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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路明非的人生

  海水的觸感就像一只伸著舌頭的小狗,輕輕舔舐著繪梨衣的腳趾,繪梨衣下意識地縮了縮腳,很快又放了回去,明明海水很涼又很冷,但那股興奮勁兒還是讓繪梨衣的小臉熱得透紅,直到海潮完全吞沒了她的腳掌,淹到腳踝的位置,繪梨衣的興奮仍然絲毫未減。

  從慢慢的試探踱步,繪梨衣在海水里正常的漫步,直到漸漸的小跑起來,路明非一直跟在繪梨衣的旁邊緊緊牽著她的手,路明非看著繪梨衣的側臉,這一刻他終于在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活潑”和“靈動”這種東西,不再是那種死氣沉沉、毫無生氣的冰冷感,就像陪著一個女孩長大,親眼看著她接觸這個世界,性格變得開朗,人生變得絢爛。

  這種變化讓路明非由衷的感到欣喜。

  “怎么了,Sakura?”繪梨衣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原地失神的路明非。

  “沒事沒事。”路明非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他看了看繪梨衣的臉,“只是很開心,”因為感覺到繪梨衣變了很多。

  “哪里變了?”繪梨衣說。

  “以前覺得繪梨衣對這個世界更多的是好奇和向往,但現在不一樣,我覺得現在繪梨衣對這個世界更多的是喜歡。”路明非看向茫茫的大海,輕聲說,“這個世界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東西,有很多好的東西,也有很多不好的東西,但其實每個人的世界又很小,他們只會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從自己的小世界走進這個很大的世界,卻只是收獲了滿滿的失望,但我希望繪梨衣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我不想讓繪梨衣對這個世界失望。”

  這番話聽起來很奇怪,就像用一個小孩的語氣表達出一個成年人的世界觀,因為路明非是盡量用繪梨衣能夠完全理解的措辭來說出這番話,如果換作其他人也許很難聽懂這番話的意思,但繪梨衣卻能聽懂,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讓他們彼此之間培養了十足的默契。

  “沒有失望,覺得這個世界很好。”繪梨衣搖搖頭說,“因為Sakura一直陪著我。”

  繪梨衣已經能說完整的話,但她的表達依舊很稚嫩生澀,這句話正常的語序應該是“因為Sakura一直陪著我,所以不會對這個世界失望,只覺得這個世界美好。”

  “要去那邊的山崖看看么?”路明非指向遠方黑色的山崖。

  那里就是城崎海岸,伊豆很美的一片知名景區,但今天的城崎海岸上幾乎看不到人,因為游客們基本都被啤酒節和篝火吸引,再加上夜晚的山崖和吊橋有些危險,今天熱海聚集的游客實在太多了,為了避免發生不幸的事故,熱海,晚上八點以后城崎海岸就處于封鎖的時段,暫停參觀。

  路明非和繪梨衣悄悄的來到城崎海岸的岸邊,岸上拉起了一長條黃色的警戒線,把整片海岸景點都給攔了起來,警戒線旁還矗立著標著紅色驚嘆號的危險警示牌,提示夜晚的大海并不完全像白天那樣美麗動人,常年生活在海邊的漁民們都知道,夜幕降臨后的大海危機四伏。

  但對于路明非和繪梨衣這樣非同尋常的混血種來說,這個世界上危險的地方并不多,路明非拉起警戒線,繪梨衣像一只貓一樣靈巧地鉆了進去,路明非把那張標紅的警示牌擺正后也跟著挎進了警戒線里面,緊緊跟在繪梨衣身后。

  繪梨衣在一塊石碑上坐了下來,路明非為她穿上鞋,兩人牽著手走過碎石拼接而成的大塊大塊的硬石板臺階,繪梨衣邁著很大的步子,兩步一個臺階,像好動的女孩玩著跳格子的游戲,石階的兩邊生長著灌木與成群的樹,樹木不知道在這里長了多少年,將天光與兩周的景色遮蔽,包裹著石階形成一個秘密花園似的甬道。

