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知道安娜的行蹤,路禹只是休息了一會,便離開了酒館。
根據胖頭魚的指點,他來到了博恩城最大的港口。
港口見過安娜的人著實不少,船員,商人,行會的工作人員都對這位來自異國的傳教士印象深刻。
一是因為身份好記,二是因為她在尋找的地方極為特殊,描述也很詭異。
初來乍到,物價還不太熟悉,西格莉德沒有以本地貨幣科勒爾購買消息,而是在離開酒館時買了一些酒。
用這些酒,不少人都樂呵呵地分享了安娜的信息。
“那位女士的同伴失蹤在了一個海島上,博恩城附近的海島雖多,但是只要有一些特征描述其實不太難找,可是安娜女士說的特征卻是島上有巍峨的城堡。”
一只蜥蜴人苦力邊喝著酒,邊歡快地甩著尾巴,醞釀了一會,他又把自己的同伴喊了過來。
“哦,安娜女士嗎,我還有印象。”過來的蜥蜴人也是立刻就回憶起了安娜的模樣,“她在港口這里可是問了好多人呢,可是經驗豐富的船員,對博恩海島分布十分熟悉的漁民都無法把她的描述與任何一座島嶼對上號。”
一個穿著破布爛衫的人類奴隸忙里偷閑,從西格莉德的手中接過酒壺猛灌了一口,舒坦地發出了“噗哈”一聲。
“其實最詭異的還不是那個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島嶼,我可是聽出海的漁民說了,在救回安娜時,那片海域附近是有其他漁民活動的,當天晚上可沒有什么大霧。”
看著西格莉德買來的酒壺在一眾提供消息的人中轉來轉去,摸著下巴地路禹望向了剛才提供信息的人類。
“沒有大霧?”
奴隸剛想近前說話,才邁出一步,就止住了腳步,眼神也不太敢往路禹身上瞟。
路禹立刻就意識到是什么原因。
他的穿著十分考究,又帶著西格莉德和霧妖兩個看似仆人的家伙,因此提供消息的眾人都不太敢靠近,生怕冒犯到自己。
“無所謂,直接告訴我吧。”
得到了許可,奴隸這才抬起頭說道:“當天月亮格外明亮,海面上可見度極好,當天晚上漁民們可是因此大豐收了一把,我們不少人都得到了漁民分來的一些小魚,喝上了暖和的魚湯。”
周圍的苦力們也都想起了這件事:“還真是啊,你說分魚我就記起來了。”
月明星稀夜,安娜卻說自己接連遭遇了兩場大霧,難道這也和那個根本找不到的島嶼有關?
“雖然博恩航線一向不太太平,但是像安娜女士這種遇到了根本不存在島嶼的還是第一回。”
路禹聞言,連忙追問道:“那些島嶼距離博恩城很近,難道還有海盜嗎?”
漁民們紛紛搖頭:“海盜是絕對不敢在這么靠近海岸的地方出沒的,我們說的是海妖。”
“一直以來,走博恩破碎群島航線的漁民,船只就時不時有莫名其妙失蹤的記錄,船只倒是還能找回來,但是人則是怎么也找不到蹤影,因此常年跟大海打交道的大家都認為是海妖,或者是水母一族的人干的。”
“噓,小點聲,那邊可是有海妖在的。”
順著漁民的視線,路禹看見了從海水中一躍而上,用尾巴不斷蛄蛹,向前移動的人首魚身怪物。
他們渾身覆蓋著辨識度極高的甲片狀魚鱗,在光線的照射下,身體呈現出極為夢幻的漸變色,實際身體膚色則偏向于淡藍色。
因為長期生活在海水中,因此他們大多不穿著衣物,不過為了和其他種族打交道,上岸的海妖還是遵守了陸地各族的社交規矩,以寬大的魚鱗遮蔽住隱私部位。
凡妮莎撰寫的種族觀察記錄中表示海妖是一個十分佛系的種族,他們和龍族一樣是這個世界上最早感受到魔力出現,并加以領悟運用完成進化的那一批種族。
種族之間本就不公平,這種不公平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沒有道理,也沒法說理。
為了彌補與其他種族的差距,每一個進入競爭賽道的種族,為了延續下去都不可避免地卷起來,努力發掘出自身的優勢,以求在這個混亂的世界擁有一席之地。
