打開,里面就向外冒著白色的寒氣,幾乎把整個身子都探進柜子,才從里面取出來一個玉盤。

  把玉盤放在桌子上對太平道:“快吃吧,這就是冰激凌,桃子味道的,別問我為啥叫這個名字,問就是我爹取的。“

  太平費力的挖了一勺子吃一口之后眼睛頓時就幸福的瞇縫起來,看樣子這東西非常的符合他的胃口。

  太平一邊吃著冰激凌,一邊滿不在乎的對云鸞道:“你討好我沒有用,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我母后,父皇也不會允許我嫁給你的,你們云氏已經有一個公主了。”

  云鸞點點頭道:“這跟你嫁不嫁我沒關系,你天生就是那種讓人恨不得掏心掏肺對你好的人,多吃一點,冰柜里還有杏子味道的,你吃完我再給你拿。”

  “你喜歡云倌倌是吧?”

  “是啊,我這么努力的對你好,就是希望你能幫幫那個笨丫頭,明明是一個女子,偏偏想著去當什么官員。”

  “嗯,確實挺蠢的,等以后我看到母后那里有升官文書的話,我就把她的名字填上去……”

  “那可太好了,對了,咱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你到底喜歡啥樣的男子啊?”

  太平停下手里的勺子,粉紅色的舌頭舔舐一下嘴角的冰激凌,慢慢的道:“我要全天下最溫柔,最英俊的男子。”

  云鸞吃一口冰激凌道:“明白,我大哥那種是吧?”

  太平鄙夷的瞅著云鸞道:“也就你覺得你大哥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吧?”

  云鸞翻一個白眼道:“難道還有比我大哥更加英俊的美男子嗎?”

  太平似乎陷入了回憶,慢慢的道:“中秋節的時候,我帶著昆侖奴的面具跟韋氏一起偷跑出來,跟韋氏走散之后,我抱住了一個戴著跟韋氏一模一樣昆侖奴面具的人,他摘下面具溫柔的看著我說:“小娘子,你認錯人了……”

  云鸞連續吃了兩口牛肉快速的問道:“誰啊?”

  太平被云鸞的話驚醒,立刻用兇狠的語氣道:“你要干啥?為啥要問?關你啥事?”

  云鸞咬著牙道:“那個家伙完蛋了,全洛陽的人都想弄死他!”

  “你敢!”

  太平丟開勺子,語氣激動的指著云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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