  穿過綠色的甬道,視線豁然開朗,高聳的黑色石崖矗立在眼前,轟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比火車的汽笛更加沉悶,那是海水推涌著浪潮狠狠地拍打在懸崖的石壁上的聲音,奇形怪狀的黑色礁石鱗次櫛比的分布著,像犬類的齒,這是大室山火山噴發時流出的熔巖凝固而形成的特色海岸,擁有嶙峋綺麗的熔巖礁石。

  這里就是城崎海岸,形成的時間距今算來大概有四千多年的歷史,粉碎在崖壁上的白色浪花落入大海中,和寶藍色的純凈海水重新融為一體,這里的每一幅畫面無不彰顯著大自然的瑰麗與神奇。

  路明非和繪梨衣的前方是一條搭建在兩座山崖間的吊橋,名字是“門脇吊橋”,它的全長大約有四十八米,與海面的垂直落差超過二十三米,橋身的材質是木板與鋼條卷成的繩索,被稱為驚險萬分的絕景景點。

  路明非和繪梨衣踩在門脇吊橋掉了漆的紅色老木板上,海風從遙遠的海面上呼嘯而來,在環裝的山崖和熔巖怪石間回蕩,發出鬼嘯似的怪音,氣流在這片海岸的懸崖間形成一個環流的渦旋,整個吊橋都“嘎吱嘎吱”地左右搖晃,滾滾的波濤在腳下翻涌,撞擊在黑色的石壁上,碎成白色的粉末,同時發出如雷聲般的轟鳴巨響,站在晃動的吊橋上,仿佛整個世界的海浪都朝你涌來,把你的世界卷裹得天旋地轉……怪不得這里晚上會被封禁,這片景點沒有燈,對普通人來說環境太過復雜又昏暗,稍有不慎跌下吊橋一定會被海浪拍在石壁上粉身碎骨。

  “好美。”繪梨衣停在吊橋的正中央,她的雙手扶在鋼質的繩索上,朝大海的方向眺望而去。

  美?對于普通人來說,夜晚的海岸懸崖就是危險和兇惡的代名詞,白天這里的景色或許真的沒得不可方物,但夜幕降臨之后,人們站在晃晃悠悠的吊橋上,視線里一片漆黑,聽著鬼嘯似的海風聲和大海與山崖抗衡的沖撞聲,哪里還有心情體會風景美不美,站在橋中央只怕腿肚子都要嚇軟。

  但對于繪梨衣來說不一樣,她是超級混血種,她的世界里沒有兇險這個說法,并且繪梨衣的夜視能力異于常人,普通人夜晚看不見的東西她能看見……包括這片海岸的美。

  青蔥的綠林在山崖下恣意生長,蒼翠的綠色間點綴著斑斑點點的彩色,枝頭橫長的雪松、從山崖間探出頭的水仙、花團錦簇的杜鵑和野山茶、黃色花蕊白色葉瓣的玉葉金枝……還有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人類還沒來得及破壞這里的生態環境,這里的山崖間保留著大自然原生態的美,海風吹拂而過,除了那些可怕的海浪聲和回聲,仔細聽的話還能辨認出樹葉和花蕊彼此摩挲間的“沙沙”聲,不過也只有繪梨衣這種擁有超級聽覺的超人才能在這樣的環境里享受大自然靜謐的美。

  路明非和繪梨衣并肩站在吊橋的中央,他們眺望遠方,視線里是同一片海。

  大海一望無際,柔軟的海平線仿佛與天空交融在一起,月亮的光灑在海浪的尖尖,泛起銀輝般的光澤,遠處的海灣旁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漁船,上面跳躍著星星點點的燭火,更遠處一點就是熱海,這座濱海小鎮沒有任何高樓大廈,遠遠談不上繁華綺麗或是燈火輝煌,但人味兒很足,也許不久后到了旅游淡季也會變得像失去人氣的愛媛縣一樣蕭條荒蕪,但回歸平淡對這樣一座小小的鎮子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再遠一點的地方就是舉辦啤酒節的海灘了,靠在篝火旁的時候還能感受到那份熾熱,巨大的火光竄起的時候就好像要一路燒到天上似的,可此刻那團跳動的、紅色的火焰在視線里卻只變成一個橢圓的、閃爍的光點,伸出手去對比還沒有小指甲蓋大,人群也變成了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黑點,好像蟻群在開會,這邊偶爾能聽到那里傳來的喧鬧聲,很輕很輕的聲音在崖谷里回蕩,很快被海浪聲掩蓋過去,漆黑的海岸一點也感受不到熱鬧喧嚷的范圍。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逛到這么遠了,遠到像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原來繪梨衣也會喜歡這種安靜的地方。”路明非忽然輕聲說。