海妖屬于出生就被世界拿著飯勺往嘴里懟飯的典型。
生命不算短,天生就親和魔力,在有水的地方使用魔法能比大多數地種族更強。
這么多的優勢,哥布林來了都能饞哭了。
按理來說如此得天獨厚的優勢,如果他們和龍族一樣對于未知擁有無數的好奇心,渴望獲得更強的力量,那么影響力也不至于只在海里,可偏偏大多數海妖都是摸魚達人——字面和實際雙重意義的摸魚達人。
大海過于遼闊,足夠大量的海族棲息,而且陸地和天空中的種族基本都無法占據他們生存的地域,這種安逸的情形使得大多數的海妖天生就有了一條穩妥的退路。
陸地和天空的種族為了食物,地盤廝殺,打得頭破血流時,海妖總是在海面上吃著小魚,默默圍觀,偶爾還會丟兩條魚示意你們打快點,屬于飄在水里看岸上撲騰了。
長久以來,海妖在這個世界基本就是這么個形象,身為人類的路禹看了凡妮莎的介紹真的覺得海妖暴殄天物。
人類如果能從海妖那隨便再獲得一個天賦,估計進步的步伐會邁得更大。
因為佛系,海妖們的心態也很好,他們極少會像路禹那個世界傳說中那樣襲擊船員,破壞航道,反倒是因為樣貌與人類接近,他們很喜歡在人類聚集地附近生活。
所以對于海妖襲擊航道,吃人的傳言,路禹將信將疑。
這邊路禹在城內忙碌著收集信息,而塞拉則是遠離了博恩城,來到了城外的一處密林當中。
正值萬物蘇醒的時節,密林中的野獸與魔物極為活躍,只是一會,塞拉就看見了六七種野獸與魔物在干架。
確認了四周無人之后,塞拉取出兩塊魔力充盈的魔核放置在地上。
伴隨著塞拉的法陣刻畫,兩枚魔核迅速成為了“電路圖”上的那枚電池,源源不斷的魔力噴涌而出,順著法陣地紋路,一點點勾勒點亮那些繁奧的花紋。
塞拉撒了謊。
她對路禹說,讓璐璐從昏迷中蘇醒仍需要一些素材的輔助,而實際上,只要她愿意,璐璐隨時可以醒來。
塞拉進入法陣的一瞬間,意識瞬間恍惚,像是有一只大手將她的思緒抽了出去。
她的視線開始飄向遠方,周圍的景色開始模糊不堪。
知道法陣已經生效,塞拉輕輕松開了手中的箱子。
箱子墜地,“咔噠咔噠”的聲音開始響起。
無數的光影在塞拉的身邊向后退去,她像是一腳踏入了時光的長河當中,那些記憶深處的東西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逝。
不是她的記憶,而是璐璐的。
感受到了侵入者 ,閃現的記憶驟然凝固,而后在數秒內變成了雪花片,那些回蕩在耳邊的聲音也在這一刻扭曲,不再能聽出具體的詞句。
在這記憶迷宮的深處,在塞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擠著離開這片回憶之地時,她瞥見了一間位于山腳下的小破屋。
破破爛爛,四處漏風的木屋,踹上一腳就可能倒塌。
架在室外的一爐小鍋,鍋里不知道煮著什么東西,熱氣升騰。
谷飰</span>無需去觀察那三人的樣貌,塞拉沉默著閉上眼睛,等待靈魂深處的失重感一點點消失之后,嘴角微微上揚,甜美地笑容開始醞釀。
自從藍水城攻防戰結束之后就再未蘇醒的璐璐緩緩地漂了起來,四根觸手微微晃動著。
“塞…拉?”
塞拉的笑意快要掩飾不住了,她伸出手想要攬住面前的煤球璐璐,卻不曾想璐璐忽然退后了一步,身子不住地轉動。
“路禹呢?”
“藍水城怎么樣了?”
“他還好嗎,我記得他受了很重的傷。”
塞拉的笑容凝固了。
希望璐璐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而不是路禹,為此塞拉才特地背著路禹喚醒了璐璐。
然而璐璐第一時間既不詢問自己怎么出現在這里,也不問自己怎么就能找到她,而是著急地尋找著路禹…
“真是不爽。”
沒有能第一時間得到答案的璐璐有些慌張,她這才問道:“塞拉你怎么會在這里,這里又是哪里?”
