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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們都要……活下去

  座艙里的愷撒還沒回過神來,他不知道明明上一秒還是在討論輕松和諧的初吻話題,為什么忽然間就變得這么嚴肅。

  這感覺就好像初戀女友約你出來,你滿心期待著白天去玩什么晚上去吃什么,可見面后對方忽然說要帶你去她母親的葬禮,你二不兮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愷撒看了眼楚子航,他發現楚子航和他一樣也處于一臉蒙圈的狀態,顯然是路明非的話太具有沖擊力,被雷到了。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愷撒朝路明非試探性問道,“是因為‘男人’的話題讓你不適?還是剛剛發生的意外受了驚嚇?或者伱真的有什么幽閉恐懼癥之類的疾病?”

  “我很清醒。”路明非搖頭,“蛇歧八家和猛鬼眾雖然不是我們的朋友,可他們不全都是壞人,其中還是好人居多……”

  “等會兒等會兒。”愷撒打斷了路明非的話,“蛇歧八家和猛鬼眾都是好人,你又說他們視我們為敵人,你的意思是我們三個反而是壞人?”

  “其實歸根結底并不是好人和壞人的問題,而是大家的立場不同。比如象龜,他就是個很好的家伙,但在某些方面我們和他勢必會產生矛盾,因為他是被人利用的。”路明非說,“罪責不在于他,我們沒辦法譴責一個不知實情的人,雖然他確實差點把我們的命給弄丟了。”

  “什么意思?”愷撒皺眉,他越來越聽不懂路明非在說什么了,“象龜被誰利用了?還有,什么叫他差點把我們的命弄丟了?你是說現在迪里雅斯特號的空氣艙泄露是他搞的鬼?他要謀殺我們?”

  “不是謀殺,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犧牲我們。不過他把自己的命也得賭上了,連自己性命都賭上的男人,犧牲掉別人的性命也無可厚非吧……至于那個利用象龜的混蛋,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們他的名字,以老大你的性格會在上岸后的第一時間找他拼命,可現在的我們不是他的對手,有時候知道真相反而更加危險,因為大家都信任他,在日本沒有我們的盟友,我們需要等待,也需要時間。”路明非沉聲說。

  況且現在不是開戰的時刻,一定要在那個家伙覺得自己是最后的黃雀時打他一個猝不及防,在他以為離成功僅半步之遙時奪走他勝利的果實,在最得意時失意,讓所有人看著他因為驚訝和不甘而痛苦猙獰的嘴臉,讓他嘗嘗何為眾叛親離,何為灰敗絕望……路明非在心里想,如果現在有面鏡子他真想照照自己的嘴臉,一定像一個壞透了的惡魔,恨不得吮人血肉。

  “我只有一個問題。”楚子航望著路明非,“你說的利用象龜的混蛋,和把列寧號沉入極淵中的幕后之人,是同一個人對么?”

  “沒錯。”路明非意外地看了眼楚子航。

  他沒想到師兄的思維能這么快就能跟上他的節奏,而且哪怕現在的情況這么緊急自己說出這么突兀的一番話,師兄依然第一時間選擇信任自己。

  “見鬼,你們師兄弟是共用一個大腦么?這樣的腦回路你居然能無縫銜接上?”愷撒驚訝地望著楚子航,然后又再度望向路明非,“你說象龜要犧牲我們我可以理解,但什么叫他把自己的性命也賭上?他不是在須彌座上么?他會有什么危險?”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時間不多了,我只能長話短說。”路明非看了迪里雅斯特號的下潛深度和時刻表,“比起上岸后的敵人,我們現在的處境才是當務之急。”

  “你是說現在我們下墜的情況?”愷撒感受著顛三倒四的迪里雅斯特號,如果不是混血種的體魄異于常人,他們只怕站立都要成問題,“現在的情況確實很棘手,但你不是已經和象龜決定好了救援措施么?能奏效的吧?我們應該不會跌進海溝在海床上摔個粉碎吧?”