  “也?”心思細膩的女孩捕捉到了一個敏感的詞。

  “我原本還以為繪梨衣會更喜歡人多熱鬧一點的地方。”路明非看著海面,靜靜地說,“我也喜歡熱鬧,但有時候也喜歡安靜一點的地方,在以前住的位置我還有個秘密的領地,直到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前我都經常會一個人去待一會兒。”

  “秘密領地?”聽到這個詞,繪梨衣的眼里跳動著好奇的光。

  “說是秘密領地,其實也就是嬸嬸家老小區的天臺。”路明非回憶著說,“那是個老小區,總共就只有七層,也不算筒子樓,但也沒裝電梯,頂樓的天臺上呼呼作響的空調機組、密密麻麻的水管和太陽能,原本有人在天臺種菜的,但是被舉報了之后小區物業就安了一到鐵閘門在七樓和天臺的通道口,閘門上還掛著‘天臺關閉’的牌子。”

  “其實不掛那個牌子也不會有人去天臺,以前還有人去晾衣服,后來家家戶戶都買了新出的更方便的烘干機,七樓的樓梯間和天臺就被用來堆雜物了。”路明非如數家珍,“一些不舍得扔的舊沙發、舊椅子,用不上的嬰兒推車和老式自行車,裝冰箱和電視的廢舊的大紙箱子……這些東西把本來就不大的天臺的入口塞得水泄不通的,平常人上去連落腳的地都很難找到。”

  “但我有一條秘密通道。”路明非扭頭,沖繪梨衣神秘一笑,“那場茶色的沙發布都破了,但內膽是好的,踩上去沒有一點問題,后面美的的空調箱子里面罩著很厚的書,可以算一個落腳點,老式自行車可以跨過去,就像初中體育老師教的跨欄動作……”

  說起這些的時候路明非語氣不自覺的自豪起來,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對那些不值錢的破爛雜物那么了解,那是他藏了很久的、私有的秘密,現在他把這些秘密拿出來和女孩分享。

  “從鐵門那個最大的空隙就可以鉆進去了,咱們倆體型差不多,彎腰就能鉆進去,走到天臺的邊緣就會空曠很多,只不過那些水泥臺子不算高,所以太靠近了有點危險。”路明非已經有些忘我了,“我是有點恐高的,但我有時候會坐在水泥臺子上面,把腳從邊緣伸出去掛著,離地的高度有幾十米,摔下去一定會砸成肉餅,所以我每次都抓著那根生銹的鐵柵欄,回想起來也蠻好笑的,我又害怕又老坐在那兒,因為我以前的人生蠻無趣的,這大概是我敢于嘗試的最刺激的事了。”

  “每次偷偷去天臺我都和嬸嬸撒謊說我在郵局的長桌上補作業,所以這么多年嬸嬸一直沒有發現,在天臺上有種自由的感覺,我不知道和繪梨衣你向往的自由是不是一樣。”路明非絞盡腦汁描述著,“就感覺自己是一只鳥,風吹過的時候你微微一跳就能跳進風里飛起來,你可以飛去你幻想過的任何城市,西雅圖、阿姆斯特丹或者普羅旺斯……”

  “有雅典和威尼斯么?”繪梨衣問,大概是她在“圣斗士星矢”里看來的。

  “有!”路明非重重點頭,露出覓到知音的表情,“還有‘風之谷’和‘香波地群島’!”

  繪梨衣也露出神往的表情。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幻想的,我沒去過那么多地方,實際上從小到大我幾乎都沒怎么出過那座城市。”路明非用很小的聲音說,“所以其實我和繪梨衣也差不多,你生活在一個小一點的籠子里,我生活在一個大一點的籠子里,你可能是一只鳥,而我是一條狗,但是沒什么區別,我們都是被困在籠子里的動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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