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天才,也并非能夠次次成功,事事順利。
此時距離塞拉失蹤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璐璐毫無進展。
看著璐璐倒掉的藥渣越來越多,西格莉德保管的錢越來越少,路禹不得不暫時叫停璐璐的復原藥劑煉制,讓她先煉制一些秘銀級別的冒險者能夠使用的治愈藥水換錢。
因為長期煉制藥劑,璐璐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極為復雜,不過路禹倒也無所謂,粗暴地打斷了璐璐想要再煉一爐的念頭,跟西格莉德的一起幫忙清潔了一下被藥液弄黑的地面,使勁搓洗掉幾乎要浸透木質桌子的藥漬,霧妖則是引來水,猛地一沖。
肉眼可見地暗綠色液體順著小坡一直往下淌,源源不斷的水流沖洗了好久,味道才稍微減輕一些。
璐璐則是被路禹和西格莉德聯手按進了水缸里,用溫水從頭到尾濕了透。
璐璐的觸手扒拉著水缸,本想往外逃,模樣像極了被抓住手腳按著洗澡的貓咪。
“別鬧哦,給去去味道。”
聽到這句話,璐璐扒拉在水缸邊緣的觸手紛紛縮了回來。
“凈做些沒意義的事,這個身體不洗也沒關系,反正我很快就能變回來了…呀!”
璐璐忽然大喊了一聲。
路禹和西格莉德同時停下手中的活,因為看不到璐璐的眼睛,他們不知道是誰的動作讓璐璐有這么大的反應。
“西格莉德…那里很癢,不要這么揉。”
正在給璐璐的觸手進行按搓清潔的西格莉德愣了一下,連連點頭。
認真忙活了許久,璐璐這個煤球身體上濃重的藥味終于全部消失了,不至于上桌吃飯時都能把路禹熏走。
璐璐一邊吃著霧妖幫忙剝好的果子,一邊說:“治愈性藥劑的煉制能不能等晚上,我還有兩份素材可以煉制,萬一成功了呢?”
過去幾天璐璐也是這么說的,然而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璐璐像是個小孩子,用觸手晃著路禹和西格莉德的手,另外一些觸手則是纏在兩人的肩膀上,一直發出討好的笑。
“你要的素材很雜,有些素材還是緊俏貨,如果不提前購買很容易被人家買斷,抬價…行吧行吧,你別晃了,我同意!”路禹說,“去跟有存貨的那幾個商鋪預訂一下,至少多給點錢,總有人愿意留貨給我們的。”
西格莉德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么做毫無疑問會被趁機提價,但是路禹都發話了,她還能怎么辦。
璐璐這一次沒有立刻投入到煉制當中,而是少見地跟霧妖出門晃了一圈,好好放松了一會。
重新回到宅邸之后,她立刻用觸手纏住正在看書的路禹。
“有話說話,看書呢。”
璐璐挪到了路禹的頭頂,但是觸手已經沒有松開,遠遠望去此時的路禹像是被奇怪的魔法師制作成的提線木偶。
“之前很少問關于你那個世界的事,所以…”
“啊,你這叫少問嗎?”還沒等璐璐說完,路禹就把召喚手冊放在一邊,吐槽道,“從我們見面到現在,旅行路上你可是沒少對我丟出去的詞刨根問底,我哪一次不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老半天都沒能把你永無止境的求知欲堵住,這樣都算少問,那什么樣才是多問…把我綁起來做你專屬的答題人偶?”
“你要理解一個魔法師探索未知的好奇心嘛…這次我想知道,你們那個世界的藝術作品…算了,換一個,我想知道大眾審美如何。”
路禹拿起召喚手冊,繼續翻頁:“確切點,你這個太廣泛了,我不好回答。”
璐璐很快精簡了詞匯,并找準了重點。
“比方說,女孩子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子,男孩子又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覺得躺著看書不太舒服的路禹站起身,這個動作嚇得璐璐一激靈,把觸手全都收了回來。
路禹把一塊枕頭塞在自己的腰間,舒服地依在露臺的欄桿上,享受著柔和的夜風吹拂在臉上的那股清涼。
感覺十分愜意的路禹咀嚼著璐璐的話,歪了歪頭。
璐璐緊張地補充:“怎么了嗎?”
