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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噩夢

  舞臺上的大幕閉合沒多久后又被迅速拉開,換幕的節奏越來越快了,這預示著故事臨近尾聲。

  在那天學校畢業典禮上,黑道的人們驅車來到這片深山里,他們包圍了學校,在眾目睽睽之下接走了那個以第一名畢業的孩子,在這個消息閉塞的小鎮,那排場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國的護衛接走了他們的王子……傳聞果然是真的,那個住在臨時收容所里的男孩果然是黑道老大的孩子,他的身上流著了不得的血脈,這個男孩和這件事從此以后被鎮長和學校校長列為了小鎮的禁忌話題,誰也不允許討論甚至提起。

  這個話題和風波很快在小鎮內便平息了,但總有一些痕跡是言語上的禁令也無法抹除的,學校的榮譽墻上,掛在優秀畢業生一欄最頂端的那張擁有著倔強眼神的男孩的照片,學校里那座拔地而起的宿舍樓,嶄新的樓面與周圍的舊建筑格格不入……還有另一個被留在鎮子里的男孩。

  自從哥哥離開后,弟弟變得更孤僻了,學校里不論是以前認識的人,還是入校的新生,凡是聽說過那個傳聞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家里那個如公主般金貴的女孩也搬走了,養父一天到頭也不會主動和他講幾句話,而弟弟本身怯懦的性格也不會主動找到養父傾訴。

  每天放學后弟弟都會走一遍曾和哥哥一起走過的山路,他獨自坐在哥哥經常揮刀的位置,眺望著空曠的遠景,怔怔失神。

  弟弟不明白哥哥為什么最終還是跟著那些人離開了,或許從哥哥離開家搬進收容所的那一天,他的心中就萌生了這個想法……不,也許更早,從哥哥知道了自己真實的身世那一刻,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這個鎮子實在太小了,這座山也不夠高,這種小地方困不住像哥哥那樣獅虎般的男人,繁華的大城市才是哥哥應該實現他遠大抱負般的地方……不,大城市也不夠,哥哥是為尊嚴活著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不應該被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束縛住。

  弟弟雖然不善于表達,但他其實很聰明,他的內心很清楚,其實哥哥并不是不想帶他一起離開,而是沒辦法帶他一同離開。

  那個黑道男人第一次提出要收養他們的時候已經把黑道家族的復雜情況透露得很直白了,那必然是一條極為兇險的路,只有哥哥那樣性情堅毅的男人才能在這條路上披荊斬棘,自己這樣的性格跟上去一定會拖哥哥的后腿,成為哥哥的累贅,那絕不是他愿意見到的。

  他一直懂這些道理,從小到大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可他不知道哥哥為什么臨走之前連招呼都不愿意和他打一聲,他們還沒來得及約定再見的時間,他也沒來得及對哥哥留下什么珍重的話,哥哥也沒有給他留下一句話,離別是那么的倉促且突然。

  就好像哥哥忽然間就已經長大了,已經踏上了身為男人的道路,只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小時候,這種孤獨讓他悲傷了……這么這么久。

  某天,一位不速之客來到這處偏僻的小鎮上,他身穿黑色的西裝,臉上戴著銀白色的能劇面具,他走入鎮子后絲毫不在意路人向他投來的好奇或驚詫的目光,而是徑直向弟弟寄養的家里走去。

  然而此刻弟弟并不在家里,碰巧的是養父在家,哥哥離開了家,那個家境殷實的公主女孩也被家人接走了,他的收入來源幾乎被切斷了,已經沒有閑錢用了買酒了,只能每天癱倒在家里,像條對生活失去信仰的老咸魚。

  “你不是鎮子里的人,你是誰?”養父看著戴面具的怪異男人,忍不住泛起了警惕心。

  他不動聲色地握住角落的竹刀,這是哥哥臨走前留下的,養父雖然當成破爛但并沒有扔掉,他抓住了竹刀卻是藏在身后,并沒有立即驅趕面具男人,因為男人雖然看上去很詭異但說不定是以前的某個雇主介紹過來準備寄養孩子的客戶,這事關到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能不能有酒喝,所以養父對待男人的態度尤為謹慎。

  “你這里寄養了兩個男孩對吧?是一對兄弟,前不久哥哥被接走了。”面具男人開口是無比嘶啞的聲音,“還剩弟弟,是一個像女孩的男孩對吧?他現在人在哪?”