“解釋起來很復雜,這里是科萊大陸的博恩城。”
“貿易大陸科萊,我怎么就來到這里了?路禹呢?他怎么不在這里?”
還真是張口閉口路禹啊。
塞拉本想實話實說,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在內心中升騰的嫉妒演變成了惡作劇的心態。
“他貌似很喜歡摩斯塔納,也很喜歡藍水城那里的人,你看,那里有狐貍,有蘑菇人,還有個長得跟塊冰一樣的女精靈,被一堆女孩子包圍,不想繼續旅行也是正常…我和他說,他的委托結束了,給了他不少錢,他就把你交給我了。”
沉默降臨,唯有遠處時不時響起的獸吼昭示著沉默不語的兩人并非一副定格的畫卷。
“所以說路禹藍水城沒有出事,他還好好的,對吧?”
“你用火焰獨眼巨人救他,他自己又折騰出一個血肉巨獸,把塞列爾的十萬大軍全都吃個干干凈凈,能有什么大事?”
璐璐愣了一會,驚疑道:“十萬?”
“對,我也是因為這個才找到了你的所在地,他在召喚這方面還真有些歪門邪路,他的野心也很大,說是要重筑召喚的道路,只能說是個很有趣的家伙了…你似乎不太在乎他留在摩斯塔納啊。”
塞拉發現璐璐十分平靜,自己的惡作劇一點也沒能給她帶來失落和失望。
并且,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那當然,畢竟是我帶上召喚師和魔法師道路的人…血肉巨獸嗎,應該就是鋼琴咯,看來他還是選擇使用了,沒想到戰績這么嚇人啊,不愧是他!”
這自豪的喃喃自語到底是什么啊!
“帶我去見路禹吧,當時睡得太突然,這段時間他應該急壞了吧。”
塞拉竭力控制著臉頰顫動的肌肉,避免表情管控崩盤。
為什么全是路禹…
為什么全是路禹!
塞拉把兩塊基本被吸趕緊的魔核一腳踢飛,送到了遠處魔物的嘴里,這才伸出手抱住璐璐。
璐璐本來倒是想掙扎,但是想了想,最終沒有那么做。
看到璐璐如此乖巧,塞拉的內心平復了不少,她問:“怎么就知道我在騙你?”
璐璐哼了一聲:“你一點都不懂路禹,他和我約定過的,只有送我到家,委托才算結束,才能拿到約定的報酬,他怎么會因為你給錢就丟下我呢。”
“更何況…”
“更何況?”
“…”璐璐嘖了一聲,“總之你不了解他,和你說了也是白說。”
塞拉忽然覺得這春天吹拂在身體上的風是那么地冰冷,一點也不溫柔。
好在懷里的璐璐還有那么一絲溫度,塞拉用手指輕輕地揉搓著璐璐的觸手,直到被璐璐用觸手猛戳了一下,這才微笑著克制了自己的動作。
“我離開梅拉大陸之后,有關于我,發生了什么?”
璐璐話語里隱約能聽出一絲渴望與希冀。
塞拉知道璐璐在期待什么,她還是沒能完完全全地忘記梭倫,以及塔妮婭。
宅邸爆炸這么大的事肯定會被觀察到,璐璐便是希望從其他人的反應中,尋找自己內心極度渴望獲得的那一絲慰藉,以及最后的那一絲希望。
塞拉很想提供給她,然而事實總是不那么好聽。
為了搜尋宅邸廢墟中隱藏的秘密,塔妮婭攻擊了笨龍。
梭倫全國對于璐璐可能已經隕落的事并不關心。
各大國的隱藏勢力倒是熱心腸,不斷地尋找著她生前可能留下寶物的地方,為的只是獲得快速進階七階的秘密。
沒有人在乎她的消失,試圖尋找她的人也只是在乎她所持有的秘密。
塞拉感受到了懷里的璐璐在顫抖,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謝謝你塞拉。”
“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謝謝你,塞拉。”璐璐極為少見地直率了一回,“我知道,你為了找我花費了很多心思,謝謝你。”
塞拉渾身輕飄飄的,愉悅感滿溢內心,幾乎要從她的每一個毛孔中滲透出來了,白皙的皮膚因此變得通紅。
激動地渾身發燙的塞拉完全陶醉了,她非常想讓璐璐再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