“唔,這個問題還是不太好回答…”路禹苦惱地摸著下巴,“我們那有句俗話,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璐璐趕緊問:“比方說?”
路禹也沒注意到璐璐話語中的急迫與渴望,繼續說:“我是男的,只能回答男生的部分,比方說有些男生喜歡成熟的女性,根據他們對‘成熟’的定義,又能劃分出御姐控,年上控等等。”
“如果你根據氣質劃分,又能劃分出喜歡溫柔的知心鄰家大姐姐以及喜歡女王屬性的,等等。”
“如果喜歡的是比較年輕的女性,根據對年輕的‘定義’,有喜歡高中女生那種青澀感的,也有喜歡體型嬌小帶些蘿莉感的,所以你看,人的喜歡類型其實十分廣泛了,我根本沒辦法回答你。”
璐璐漫不經心地“哦”了一句,然后問:“你的愛好類型是哪些?”
路禹嘖了一句:“干嘛?”
“好奇啊,還能干嘛,還是說你喜歡的類型是會被你們那個世界審判庭和執法隊追殺的?”
路禹把審判庭和執法隊轉換成警察之后,頓時激動了。
“我可不是那種人,你別亂黑我啊!”
這個猜測有點過于離譜,必須現在就斬斷璐璐的錯誤認知,以免她過度腦補!
“你這么激動,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
路禹捂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啊,我不激動才有問題吧!”
“我在說暗影魔女,你在說什么?”
路禹愣了好一會,這才無力地再次糾正道:“我的世界,沒有魔女…要我說幾次,我的世界沒有魔法!”
“抱歉一直忘記。”璐璐擺了擺觸手,“那你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哪個人更符合你心目中的理想女性?”
頓了頓,璐璐補充道:“我是指長相啊,長相。”
談話的節奏有點像以前在宿舍時啊,一群男孩子交流自己更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不過路禹倒是不討厭這種感覺,來到這個世界很久都沒有這種不正經的對話氛圍了,每每想起昔日和舍友們的生活,路禹總會覺得過往十幾年的人生顯得是那么的遠。
人是很容易被環境影響的,在這里生活久了,路禹愈發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員,那些穿越前的回憶如同一場冗長,沉悶,夾雜著無數不經意間出現的喜悅的夢境。
畢業時還笑著說誰要是第一個結婚,一定在喜宴上把他吃哭…現在他卻永遠都沒機會參加那群憨憨的婚禮了。
璐璐看見路禹目光有些迷離,還以為需要篩選的人數過多,不免有些緊張。
“長相最符合的嗎?”路禹喃喃著,堅定地說道,“那應該是伊索吧。”
“哈?”
璐璐腦袋像是被一柄重錘砸中,嗡嗡直響,觸手則像是被膠水粘在了空中,一動不動。
看見路禹沒有補充的意思,璐璐頭更暈了。
璐璐其實在內心中也提前幫路禹篩了一遍可選答案,她甚至以自己的角度挑選了幾個最有可能的選項,比如說長得很可愛的小可露兒,又或者雖然冷冰冰,但是氣質絕佳的勒琳…
路禹輕輕吐出的“伊索”砸碎了璐璐的所有的準備,也讓她的大腦陷入了長久的宕機。
路禹則是開始補充說明。
“嗯,伊索確實不錯呢,長得好看,脾氣也好,穿女裝時哪怕細看都看不出破綻,簡直就跟女孩子一模一樣,不是女生真的可惜了。”
璐璐身子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鱸,鱸鱸魚,你真的喜歡伊,伊索?”
“對啊,喜歡啊。”
剛剛墜下名為絕望的山谷,拼命抓住峭壁上突起巖石的璐璐,拼盡全力在向上攀爬,路禹這個回答宛如從天而降的巨石,把她硬生生砸到了谷底…
璐璐的理性在告訴她,路禹怪一點其實也沒關系,畢竟她要的是一個能理解自己,與自己目標,愿望一致的人…所以路禹喜歡伊索也沒那么不可以接受…
然而這種理性顯然不能代表自己的真實情感,她的確感受到了難過的情緒正在蔓延。
“我再確認一下,你問的是喜歡的長相是吧?”