  “伱找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是誰介紹你來的?你也有孩子需要寄養?”養父下意識就以為男人是聽說了傳聞慕名而來,有孩子想要寄養,于是打聽寄養家庭其他孩子的情況。

  但自從哥哥聲勢浩大地被接走,養父知道那兩個孩子的身份特殊,所以也不排除這個戴著面具的奇怪男人是聽到了什么傳聞,從鎮子以外的地方趕來,對剩下的那個來歷驚人的孩子有所圖謀。

  可面具男人好像聽不到養父一連串的質問似的,他只是繼續用嘶啞的聲音重復問:“那個寄養在這個家里的、像女孩的男孩男孩現在人在哪?”

  養父終于察覺到了來者不善,他舉起哥哥的竹刀,舞動著竹刀朝面具男人吼:“你到底是來干嘛的?你對那個孩子有什么企圖?”

  面具男人依舊沒有回答養父的問題,他無聲地走上前來,緩緩朝養父逼近。

  養父一邊威脅性地揮舞著竹刀一邊色厲內荏地大吼,可他腳下的步子卻一步步地后退,不知為何這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男人在他的眼里十分詭異,他兩個漆黑的眼洞就像是攝魂的漩渦,面具男人仿佛成了恐懼的化身……直到養父退到了墻角,再無路可退,最后養父手中的竹刀也沒敢落下,他的后背已經被冷汗給浸濕了。

  養父無力的放下竹刀,顫抖著舉起一只手,指向上山的方向:“那邊……上山的路……除了睡覺他很少回到家里……他總喜歡一個人去山上……”

  面具男人并沒有為難養父,他只是順著養父手指的方向離去,身影消失在漫漫山路中。

  弟弟一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樣,獨自眺望空蕩的山谷發呆,戴面具的男人悄無聲息地來到弟弟的身后,順著弟弟的視線遠眺,山下的風景宛若青蔥的畫卷一般在視野里鋪開。

  “太小啦。”男人在弟弟耳邊輕聲說。

  弟弟被這冷不丁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過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銀白色的面具,出奇的是這個膽小的男孩第一反應并不是恐懼,反而對這個戴能劇面具的男人產生好奇……弟弟從小就向往能劇和歌舞伎,這件事他只和哥哥一個人講過,但可惜的是,哥哥對這兩種傳統的戲曲文化都不感興趣。

  “太小了……不是么?”男人又重復了一遍。

  “什么?”弟弟怯生生地問。

  “你和你哥哥的事我都知道,你們的身上流淌著了不得的血脈,我是說這里對你們來說太小了。”男人的面具下看不清表情,弟弟卻總覺得男人在笑,“你看那山,那樹,那鎮子……只有可憐的巴掌大小,這樣的世界太小太小了。”

  “是啊,這里太小了,所以哥哥他走了……哥哥去了更大的世界,因為這樣的小地方留不住哥哥那樣的男人。”弟弟失神地喃喃。

  “不,不僅是你哥哥,你也一樣。”男人低聲說,“你也很優秀啊,甚至比你哥哥更優秀。”

  “比哥哥更優秀?”弟弟愣住了,“怎么可能……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哥哥更優秀的……更何況是我……”

  “其實當我這么說的時候,你的心中其實有在暗自竊喜,對么?”男人循循善誘,“因為你哥哥離開了,他是被選中的,而你被留了下來,你的內心深處其實并不平靜,你就好像是他的影子一樣,你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是哥哥的影子,從小到大,學校里的女孩都只喜歡他,沒有人看你,你哥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耀眼,而藏在他身后的你永遠黯淡,面容模糊不清,可是哥哥把身為影子的你留下了,他獨自離開去了大城市,你覺得自己被哥哥拋棄了,所以你的內心深處不止仰慕他,還嫉妒他,甚至是……憎恨他。”