  “摔個粉碎倒不至于,但接下來的情況我們不全力以赴的話,下場大概比摔粉碎還慘。”路明非說,“我知道我的話很難以理解,但這些內容也不需要我來解釋,等會兒就能親眼見到,我們都會是見證者,在那副場景面前,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

  “你的話何止是難以理解,簡直是匪夷所思好么,要不是我的中文必修課拿的分數不低,我甚至以為我和你用的不是同一種語言!”愷撒抱怨,“總的來說,就是我們現在的情況很危急,然后度過了現在的危機,上岸后又要面臨新的危機是么?聽起來真像段繞口令。”

  “沒錯,不愧中文課拿高分,老大你的概括能力真棒!”路明非豎起大拇指。

  “那么,告訴我們這些,你需要我們怎么做?”愷撒冰藍色的眼眸直視著路明非漆黑的瞳孔。

  “活下去。”路明非低聲說,“這是唯一的目標。在黎明時刻到來之前,我們都必須要……活下去!”

  迪里雅斯特號就像一部故障的電梯,朝著下方無盡的黑暗墜落而去,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無休無止仿佛墮向真正的黃泉地獄。

  酒德麻衣被牢牢壓死在迪里雅斯特號的表面,動彈不得。不僅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水壓,還有向下墜落時迪里雅斯特號帶來的巨大的動能,如果不是藥劑改變了她的體魄,在這種深度下墜,她會在一瞬間被碾成血沫然后在幽深的海水里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下墜多久了,剛開始的一分鐘她還能分出心思來讀秒,但一分鐘過后恐懼占據了她的大部分意識。沒有哪個女孩不怕黑,哪怕是酒德麻衣這樣精英的女忍者也不例外,更何況是墜向沒有盡頭的黑暗深淵,靈魂好像都被甩出了身體,思維已經跟不上意識,酒德麻衣只覺得自己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依稀記得上一次自己命懸一線的場景,模糊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是自己在忍者界聲名鵲起后,在一次跨洋遠航的私人飛機上執行刺殺政要人物的任務中。和艙內的乘客不同的是,貴賓們在高級的座椅上喝著下午茶對世界局勢指點江山,而她趴俯在艙外,狂風和云在她的臉龐拂過。

  當酒德麻衣任務得手刺殺完成后,她驚訝地發現飛機上居然還有另一位忍者在守株待兔,他不為任何的政客而來,目標僅僅是酒德麻衣。他破壞了飛機的動力系統,而且銷毀了所有的降落傘包,為此不惜把自己的命也給賠上,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飛機失去動力飛快地下墜滑落,酒德麻衣用掛鉤死死掛在機翼的一側,好幾次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甩飛了,那時的她沒有能夠改寫血統的藥劑,那股上不著天下不接地的失重感真是可怕極了,呼嘯的風刮在臉上,像鋒利的刀子般割得人生疼,仿佛有死神揮舞著鐮刀環飼在她的左右,酒德麻衣深刻地體會到了死亡的滋味,嚇得幾近要哭出來。

  接近海平面的時候,她已經辨認不清墜落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生命似乎來到了盡頭,天是藍的,海也是藍的,她從萬米的高空落下,風聲幾乎撕裂了她的耳膜和皮膚,她似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也失去了任何的觸感,只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徘徊。

  “我對我還有用啊,別因為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死去……我只允許你為我而死去。”

  她本該墜入冰冷的海水,被拍成肉泥,但最后卻落入一個溫柔的懷抱中,如夢似幻。墜落的飛機在不遠處的海面上燃燒成一團火球,所有人都死了,可她還活著。因為那個人不允許她因為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死去,所以她就不會死。

  “這次也不會死吧,一定不會死吧,哪怕在黃泉地獄也要活下來啊。”酒德麻衣在心里對自己低聲說。

  忽然間,她和迪里雅斯特號一起停住了,溫暖的光在她的眼前亮起,讓人冰涼的肺腑都再度活了過來,一如多年前,那個如夢似幻的懷抱。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傳來,迪里雅斯特號的駕駛艙里失重感兀然消失,一股猛烈的頓挫將三人狠狠壓在地板上,突如其來的超重感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深度表的數字停在了7940米,呼嘯的氣流聲和金屬外殼形變的聲音令人牙酸,深潛器被繃直的纖維鋼索吊著,在深海里左搖右晃,像個巨大的鐘擺。