璐璐茫然地點了點頭。
“嗯?”她忽然品出了點什么。
路禹說:“那其實勒琳也不錯,畢竟和女裝伊索不分高下嘛。”
璐璐喜上眉梢。
“仔細想想,其實兔子也很好看,之前只是聽你描述,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見到真人之后,確實很驚艷。”
璐璐:“?”
沒等路禹繼續往下說,璐璐徑直飄下了樓,回到了挑食藥劑的木桌前。
“哎,難得我回憶起了宿舍的時光,你這就要開始煉藥了嗎,不如再休息會?”
璐璐沒有回答,而是輕車熟路地拿起瓶瓶罐罐,把萃取好的素材精粹進行調和。
一種莫名的力量在璐璐的身軀中流淌,使得她此刻地每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大腦也空前地清明。
她已經回憶著爆炸當天的場景,還原了近四十次,好幾次都是藥效不足,導致還未到魔藥成型,便產生內燃。
和路禹對話之后,一種奇怪的念頭誕生于腦海。
璐璐不打算還原了,她豁出去了!
與其跟著已經有些殘缺地回憶走,不如相信自己的感覺。
逃離回憶的綁架,璐璐的動作比此前任何一次藥劑煉制都要迅速。
“天星花的漿液放入順序調后…”
“哥布林指骨中的魔力精粹向前推移…”
“溫度提升,攪拌速度加快,注入魔力稀釋素材原液的融合速度。”
璐璐一邊制作,一邊嘟囔:“兔子那家伙,從第一次見我就說我長得好看…那我肯定也不差吧?”
“死兔子,你不會對我撒了一個一年多的謊吧?”
攪拌的力度又重了幾分。
扛著一頭牛回來的西格莉德看見璐璐已經開始煉藥,便招呼著路禹到后院分割肉塊,制成牛肉干。
考慮到結界內情況未知,他們必須將一定量的食物帶入其中,而風干,熏制好的牛肉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還沒把制好的肉片放入熏制房,西格莉德就猛地抽動鼻子。
“嗅嗅…”
路禹也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不是還沒上火嗎,怎么就有這么大的煙氣?”西格莉德納悶無比。
路禹一瞬間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肉片丟到木頭架子上,趕忙回到了前院。
璐璐緹斯面前裝滿了素材原液的器皿閃爍著詭異的橙色光芒,淺褐色的煙氣不斷地升騰而起,氣味酷似熏烤好的肉脯,又像是剛剛裹上鹽腌制的臘肉…
這是煉制復原魔藥還是在加工肉制品啊,這氣味不太對勁吧?
“璐璐…這味道你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說不對勁,立刻就變得更不對勁了。
腌肉的氣味轉瞬間變成了刺鼻的硫磺氣味,熏得上風口的路禹直掉眼淚。
這已經是化學武器襲擊了,璐璐身處煙塵中央竟然不動如山地按部就班完成著工序…這就是天才的定力嗎?
“哎…味道好像又變了。”西格莉德驚疑道。
果然,飄蕩在空中的淺黃色煙氣逐漸開始散去,彌漫開的是一種植物獨有的清新香氣。
只是短短一兩分鐘,璐璐手中的魔藥就產生了三次變化。
看到璐璐的攪拌動作停下,掌控火焰溫度的小型法陣也被璐璐熄滅,路禹和西格莉德向前靠了幾步。
此時躺在璐璐面前器皿中的液體黑漆漆的。
璐璐以魔力化為一根小棍子杵進去,沾了一點。
液體十分粘稠,拉絲的質感讓路禹都有些頭皮發麻。
一句話,不像是能喝的樣子。
果然又失敗了嗎…
璐璐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碗,所有的觸手都在顫抖。
“沒有失敗,所有素材融合完畢…藥性保存完好…好像,成功了?”
語氣雖不夠堅定,但是璐璐在短暫的驚愕之后欣喜若狂。
路禹根本來不及勸說璐璐三思,她便把碗端了起來,噸噸噸地一飲而盡。