  弟弟徹底怔住了,他很想否認男人的話,但他無從否認,因為男人說的都是對的……是的,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是,他仰慕哥哥……也嫉恨哥哥。

  這個男人實在太擅長洞悉人心了,不諳世事的弟弟在他的面前就像個赤身裸體的孩子,一眼就被他看穿。

  弟弟回過神來,已然淚流滿面。

  “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比你哥哥差,你哥哥能做到的一切你都能做到,甚至比他做得更好。”男人輕輕地撫摸著弟弟的額發,“我會教你的,不管是你喜歡的歌舞伎表演還是能夠超越你哥哥的方法,以后每天我都會來這里和你見面,不要把關于我們的一切告訴任何人,我是你的老師……屬于你一個人的老師。”

  男人抓住了弟弟的全部痛點,他如約每天都來到山上和弟弟見面。

  男人細心點撥弟弟的演技,為他講述傳奇的歌舞伎大師的故事,告訴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傳授他精絕的刀法……每次上山男人還會帶給弟弟一種藥,他說弟弟的體質太羸弱了,聲稱只要堅持服用這種藥,總有一天弟弟會擁有超越哥哥的體魄。

  這種藥的確很神奇,弟弟喝下后四肢百骸都洋溢著溫暖,連深夜的山風都不再覺得冰冷……持續飲用一段時間后,他覺得世界都變得鮮亮起來,他開始每天對著鏡子上妝打扮,學校里越來越多的女孩會羞澀的目光偷看他,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因為這是以往哥哥才能擁有的待遇,原來被人注視著的感覺是這樣的,這種感覺真是棒極了!

  弟弟開始和不同的女孩約會,弟弟從那些女孩們的身上學會女性的儀容與姿態,他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這個學校里的每個女孩,他覺得哥哥應該為他驕傲,因為這是哥哥都不曾做到的事……可其實他并不是真心喜歡那些女孩,他只想看到那些女孩依戀他、愛慕他的那種目光,就像他仰慕他的哥哥那樣。

  戴面具的男人一直在暗中打量著這一切,事情果然如他預料的發展,在藥物的影響下,弟弟的性格潛移默化地被引向扭曲,甚至病態。

  這天,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鎮子入口,身穿黑色長風衣的哥哥從車上走下,這時的他和當初離開鎮子的那個倔強少年判若兩人,他變得更沉穩、更內斂了,他的腰間綁著的不再是破舊的竹刀,而是真正的長刀……他已經取得一定的地位與勢力,有能力將他的弟弟一起接走并好好照顧。

  然而鎮口的公告欄上,滿面的尋人啟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從一年前到最近,鎮子總共發生了不下二十起失蹤案,失蹤的清一色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孩,并且都是哥哥離開鎮子前就讀的那所學校的學生。

  哥哥的心頭劃過不好的預感,他循著這些年在大城市打殺練就的直覺到來以前他畢業的那所學校,他一步步深入地下,空氣中散發著危險的氣息,直到他來到了學校一直無人問津的廢棄井窖,哥哥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噩夢般的畫面。

  井窖的最深處傳來哀婉夢昵般的歌聲,一排排穿著戲服的女孩整整齊齊地站在遠處的黑暗中,微弱的燭光打在她們的臉上,映照出死人般慘白的臉色和蠟油的光澤……她們全都已經死了,尸體被人炮制成蠟化的塑像擺在這里,放了不知有多久,就像一群被囚禁在黃泉深處的怨魂。

  唯一活著的人背對著井窖口的方向,她穿著緋紅色的長袍戲服,歌聲就是從她的位置傳來的。

  哥哥緩緩挪動腳步,當靠近那道身影時,他的后背猛然發寒……他發現對方正在用鋒利的長指甲去徒手解剖一個女孩的心臟。

  那人扭過頭來,滿臉驚喜地望著他。

  “哥哥……你來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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