  路明非揉了揉被磕到的屁股后,對愷撒還有楚子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剛才的談話不要泄露,然后他坐起身來,恢復了和地面上的通訊。

  “你想死么?”通訊器里響起了源稚生的破口大罵,幾乎要把三人震聾,“為什么在那種情況下切斷通訊!七千九百四十米,如果我晚半秒用遙控啟動安全掛鉤,用安全鋼索把你們逐段減速,你們現在不是在海床上撞得稀巴爛就是被甩飛到不知哪里去!”

  “我不是故意的啊,當時整個迪里雅斯特號都開始劇烈翻滾,太突然了,就像游樂園的大擺錘,源君你坐過大擺錘么?你能想象你在坐大擺錘的時候還帶著耳機聊天么?”路明非的語氣頗為無辜,“因為害怕耳機被甩落砸壞,那我們就失去了和地面唯一的通訊手段,所以我們給出救援方案后第一時間切斷通訊保護好通訊器,要知道我們當時站都站不穩……”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誰也沒有戳破路明非的睜眼瞎話。

  儀表盤上忽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紅燈驟亮,愷撒看了一眼,忽然大喊:“見鬼的,壞消息,我們的氧氣存量驟減一半,現在只剩百分之四十二了!”

  “空氣艙泄露,固定氧氣罐的位置失去了保護層,海水灌入里面,七千多米的深海水壓足夠把金屬氣罐給壓扁。”楚子航指了指觀測窗口外,“你們看那兩枚鐵片,像不像我們逃逸的氧氣罐?”

  三人順著楚子航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向天井的觀測窗口,圓柱形的氧氣罐在他們的視線里迅速癟下去,被無形的巨力碾壓成兩枚鐵餅,珍貴的氧氣化為大個大個的氣泡正爭相冒出。這是極致的壓力,也是自然的偉力,在這個深度的水壓下,鋼鐵都會被迅速捏扁,被壓到只剩十幾厘米的鐵餅在失去全部的氧氣后向更深的地方墜去。

  “可惡,我們原本有兩個小時的勘探時間,現在只剩不到五十分鐘。”愷撒說,“五十分鐘,這對一個意大利男人實在太短了!”

  源稚生怔怔無言,他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這些神經病居然還有心思犯二?

  “老大,師兄,我想你們應該來看看。”源稚生的耳機里又出現了路明非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高呼和一聲低喝。

  “又發生什么狀況?”源稚生皺眉,他看起來真的很擔心這些神經病再搞出什么意外。

  “你真該來看看的,這比我環球旅行時見過的任何風景都要美!”愷撒驚呼。

  深海本該是絕對的的黑暗絕對的幽深,就像北歐神話里死神海拉居住的“無光的世界”,可他們的眼前居然出現了光,溫暖的紅光從舷窗玻璃透進照在愷撒的臉上,從八千米的深海。

  從沒有人到達過的極淵底部居然是個霓虹般的世界,一團團魚群好似幻霧般從觀測窗口飄過,它們身上銀白的鱗片反射著海底燦輝般的紅光,就好似緋紅的晚霞。偶有的大型魚類從它們之間穿過,晚霞般的魚群就會被撕裂,等到大魚經過后再匯成一團。

  這里的“大地”是透著金光的赤紅色,巖漿如河流般在海底的裂縫中翻涌經過,天空是透著銀跡的灰白;巨大的鯨群從頭頂百米的位置掠過,就好像遮天的云層,它們的腹部天然的紋路在散發著淡淡弧光,就好像同時亮起了十幾輪彎月;透亮的海水如璀璨的銀河,魚群如移動的繁星。

  他們闖入了古龍的世界,被眼前浩瀚而和諧的美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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